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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青雪本来正想摆个笑脸出来,猛地被她这一摔,也摔懵了。
她峨眉微蹙,不由的扶着后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狐疑问道:“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我家,我回来有什么不对么?而且……是父亲叫我回来的。”
以前她虽然也看武昙不顺眼,不过遵从母亲的告诫,并不同这小丫头为难,互相脸面上一直是都过的去的。
现在她出嫁两载,一朝回京,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就仿佛不认识了一样。
武昙冷着脸,与她怒目而视。
后面老夫人和钱妈妈等人也跟了过来。
刚一进院子就听见里面砸茶碗的动静,钱妈妈一个激灵,就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抢先老夫人一步先冲了进来。
一看屋子里两姐妹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立刻就快走两步到武青雪面前,说是扶她,却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武青雪的面前,一边故意大声的安抚:“怎么大小姐,您别动怒啊,二小姐年纪小……别忘了,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呢。”
因为屋子里喝茶的人肯定是武青雪,一看见地上的碎茶碗,她还当是武青雪摔的。
而这句“有身子”则是在提醒警告武昙,武青雪如今的身子娇贵。
武青雪本来就被武昙气了一下,这时候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下一刻,老夫人已经被周妈妈搀扶着走了进来。
武青雪于是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愤懑的情绪,眼睛里瞬间就含了泪水,快走两步上前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孙女不孝,远嫁在外,不得侍奉祖母,在这里给祖母请安了。”
说着,就虔诚的伏在地上,给老夫人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不是有了身子了么?”老夫人虽然额外的护着武昙一些,可对所有的孙女孙子都是疼爱的,赶紧示意周妈妈:“扶大小姐起来。”
“是!”周妈妈上前帮忙,和钱妈妈一起合力搀扶武青雪。
武青雪起身的瞬间,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寒芒,假意腿发软一下子没起来,起身到一半又往地上扑去,左手刚好按在了旁边的一块碎瓷片上。
那断面锋利,立时扎入她血肉之中,痛得她“哎哟”一声。
“大小姐!”钱妈妈惊呼一声。
周妈妈也有点着慌,连忙就把她搀扶起身。
钱妈妈掰开她的手就去查看伤口,碎瓷片刺入其中,好像伤得很深。
钱妈妈白了脸,惊恐的也不敢贸然去拔。
周妈妈连忙冲门口道:“大小姐的手受伤了,去请许大夫过来。”
“是!”如意答应了一身,连忙转身又出了门。
老夫人也走上来查看武青雪手上的伤口,脸上带着疼惜。
武青雪擎着手,眼中噙着泪,一副泫然欲泣又大度的强作欢笑的模样,轻声道:“孙女儿没事儿,只是一点皮肉伤,只是……”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身后的武昙一眼,为难道:“两年多没见,我也自觉不曾得罪过二妹妹,二妹妹怎的进门就这样大的火气,伸手就砸茶碗呢?”
老夫人倒是打一开始就没觉得这茶碗会是武青雪砸的,毕竟武昙冲进来时候的那个架势她看在眼里。
此刻武青雪明着暗着的给她提示告状,她也不能视而不见,就拧眉看向了武昙。
武青雪面上表情不变,唇角却晦涩的牵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老夫人心里叹了口气,武昙却没等她开口,就又快步走上前来。
只是——
没冲着老夫人,而是直接又站到了武青雪面前,目光锐利的盯着她道:“你不用在这挑拨离间,我看的出来!”
武青雪被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就有点绷不住的变了一变。
她跟武昙之间,严格说来,以前从来没有过什么明显的冲突和嫌隙,按理说,就算她现在暗中给武昙使绊子——
别说武昙了,就是老夫人也不会怀疑她。
毕竟——
事出无因嘛!
可是武昙却张嘴就直接戳穿了她……武青雪面上表情一僵,突然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老夫人那里也是意外,武昙还是懂事的,怎么突然就会这样。
那边武青雪和武昙对峙,连忙定了定神,就还是面色委屈道:“二妹妹这是为什么?我不记得有得罪过二妹妹的地方,你看见我这么来气……难道是因为我这个武家嫁出去的女儿今儿个再登这个家门就碍了你的事了吗?方才你还一开口就质问是谁叫我回来的……”
这个武昙,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定远侯侯府里,哪里轮得到她做主了?她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这时候对自己这个大小姐颐指气使起来,甚至不需要父亲母亲出面,祖母就得站出来替她做主!
武青雪故意把话说的很明白,为了是让老夫人看清楚这个武昙有多离谱。
老夫人听在耳朵里,确实是眉头越皱越紧。
武昙却是面不改色的再度开口道:“陆之训,也就是你那夫君,因为买凶谋杀我大哥不成,自知死罪难逃,这才畏罪自杀的!这件事,你若是以前知道,那你自然知道我今天这样是为着什么,而你若是事先不知情,那现在也知情了。你说的对,你是我武家嫁出去的女儿,本来你要回门省亲,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
她说着,目光忽的下移,盯着武青雪的肚子道:“你肚子里的这块肉,我不待见它!这个家里,自然如今也不欢迎你,不要逼我说更难听的话,你但凡还是要些脸面,也但凡还知道什么是亲疏内外的,就应当知道自己现在该是怎么做!”
武昙的声音不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仅让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就连院子里站着的下人也都能听见一耳朵。
武青雪面皮发白,像是一条被数落的狗,整张脸上的表情从楚楚可怜到狼狈难堪,演变的分外迅速。
而老夫人在听了这番话之后,却是如遭雷击,不由的往后踉跄了两步,难以置信道:“什……什么?你说什么?青林……青林……”
一瞬间,就无比的慌乱起来。
一个孙女加上一个孙女婿的分量,在她心里都不敌她最得意的长孙。
武青雪也很清楚这一点,打了个哆嗦,连忙道:“祖……”
正待要上前,武昙已经抢先一步,上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道:“大哥寄信来,说是有惊无险,我怕祖母担心,原是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的,只不过……”
老夫人刚要松一口气,紧跟着一颗心又提起来。
武昙却又松开她的手,再度走到了武青雪面前。
武青雪被她锐利又冰冷的目光逼视,竟是不由自主的就想往后退,可是她咬牙忍住了没退。
武昙问道:“你方才说是父亲做主让你回来的?”
武青雪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可是眼前的这个局面,却由不得她不示弱,当真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直接咬牙道:“是父亲……”
“好!”武昙冷笑一声,转头对周妈妈道,“去请父亲过来,我倒是要当面跟父亲问个明白。”
周妈妈迟疑看向老夫人。
武勋着急准备进宫,若在平时,老夫人不会允许武昙这么胡闹,可是——
武勋替武青雪挑出来的夫婿,居然要谋杀她的长孙?!
这就是她决计不能忍的。
老夫人想也没想的就点了头:“去请侯爷过来。”
武勋自己身上都还带着伤,回来这一趟很是遭了罪,武青雪原是想搬出武勋受伤的事来堵武昙的嘴,顺便招老夫人心疼,可再转念一想——
武勋受伤也是跟陆之训有关的,万一这件事武昙也知道,当场就又要打她的脸。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立刻就闭上了嘴。
周妈妈领命出去。
下一刻,武青雪就一咬牙,再次扑倒在老夫人面前,涕泪横流道:“祖母,二妹妹说的一定不是真的,我夫君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前阵子他突然自杀身亡,当时我都已经怀了身孕了,就是为了我们母子,他也断断不可能做出怎么糊涂的事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长孙,这是他们所有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武青雪很清楚这一点。
她起初回来的时候,之所以信心满满,是因为没想到武青林会把那件事这么快就告诉了武昙,并且还毫无隐瞒,交代的那样清楚。
她本以为仗着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再挺着个寡妇肚子博取了老夫人的同情,马上就能在家里站稳脚跟。
可是事与愿违——
武昙在她刚一进门就给了她当头棒喝,好大一个下马威。
这样一来,她就只能改变策略,装傻充愣,只有将自己当成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才能叫老夫人不迁怒于她,这样她也才有可能在家里呆下去。
老夫人看她哭得悲切又茫然,到底低惦念她是个孕妇,缓了缓就又示意钱妈妈:“扶她起来。”
“多谢老夫人。”钱妈妈连忙上前,去扶武青雪。
武青雪倒是不敢忤逆老夫人的好意——
只要老夫人心里还惦念骨肉的情分,她就要好好利用,不能不知进退的得寸进尺。
“多谢祖母!”她也擦着眼泪道谢,悠悠的爬起来。
武昙冷哼了一声。
自从她去元洲城遇上了那场流民的变故之后,心里就一直横着一口气,只有当着武勋的面才能泄出来,这时候她都懒得费劲跟武青雪浪费口水,就等着武勋来。
其间,许大夫被请了来。
武青雪就是扎伤了手,老夫人直接让他在这堂屋里给处理包扎。
等武青雪的手被上药缠好了绷带,周妈妈也就去而复返,只是武勋没来,后面跟着行色匆匆的武青钰。
周妈妈先看了武昙一眼,才回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奴婢去的晚了一步,侯爷已经换了朝服进宫见驾去了。”
说话间就侧身把武青钰让了进来。
武青雪哭得眼圈发红。
武昙却冷着脸,一副谁都欠了她几万两银子的模样,也没个笑脸……
武青钰进门就知道必然是两相起了冲突。
只是他大哥那件事,他都姑且义愤不平了,又何况武昙?
武青钰也不觉得武昙有错,同时……站在嫡亲兄长的立场,确实又不忍心指责武青雪什么,所以就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就暗暗叹了口气,躬身给老夫人请安:“孙儿不孝,一去数月未归,还要劳烦祖母替我照料怀有身孕的妻子,孙儿在这里向祖母请罪。”
说着,就撩袍子要往下跪。
“罢了!”老夫人伸手扶住了他,这才又看向了武昙二人。
武昙横竖就是那么一副冷脸,武青雪却是忐忑不安的模样,见状,又拿帕子去压眼角。
老夫人连日里进宫,早就疲惫不堪,这时候也被吵闹的有些头疼,便就叹息道:“既然侯爷进宫去了,那就有事明日再说吧,雪姐儿一路舟车劳顿……周妈妈,先安排她下去歇着。”
打发她,却不打发武昙?这是有话要背着她说?
武青雪心里一紧张,想要反对,却好在的反应够快,当场掐着手心忍住了,哽咽道:“多谢祖母疼我。”
武昙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在她,在武勋出面表态之前,她也懒得跟武青雪在这扯皮,所以就也没管。
“大小姐请随奴婢来吧。”周妈妈打开帘子引了武青雪主仆出去,一边道:“您先前住的院子,后来您出嫁之后三小姐就挪过去了,现在三小姐也出了阁,院子正好空下来了,您就还住那去吧。”
武青琼十岁以前,一直是跟着孟氏住的,倒不是府里没额外的院子给她,而是孟氏宠爱女儿,愿意把她放在身边。
后来武青雪出嫁之后,就着院子,才将她挪了过去。
“好!劳烦周妈妈了。”武青雪温声说道,主仆一行跟她出了门。
她此行另外还带了三个丫鬟,四个小厮,都等在院子里,此时也跟往外走。
就其中有个姑娘,穿着不像下人,但也不是太华贵,样子很有些拘谨的,忍不住边走边回头往屋子里张望,看着这位张扬跋扈的侯府二小姐,瞠目结舌。
武昙进院子的时候走的急,本来没注意她,这时候一打眼看见,就冲杏子抬了抬下巴:“那是谁?”
杏子白天没跟着她出门,并且又是个好事儿的,早就把武青雪身边这些人的门路都摸了个清楚,立刻低声回道:“说是大小姐婆家的小姑子,陆家的,大小姐婆家不放心,让她跟着过来帮忙照料的。”
武昙对旁人家的鸡毛蒜皮没兴趣,应了一声就当知道了,然后走到老夫人和武青钰面前,敷衍的冲武青钰福了一礼道:“二哥你若是为难,就当看不见我的作为就是,我这是对事不对人,不是诚心跟大姐姐过不去的。”
武青雪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武家其他人不知道,武青钰自己是见识过的。
虽说武昙不是个省油的灯,武青钰这时候却是替武青雪心虚的紧,板着脸道:“我明白!”
武昙点点头,这才又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和二哥哥说话吧,孙女儿就先回去了。”
武青钰原想叫她一起留下,但是还没开口,老夫人已经先说道:“回去吧,早点歇着,这几天陪我进宫,也是难为你了。”
“孙女儿告退。”武昙又屈膝福了福,转身出了屋子。
几个丫头拥簇着她本来是要回镜春斋的,可是走了没多远,武昙却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青瓷:“去让马房给我备马,咱们不回去了。”
“小姐,这天都这么晚了……”杏子不乐意。
武昙原是不管什么天黑不天黑的,只不过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别的事,就作罢了,又改口道:“那青瓷你替我去吧,让你们王爷替我捎封信去元洲城,越快越好,让我大哥也找个借口赶回来。”
“让世子也回来?”这时候正是潜移默化掌控军中的好时机,趁着定远侯不在……青瓷怀疑武昙是气懵了。
武昙却是目光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气昏头的意思,冷冷的道:“既然大家都回来了,那就索性把人都集齐了,一起面对面把所有的事情都翻到明面上来说个清楚吧。还有之前你让雷鸣帮我送进京的那个人,也跟王爷提前打个招呼,问问他关在哪儿了,我近期要用。”
武勋和孟氏,各有算计,想要从他们嘴里套个真相出来,根本不可能,可是两人身边,一个是曾文德,一个是钱妈妈——
武昙确信,这两人的肚子里就揣着各自主子最大的秘密。
既然钱妈妈也回来了,武勋也回来了,那索性就在这京城之内把所有谜底都掀开吧。
虽然她现在有萧樾给她撑腰兜底,一个人也能应付,可是这件事总归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是要她大哥在场主持大局的。
杏子不明所以,青瓷却是深知内情的,听她这样说,就再不敢违逆,连忙拱手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应诺就匆忙的转身去马房牵马去了。
武昙没再管她,继而就吩咐蓝釉:“这阵子你辛苦些,全天蛰伏在南院那里给我盯着,若是父亲会去找孟氏……那么无论什么时辰,都马上回去叫我。”
萧樾说,孟氏手里可能握着武勋什么把柄,虽然极有可能就是武勋通敌叛国一事,可哪怕就是这件事——
她就不信了,武勋好容易回来一趟,会不过去见孟氏一面,互相串供一下!
这样一来,她最近还真就不能离了武家的门,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去听墙根。
“奴婢明白。”蓝釉也谨慎的应下,便是先去了。
武昙带着杏子往回走,原来还想顺路去看林彦瑶一趟,可是后来想着武青钰回来了,人家小别胜新婚,必然是没什么心思搭理她,遂也就作罢,直接回了镜春斋。
武勋这边,因为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又是一路策马疾驰回京的,一路上颠簸,伤口都隐约有了将要化脓的迹象,他不敢掉以轻心,这趟进宫就换乘了轿子。
进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二更。
萧昀本来还守在皇帝的灵堂上,听了宫人禀报,就回了留芳殿。
武勋彼时正垂首默立在殿中等候,听闻了脚步声,立刻转身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本来他是想让人领他先去先帝的灵前拜祭的,可内侍却说太子让他直接来留芳殿等候。
武勋心中隐约猜测着萧昀叫他过来的原因,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下一刻,就听啪的一声,萧昀把一叠奏章砸在了他脚下,同时冷讽的声音兜头罩下来:“定远侯你是觉得纵容家中女儿自私搭上了晟王,背后就有人撑腰了是么?居然欺上瞒下,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勾当来,还真当是你在元洲,山高皇帝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