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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然怔怔地站在高台上,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近,飞燕一般轻盈,待来人抓着栏杆跃进,他才认出是常蝉。
“夫人,主子说楼高风大,让您回去。”
常蝉被薛匪风叫过来保护沈清然,她先见了薛匪风才过来。
沈清然眼睛微微睁大:“他真看见我了?”
他后悔了,怕薛匪风以为自己还在生气,怕自己刚才没送他薛匪风会伤心。
常蝉:“将军明白您的心意,他说您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那就好。”沈清然又望了一次风烟迷茫的城郭,深吸了口气走下台阶,边走边道,“薛匪风让你们来监督我的?”
“没有。”常蝉斩钉截铁。
薛匪风不放心常铭和常穗,所以又派了常蝉过来。若不是沈清然严词拒绝,他甚至想留一支军队保护他。
“上面虽然有朝廷,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吧?”
常蝉:“对。”
沈清然:“薛匪风说是会每天写一封信,但是里头定然是报喜不报忧,你说是么?”
常蝉顶着沈清然犀利的目光,淡定望天,当初将军受伤,也只是先告诉了弟弟们,她在外办事,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薛匪风伤快好了才知道。
“不出声就是赞同。”沈清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管不了他,你们也不会主动告诉我战场的阵时情况。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天开始,你们听我的。不管我干什么,你们减掉七八分再告诉薛匪风。假如我种十亩地,你们就说成一亩,懂吗?”
“夫人,常蝉知道您是不想让将军担心,可……”
沈清然掉个半斤肉,薛匪风一抱就发现了,要是几个月后手脚上出现了茧子,那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薛匪风能使的招数,没道理我不能用,以后的事情我替你们担着。十万大军算是闽州和青州骤然多出来的人口,就算有慕庄主支持,就算你们占领了官府的粮仓,又能支持多久?你和我都不会忍心看着将军带头挨饿,对吧?”
常蝉哑口无言,她刚在将军面前保证不让夫人受一点苦,转头沈清然情理相逼,她又无话反驳。
她不知道青州情况怎么样,她教唆两个纨绔子弟带她混进闽州的粮仓。里面确实所剩不多,北方战事吃紧,太子从南方调粮,已经耗空了好几个粮仓。
她挣扎了会儿,一边是夫人受苦,一边是将军和十万大军,孰轻孰重,她哪里不明白。
“我听夫人的。”
沈清然满意:“那你两个弟弟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们出发去棉庄。”
他选择常蝉,就是因为常蝉更加理智,常铭和常穗某些方面认死理,就是车轱辘上一天也没用。而说服了常蝉,就能间接压制两个弟弟。
常蝉:“……”
她就说夫人怎么一见她就开口。
将军前脚走,夫人后脚走。
常蝉觉得将军不在时的夫人有点难办,将军还是赶紧大获全胜把夫人接走吧。
常蝉奉命敲打两个弟弟,弟弟碍于大姐的淫威,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姐……”
常穗对于沈清然给的建议有些犹豫,但是他姐恰好出现在山庄……
“怎么了?”常蝉挥着一米长的擀面杖,余光瞥向弟弟。
常穗难以启齿,倒是一旁的热衷八卦的常铭帮他说了,他在天下山庄呆了半天,亲热地挽着管家喝茶,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小弟被人缠上了!”常铭义愤填膺,“慕庄主看上他了,聘礼还没给呢,就一天天地想摸小手。哥哥没用,打不过那个大尾巴狼。”
但其实哥哥只想看戏。
常蝉眼睛一眯:“你把他约出来。”
敢欺负她弟弟
常穗沉默了下,答应了。
……
夜半,昙花吐蕊,月色朦胧。
慕庄主闲庭信步应邀,他觉得自己用耐力和恒心打动了这个小面瘫,女装都穿了,其他的还会远吗?
柳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女子,抱着胸半倚着树,身材高挑容颜昳丽。
常穗答应他晚上穿女装给他看,结果就是女式夜行衣?
慕文寇想了想常穗的性子,又觉得小面瘫能做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夜行衣也好,看那腰细的!
慕文寇脚尖点地,身影从上空掠过,长手一按,撑在常穗身后的柳树上,一手捞住腰身,常穗的女装一如他想象中的冷酷艳丽,正想调笑两句,突然嘴角一僵,痛得俯下身去。
小腹被揍,眼前五指如同鬼影闪过,唰一阵,慕文寇脸上多了四道鲜红抓痕。
“敢调戏姑奶奶?”常蝉揪住愣住的慕文寇衣领,“胆子挺大?”
慕文寇这辈子没被人抓过脸,顶着一侧的大花脸,终于反应过来。
他认错人了!
这是常穗他姐!
真动起手来,慕文寇不输常蝉,两人在水边眨眼间过手几十招,花木摧残,鸡飞狗跳。
打得累了,常蝉猛地收手:“警告你,不要欺负我弟弟。”
慕文寇同时停手,摸了把脸,指尖有淡淡的血腥味。
啧,得好好利用才行。
他也不回去上药,径直往常穗的屋里走,一看见常穗就告状:“你姐把我挠花了。”
常穗知道慕文寇有多重视外表,如今上面凭空添了四道血痕,看起来凄惨可怜。
他一伸手,似乎是想碰。
慕文寇立即握住他的手:“你给我上药。”
常穗顿了顿,虽然早知道常蝉不会留情,但看见慕文寇这样,竟然于心不忍:“好。”
慕文寇顿时觉得自己赚了,他仰着头,等常穗给他擦脸。
离得这么近,一定能看清他的五官。
慕文寇十分怀疑,常穗向来不正眼看他,错过了他的英俊,所以才这么不冷不热。
“嘶……轻点。”慕文寇适时卖惨,“小穗儿,大姐好凶。”
常穗想起三兄弟小时候的日子,三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排排坐,给她姐轮流捏脸。
幸好常蝉的爱好转移得快,如花似玉的弟弟捏两天就腻了。
此时再看着慕文寇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好笑,动作不自觉放轻,便也没有计较他言语上占的便宜。
慕文寇得寸进尺:“大姐这一抓,我以后看见女人就怕,怕是不能娶妻生子了。常穗,这事你得负责。”
常穗:“……”
慕文寇一锤定音:“你故意让我进圈套,全责。”
……
闽州青州政权悄然被夺,大部分人的生活都不受影响。当地驻军首领曾在西北作战,是薛匪风的手下,抗争了几下,便缴械投降。
不投降又能如何,朝廷自顾不暇,援兵都是天方夜谭。
朝廷得到消息,满朝文武为之震惊。北有北彗,他们向南安居,结果南边最富庶的两州被占了!税收粮草都成了问题。
薛匪风上书告罪,“因为听闻闽州水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更有叛贼从中获利,将大齐物资运往北彗,间接导致濮阳战败。臣辗转反侧多日,痛定思痛,带着一万残兵轻骑简行,突袭闽州,斩获曹同方头颅,日前已经借着天下山庄的名头上报朝廷。”
“臣腿脚不便,觉得闽州水土养人,请朝廷下发诏书,允许臣在闽州暂歇。”
薛厉风接到奏报,险些呕出一口血,那叫一万残兵吗!十万人都给带走了!
薛厉风把薛匪风定为反贼,下令平寇。他真的顾头不顾尾了,北彗虎视眈眈,竟然一心想撤除布防,向南发兵杀了薛匪风。
事关重大,薛厉风代为监国,令还未下,清醒的文武百官立刻去皇帝寝宫,跪求皇帝出来主持。
他们安逸惯了,从主张迁都开始,一退再退。薛匪风年少被国师算出命中带煞,影响国祚,他们极力赞成陛下冷落原本精彩绝艳的皇子;后来薛匪风全军覆没,果然应验了十几年前的卦象,没有一个二品以上的大臣请求彻查原因。在那之后,大齐屡战屡败,也归咎于薛匪风——如果不是这个煞星折损了十万大军,北彗根本不可能嚣张。
千古骂名都是薛匪风的,他们安逸享乐,迎和上面就好。
朝廷栋梁上爬满蛀虫,犹如一副空壳,大厦将倾。
现今,这群人又看清了利弊,与其两面受夹击,薛匪风到底算自己人,陛下应该封一个亲王,安抚薛匪风,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薛厉风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吐着血帮皇帝拟旨。
“论功行赏,封薛匪风为亲王,总领两州事务。”
薛匪风上书要求发放粮饷。
这是他第一次要粮饷。
以前在西北,后方全听薛厉风的安排,有粮草最好,薛厉风说粮食减产拿不出来,他也毫不怀疑,没钱有没钱的兵法。
这回一下子掏空了国库,连个铜板都没留。
……
棉庄。
沈清然看着常铭和常穗抬着简易版的轿子,有些无语。
不愧是薛匪风带过的手下。
“夫人,请上轿。”常铭仿佛一个狗腿的奴才,想趴下给沈清然当台阶时,被沈清然揪着后领提起来。
“再说一遍,不准叫我夫人。”沈清然见不得人力轿子,常家兄弟看着年纪和他一般大,肩膀上如何承得起这种重量。
轿子是竹制的,不同于前后抬的普通轿子,为了贴合种田需求,常铭把它改成了左右抬。人坐上面,脚底下就是挖好的沟渠,把手放在扶手上,手心分别有一个拳头大的竹管,在椅子下面打个弯,种子从上口下去,咕咕噜噜滚过竹管,拐个弯,在沟渠正上方落进土里。
甚至还有一个遮阳棚。
“空心的柱子而已,一点也不重。”常铭单手拎起轿子。
沈清然一震,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弱鸡。
常蝉:“夫人若是执意不坐,那我们也只好如实告诉将军。”
弟弟们立即点头附和。
帮夫人撒谎真是刺激!
“今天夫人在山庄种田,种了两亩黑豆。”
“今天夫人休息。”
“今天夫人在山庄脚下种了一亩花生,很安全。”
“今天夫人睡懒觉。”
弟弟们每次给将军写信都很违心,天知道他们早就离开山庄,来到这鬼地方种棉花。
沈清然:“那辛苦你们了。”
他一个人真的太慢了,坐上轿子速度突飞猛进,一天能种十亩。
还不够快。
沈清然让兄弟俩歇息,自己一边慢慢撒着种子一边召唤系统。
“把现代的播种机给我看一下。”
系统:“您的积分并不足以兑换播种机。”
沈清然眼睛一亮:“什么,还可以兑换这个?”
系统:“原则上可以,但是……”
但是沈清然的积分别说兑换了,连刷播种机界面的权限都没有。
“我就看看!”
系统犹豫。
沈清然:“你不是鼓励我种田吗?连个样子都不给看,我怎么奋发图强?”
“行吧。”
富二代沈清然并没有见过播种机,他今天从轿子受启发,在看见播种机的那一刻,他激动地掐了一把大腿。
没错,他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轿子顶多能做到双管齐下,汇入同一条沟。
沈清然想要一次能种六畦的改良版,他脑子里有了雏形,飞快地找了一张纸画了下来。
大概就是最上面两根竹子折成一个坡度,每间隔一畦的距离挖一个洞,接一个管子。一共六根管子对着六畦,接着就是固定部分,他站在中间,于最高处撒种子,旁边再按两个轮子,可以推着走。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种子均匀地滚入每根管子。
沈清然连夜找了当地最好的工匠师傅讨论,又过了两天,成品出来。
速度提升了四倍。
沈清然坚持不用遮阳的顶棚,没用又增加重量。
常铭:“沈公子,你要是晒黑了,将军能要我们的命。”
沈清然选择带上草帽。
他觉得自己没黑啊,天生晒不黑。
常家兄弟欲哭无泪,虽然夫人没黑,但是绝对变瘦了,手指还长茧子。
天天起早贪黑的种田,天气又热,别说将军,他们看着都心疼。
半个月后,沈清然成功完成了五百亩棉花。
整个人瘦了五斤。
长时间被汗水浸着,他的脖子下红了一片,药膏擦了也不顶用。
这项瞒着将军的种田计划终于结束,连常蝉都松了口气。
“沈公子,我们明天回去?”
“嗯。”沈清然得知薛匪风取得了青州和闽州,有些想去见他。
他好久没见薛匪风了。
每晚入睡之前,他都要反复确认今天又多了三颗绿豆发芽,才能安心睡着。
系统追踪了绿豆的位置,得出薛匪风最近在青州边界。
沈清然也在青州,虽然将军不知道。
或许,他可以偷偷见一面?
沈清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是再养养吧,不然可能要被薛匪风教训一顿。
可他又实在想见薛匪风。
现在已经五月,没有空置的田地,在等待水稻土豆棉花成熟的这几个月里,沈清然想给薛匪风养马。
蒙古马,四蹄有力,肌腱发达,吃苦耐劳,能在恶劣环境下作战,风雪不惧,日行一百三十里,是极佳的作战用马。
沈清然和系统讨价还价,沈清然要求马一出来就无限接近成年,这样他训养个一个月就能上战场。
系统说这样违反规定,至少要距离成年三个月,还要沈清然用五万积分抵。
种棉花的积分一消而空。
一旦开始养马,沈清然得有一段时间完全离不开。
能见薛匪风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沈清然百般纠结,此时系统发出一则“重磅推荐”——西红柿。
外来物种,今日限时。
采摘期长,最高产量一万斤,育种目标一万一千斤,奖励积分两万。
沈清然刚种完棉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得了,最远的空地离这里要走半天路,他彻底没空了。
沈清然又让系统显示了一回薛匪风的方位,发现薛匪风真的离他很近。
“我……”沈清然纠结,他能不能不种西红柿啊!
反正又不是主食。
系统机械音:“转基因番茄,体内不能自主产生乙烯催熟。如果保存得当,可以八十天不腐烂。”
沈清然:“你狠。”
请问谁不想给薛匪风的大军送点新鲜蔬菜呢。
西红柿营养丰富,又能保藏得久,简直是不二选择。
就在沈清然下定决心不再去想薛匪风,常铭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夫人快躲一躲,将军来了!”
表情活像土匪进村。
薛匪风行军路过这里,决定落脚棉庄,在庄子外面安营扎寨。
沈清然先是一喜,又是一惊。
主动去见薛匪风可以说是千里迢迢过来相聚,被逮到了就是阳奉阴违,信上说着在天下山庄享福,结果人跑到青州来种田。
“快,快,把我的草帽拿过来!”
这副样子可千万不能让薛匪风看见。
有什么方法可以立刻胖十斤吗?!
沈清然一边逃窜,一边不甘心地想馊主意。
……
此时薛匪风正在巡逻军营。
有小兵来报,棉庄有一伙人鬼鬼祟祟,说他们是临时住客,受了军队惊吓,正从小门离开,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多事之秋,每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
这种小事一般先由常柏处理,处理不了再上报将军。
常柏很干脆:“抓了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