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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跪下身子,我就再也没气力站起来了,这两天内心的煎熬,一路归观的急行。强烈的悲痛感如潮水一般,一波波的向我涌来,打得我站不起身子。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沾满了泥土,混着泪水在脸上流淌着。声嘶力竭的大声哭泣,只感觉喉咙不再是自己的一般,身上所有的情感都只能从喉咙里宣泄而出,几声高喊过后,喉咙就嘶哑了。发声犹如被火灼烧般疼痛,我却不管,一个劲狂喊着。凄厉的声音在这如同山洞构造的道观中回荡着,透过直通天上在大洞口,在满山响起,惊起了满山的飞鸟。
一口气嘶喊许久,直至自己渐渐没了力气,最终只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师父已经是后半夜了,被夜间带着凉意的山风吹醒了,听着观内些许虫鸣,不知想着什么。把脸从紧贴着的地上抬了起来,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在我面前不远处守着,细看一眼,原来是小九。些许感动涌上心头,记得师父生前讲过,我们渔阳道这道观,虽然其貌不扬,算不得琉璃瓦高墙,没有大香炉巨道像,确实打实的是这密云地界上的洞天福地,一般人难寻,还是祖师当年寻龙望气之术,踏遍密云的山山水水寻到的。历代祖师在此精心修道,沾染到了不得的道气儿,加上石壁上些许赤红色的符咒,寻常的妖魅精怪都靠近不得,更不敢进入这观内。所以这么多年,师父才敢时时外出。
小九刚要进道观门内之时也被默然的力量镇压着,趴在地上不敢进来。但此刻却在我身前守护着,必定是看我一进去便没有出来,放心不下才溜进来的。难以想象它受了多大的道门气势符咒镇压着,看它毛紧紧贴在身上,一副萎靡模样,就知道此刻不好受。
用袖子简单的擦了擦脸上混着泥土的泪水,如同花猫一般留下了脏兮兮的痕迹。想起身站起来,腿却依旧有些发软,用了很大力气才站起身子。看我站了起来,小九一下子精神起来,小眼睛睁得滚圆的看着我。我冲它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向主殿走去。
道观的一切依旧是之前的模样和摆设,道观本身就是一个山洞,不过构造特殊,由于最上面的洞顶有个洞,一年四季都有阳光能照进来,看来却很独特。洞穴不深,最内处被石头垒出了七八间屋子。正殿内供奉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的石像,侧身骑着个青牛,飘逸如仙的气质透过石像散发出来。正是当年老子的真实模样,我们渔阳一脉说起来和老子渊源颇深,祖师如果不是因缘际会看过老子真本的《道德经》也体悟不到道门正法,更别提这修建道派了。石像和山洞连在一起雕刻的,有股卓然天成的感觉。我从正殿一角拿了三根香插在了香炉里,跪在蒲垫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暗自祈求师父下九幽后背保护。
许过愿,上过香之后,我起身站了起来,往正殿边上那间小侧殿走了进去,侧殿面积不过正殿一半大小,贴墙摆着一张檀木的桌子,一看就是年头深久,一股檀香味道散在整个侧殿内。桌子上的墙上摆着一张画,画卷有些发黄。上画着一位身着白衣,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山崖之上,一副飘然欲飞,羽化登仙的感觉。当年第一次进道观,师父就领着我来参拜过,正是我们渔阳道门的祖师。看着祖师画像,我一下跪在地下的蒲团上,沉声道:“渔阳道第九十七代传人,恩师玉净子,一生谨遵师门教诲,驱鬼捉妖,造福世人,一身正气,一辈子致力壮大咱们道派。遇到怨气所聚集的怪物,为了万物苍生以身镇压了海眼已经怪物,身陨,没堕了咱们渔阳道的威名。现第九十八代弟子张知白,道号静虚正式接任掌门之位,匡扶正义,驱鬼降妖,现正逢战乱刚定之年,妖魅横行天下,我定完成师父遗愿,祖师教诲,还世间个太平乾坤,随死无悔”说到后面我已经泣不成声。
小九在大殿外面没敢进来。我站起身子拍了拍膝盖的土,往师父当时所住的屋子走去,推开门望去,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碗。炕上的被褥被我走时候叠得整整齐齐,一如我们师徒走时候的样子。几件洗的发白的衣物在炕的一角放着,我慢慢走到那些衣物面前,手抚摸着衣物仿佛感觉的师父的温度一般。泪水似乎又控制不住想要流淌,我抬头看着屋顶,生怕泪水打湿了他老人家的衣物。在所有衣服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到了他生前最喜欢穿的那件道袍,蓝底黄符文,印刻着八卦五行。在地上拾起双个人纳的布鞋,鞋子有些发脏。是家里常见的千层底,只是针脚有些歪歪斜斜,我知道这是师父自己做来穿的。他老人家可舍不得钱买鞋子来穿,宁愿把这些钱换回些烈酒来喝。
把鞋擦干净放在道袍之上,双手端着,我往道观之外走去。小九在屋外等着我,看我出来,赶忙跟在我身旁追着我。走到道观那扇破木门之前,外面还剩下几十只猴子守着,看我出来,一副欢喜模样,跳来跳去。但我可没有时间和它们逗趣,捧着师父的衣物往山顶上走去。
一路上走得并不快,但却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的走着。小九和众多猴子看我心情不好,远远的缀在我身后跟着我,没有上前打扰。到了山顶之后,我把手中的衣物放在地上,跪下身子用手和石头慢慢在地上挖着坑,双手渐渐的挠出了血,混着血的泥土越来越多,我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直到挖的差不多,我才停了下来。
坑不过四十见方,多半米深浅,我跪在坑旁,小心翼翼的把师父生前的道袍和鞋子放在了坑里。由于我帮不上什么忙,道行浅微,师父最终用命镇住了云汐,我连他尸体都得不到,相比早已沉入海眼之底,根本无从可循。但人死讲究个入土为安,没办法只能给师父老人家立个衣冠冢了。
把衣物放进坑里,慢慢用手把土划上。按实后,掏出随身装着的匕首,在附近找了棵小树,慢慢削成了木牌模样,上书篆体小字“恩师玉净子之母,不肖之徒知白立。”这几个字我用尽了身上气力写的,入木三分。母亲常说,写字这种事不禁要形好看,还有有意,把情感写进去。以前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次竟然把对师父故去的悲伤,已经思念之意全写了进去。至今回想起来,那都是我一辈子写的最好的几次字之一了。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我哽咽道:“不孝徒弟,道法低微,连师父的道体都保不住,只能立个衣冠冢了。望师父赎罪啊!”
小九和猴子们站在远远的地方望着我,不敢靠近。
我“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往墓地斜前方十几米外的一颗大树下走去。双手疯狂的在树下挖着,刚刚止住血的手指头,又哗哗的留着血。过了一会,渐渐由陶盖露出一点,盖下压着红布,最下能看出器物是个大圆肚儿,正是我偷偷埋藏的师父那批爱之如命的美酒,他老人家流了几十年的烈酒。本来几十坛子,在山上的三年被我偷喝了不少,连带那些猴子,我们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三坛子埋藏在此地。
把酒从地里拿了出去,慢慢走回师父的墓前,一把掀开盖子,酒香味四溢。我不禁怀念起师父,如果他老人家在此地,一定会留着哈喇子,啧啧有声的叹着“好酒,好酒!”忙不迭的就想从我手里抢过去喝着。但此时却没有那个邋遢老头跟我抢酒喝了,他长眠与地下,去了九幽之地,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仰头灌了一口酒,大口吞咽着,香气酒气一股脑进了喉咙,擦了擦嘴,道:“师父,您老人家埋藏的酒,被我给私吞了这么久。我宁愿和山上的猴子一起分了喝,也不教您找到地方。您那么多次转移这几坛子酒的藏地,却每次都能被我找到,也是山上猴子的功劳。此事都和您坦白了。来来来,咱们师父喝着最后一次!”说完把剩下的多半坛子酒倒在了墓前。
远处一群猴子看我把酒倒在地上急得抓耳挠腮,却看我心情不好,根本不敢过来。我没理会它们,又打开一坛子酒,一股脑全倒在地上,哽咽着,道:“师父,这次让您老人家喝个痛快!”
第一次相见时候,您那副邋遢模样,我年纪小看不起您,却因为您一言一行慢慢改变。
第一次知道母亲和我的真实身份,我跑到村里的坟地发疯哭泣不已,您给我劝回去的。
第一次生命危急关头,您一把推开我,被大巫师的邪术腐蚀,失去了左手。
第一次失去至亲,我趴在祖父坟头前失声痛苦,大口喝酒醉倒,您冒着大雨给我背会了屋子。
来来来,师父,这次为您倾尽满山烈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