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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还没回过神,又见陆宽连蹦带跳,双手捂着屁股“哟嗬嗬”的乱嚷,一道青光围绕他左右,见缝插针的朝腿胯猛抽。丁志玄脸皮发白,颤声道:“开花婆婆发怒了,快干活罢。”慌忙解开骡马背上的绳索,扛起麻袋往屋里窜,动作矫健麻利,显是作惯了重活的老手。
那边陆宽被打的发蒙,一下子灵光乍现,大叫:“不偷懒,我不偷懒,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青光倏然收敛,化作半尺宽三尺长的青竹板子。一个五大三粗的老太婆拿着,断喝道:“新来求仙的,先让我调教好了方可拜师!喂,你叫什么来着?”
陆宽揉捏屁股,哭丧着脸道:“晚辈姓陆名宽字达远,哎哟……”
老太婆道:“罗里罗嗦真麻烦,以后就叫陆子吧!喂,陆子,跟丁子把麻袋放好。然后淘米,洗菜,烧火,帮丁子做饭!”连珠炮似的吆喝,慢慢转身过来,瞪着桃夭夭道:“你呢……”
桃夭夭一凛,凝目打量老太婆。看她头发花白,年近花甲,满脸麻子,肥腰象水桶,臂膀似树干,唇角黑沙沙的象长着胡子茬。桃夭夭倒吸口凉气,暗想“好凶恶的母老虎。”竭力平定惊魂,勉强笑道:“我名叫桃夭夭,不会叫我桃子吧?”
老太婆头,脸sè温和了些,大声道:“我是开花婆婆!水仙姑娘是我老哥的女儿,也就是我侄女。刚才她到石寨收稻谷,跟我找了个侄女婿,原来就是你?嗯,既然今后是一家人,称呼名字更亲切些,我叫你‘夭子’好了。”
桃夭夭哭笑不得,暗自摇头“什么腰子肚子,还不如桃子呢!她是那水仙姐姐的姑妈,果然一脉相承,娘儿俩疯得各有千秋。”
正寻思间,开花婆婆闪身进屋,眨眼工夫又回来了,手里提拎两件土黄sè短袄,扔在地上道:“换好衣服快做事!夭子也换!要加入峨嵋派,须得先到厨房磨炼,等你们正式入门后,才能穿男弟子的青衣裳。”
陆宽不敢执拗,脱了武生公子的装束,换好那身帮工的行头。桃夭夭原地不动,道:“我们拜山求仙,怎能被当作奴仆使唤……”
一语未几,后臀早挨了三板子,痛得桃夭夭汗毛倒竖,怒道:“老太婆,干嘛乱打人!”
开花婆婆默然不答,手臂微抬扬起竹板。这次桃夭夭留了意,死死盯住她的臂膀,yù待见机躲避。可不知怎么的,竹板尚未挥落,屁股又被狠抽三记。似乎板子的速度超越了目力所及。桃夭夭惊怒交集,骂道:“死老妖婆,爷和你前世有仇吗?你要用强,爷我天生不吃这套!”
开花婆婆冷笑道:“腿脚是你自己的,谁逼你上山的?哼,不吃苦就想当神仙!似你这等嘴硬骨头软的废物,趁早快走,免得误了我侄女的终生。”
桃夭夭一惊,暗忖“我为雪而来,若不经历磨难,如何显出真情诚意?何况吃苦是我自找的,人家并未强迫我加入峨嵋派啊!”念及于此,弯腰拾起短袄,忍气吞声的换了衣服。
开花婆婆了头,道:“嗯,好象开窍了。夭子有些资质,水仙眼光不错。”一边称赞,手起板落,青光横空飞来,桃夭夭屁股再挨两板子。
桃夭夭无可奈何,咧嘴道:“喂喂,听话也挨打啊?”
开花婆婆道:“此乃‘杀威板’,舒筋顺气效果最佳。你再要嘴,‘杀威板’随时伺候。”反手挥臂,竹板扇中陆宽腰胯,喝道:“傻站着干么?还不快去洗菜!”
至此没人敢多半句。木牛流马自行走回仓库。三个少年按开花婆婆指示,扫地,搬粮,劈柴,汲水,进进出出张罗晚饭。陆宽是富商少爷出身,何曾做过家务?慌乱中错漏百出,只被板子打得魂飞魄散。桃夭夭尽量帮他分担,结果顾此失彼,自己挨了更多竹板。两人搬运十余袋米面,劈开几十根木柴,拿笤帚前后扫了数次,随后坐到水池边洗菜,只见那些红萝卜,白萝卜,不红不白青萝卜,层层叠叠堆积如山。开花婆婆交代,半个时辰内必须全部洗净。
桃陆二人运指如飞,拼命摩搓洗刷,稍有懈怠,青竹板隔着窗户也立时飞到。陆宽面带哭相,边洗边嘟囔:“照这样熬三个月,迟早要了我的命!唉,我身负父亲遗愿,迫不得已。兄弟,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受这份罪,值得么?雪真有那么好?贤弟,依我看你还是及早开溜罢。”言语恳切,实际他想逃又没胆子,故意怂恿桃夭夭冒险。
桃夭夭望着水池发愣,叹息道:“你不明白,娶不到雪,我……我没法回家。”
陆宽奇道:“却是为何?”
桃夭夭略微踌躇,沉吟道:“陆兄和我同历磨难,本不该相瞒,只是此事太……唉,难以启齿。我是湖南武陵人氏,此番远游四川,原是离家出走……”后面的话没出口,竹板又飞到了,各自屁股“啪啪”抽响,屋里传来开花婆婆的叱喝。两人只好闭嘴忙活,等到蔬菜全洗好,太阳已经偏向西方。勉强将蔬菜搬进厨房,两个少年神情委顿,只剩张嘴喘息的力气了。
而丁志玄却毫无倦态,拾掇好木柴又切菜淘米,安放蒸笼,刷锅生火。瘦的身子往来穿梭,跟吃了龙筋虎骨般jīng力十足。少时蒸笼冒出白气,丁志玄开始煮菜汤。灶台边的锅铲既长又沉,抱在怀里宛如丈八蛇矛。丁志玄握铲跃向半空,双腿勾住房梁,倒悬着把铲子伸进锅里搅动。开花婆婆头以示鼓励,多亏了她jīng心调教,丁子的身法愈渐进步,正式入门指rì可待。桃陆二人目瞪口呆,只觉自己也悬在锅台上方,象rǔ猪一样烤的油脂横流。
黄昏时分,各门弟子前来领取饭食,桃夭夭和陆宽负责分发。众人列队经过厨房,将杯盘碗盏递进窗口,里面盛满饭菜又递出来。如此反复数百次,铁汉也会腰酸背痛。桃夭夭留神近处的峨嵋弟子,寻找雪的身影,结果毫无所获,反倒空耗了许多jīng神。
待到众弟子散尽,便要扫地洗锅,料理明天早餐所需的物品。丁志玄从外边提来装满剩饭泔水桶,用铁棍朝“消灾钟”连敲六记。片刻间,通臂仙领着五只猴飞身而至。抓捞剩饭的同时,眼见桃陆二人干活出错,被竹板打得乱蹦乱跳,通臂仙摇头晃脑,掉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肚皮,打其屁股……”两名少年瞪眼切齿,恨不得把它脑袋扭下来作成猴头菇。
总算挨到晚间,丁志玄端来三大盆白饭,外加咸菜米汤。陆宽两眼放绿光,扑过去狼吞虎咽。当初斯文气派的大少爷,半天工夫成了干粗活的蠢汉。开花婆婆十分满意,顺手赏他几板子权当激励。陆宽俯首贴耳,连声赞颂大娘管教有方。
饭后躺下睡觉,桃夭夭脱掉裤子摸索肌肤,被打的地方不破不肿,皮肉完好无损,方才信服开花婆婆的板子神奇。随后他闭眼许久,怎奈脑中思绪cháo涌,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开花婆婆睡在里间,相隔薄薄一层木板,鼾声惊天动地,引得木狗来福也跟着乱叫。一时间怪声迭起,这边“呼啊,呼啊”,那边“呜哇汪汪汪,呜哇汪汪汪。”彼此推波助澜,刺耳惊心,足以令弄玉萧史伯牙子期等辈抓狂发疯。
陆宽困倦至极,倒床便昏睡。丁志玄习以为常,很快也沉入梦乡。惟独桃夭夭辗转反侧,耳闻鼻鼾与犬吠交相呼应,脑袋里象有根钢丝来回拉扯。堪堪熬了大半夜,窗外晨光微现,这才朦胧睡着。刚睡了一会儿,忽然屋吼声雷动“喔喔嗷嗷嗷……”震得瓦片乱抖。桃夭夭猛地坐起,惨然道:“我的老天爷,这儿整天鸡飞狗跳,算是哪门子仙境哦!”
丁志玄站在跟前,手持笤帚扫地,摇头道:“吵醒你了么?唉,那条瘟龙,天没亮就号丧。我刚来时也被吵得头晕脑胀。”
桃夭夭问道:“什么瘟龙?”
忽听陆宽大声惊呼,喊桃夭夭快出来看怪物。桃夭夭起身疾步出门,抬头仰望,屋脊中间趴着条怪兽,颌部生紫须,脑后长犄角,身长两丈有余,遍体披覆金sè鳞甲,很象书画里描摹的蛟龙。丁志玄跟出来道:“它本是岷江神龙的子嗣,年龄尚幼。可全无先辈威仪,只会跟着公鸡打鸣,长年累月变成了这副倒霉样。”
陆宽道:“既是龙种,为何学公鸡报晓?”
丁志玄道:“据村子里老人讲。岷山神龙被东海妖皇囚禁,留下一颗龙蛋。本派师尊将其带回峨嵋,放入鸡窝里孵化。龙出生后和鸡朝夕相伴,自以为是母鸡的后代,因此处处模仿鸡的习xìng。”着,撒了些麦粒,仰头呼唤道:“**,别淘气,快下来吃东西。”龙跳落地面,摇头摆尾“咯咯咯”的怪叫,鼻子一下下戳地,俨然是家禽啄食的动作。
陆宽咬指叹道:“龙种变成**,峨嵋派真厉害。”
他们只顾着谈话,忘了该干的活计。开花婆婆如影随形,竹板“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将三人赶回厨房做事。早饭做好了,跟着准备午饭。桃夭夭按捺xìng子埋头苦干,指望分发饭菜时能遇见雪。然而和昨天一样,看遍前来领饭的峨嵋弟子,仍未发现雪的踪影。渐渐到了下午,三名少年空着肚子忙碌,人人眼前金星乱冒。开花婆婆悠闲自在,喝喝茶,剔剔牙,打会瞌睡,拿晒干的南瓜子当零食,磕了遍地的瓜子皮,叫桃夭夭贴着地缝扫干净。
桃夭夭怒气渐盛,忍不住道:“请问大娘,峨嵋派的众多女弟子,以前也曾到厨房作苦工?也要挨你的毒打么?”
开花婆婆吐了口瓜子壳,道:“凡是来求仙的,男子进厨房打磨筋骨。女孩子嘛,身家清白即可入门,最多帮师兄师姐们做针线。”
桃夭夭大声道:“玄门正派,何故重女轻男?”
开花婆婆瞪圆眼珠,喝道:“亏你是男子汉,跟女孩子论轻重!常言道‘黄金棍儿出好汉’,峨嵋派千年威名,岂可让怕苦怕累的脓包毁损了?何况你是我侄女婿,咱们家的祖训‘男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我先替水仙调理丈夫,省得她rì后亲自动手。”一边教训,一边挥动板子,桃夭夭又挨一顿暴打。
转眼金乌西沉,昼夜更替,又到了睡觉的时候。陆宽和丁志玄和衣瘫倒床头,睡得跟死人一般。桃夭夭忧思满腹,回忆此次离家的原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寻思良久,睡意渐渐涌上,刚朦胧合眼,开花婆婆鼾声再起,来福照例狂叫助兴。桃夭夭捂住耳朵钻进被子,只怪自己胡思乱想,没能早睡着。忍耐大半夜,东方微微泛白,鼾声和吠叫逐渐止息,却又轮到“**”引吭报晓了。桃夭夭郁积的怨气终于爆发,猛然掀掉被子,冷笑道:“我若是男子汉,怎容他人折辱奴役?什么狗屁峨嵋仙术,我希罕学么?来这儿是为了和雪相会,何必跟这些浑人的纠缠不清。”
当即打定主意,翻身下床,悄悄溜进厨房,拾起铁棍走近窗前。桃夭夭凝神运气,发力敲击“消灾钟”,炒豆子般连敲四五十下,然后缩身躲到厨柜后边。未及半刻钟,窗外“吱哇吱哇”喧嚣震耳。一大群猴子从窗户,烟囱,后门窜入屋中,翻箱倒柜,抢碗夺盆,犹如筵席里放进了十万饿鬼。通臂仙尖声怪笑:“哦呵呵,消灾钟响了那么久,峨嵋派肯定设宴请客,美酒佳肴剩余多多,孩儿们仔细找找啊!”众猴欢呼雀跃,起劲的闹腾,只见半空杯盘横飞,满地碎片星撒,厨房里一片狼藉。
陆宽和丁志玄早已惊醒,看着群猴作乱,傻愣愣的束手无策。开花婆婆也醒了,手忙脚乱穿衣服,喝问发生了什么事。丁志玄满面惶然,结结巴巴道:“大事不好,猴,猴子起义啦……”
桃夭夭暗自好笑,趁乱溜出房门。此刻天sè尚早,恰值雨淅沥,灰蒙蒙的水气笼罩四方。一些峨嵋弟子早起练功,迎着晨曦呼吸吐纳,谁都没注意周围的动静。桃夭夭低头疾行,穿过试炼场,循着前天走过的石堑直奔璇玑峰,心中暗忖“丁志玄剑仙弟子居住于无量峰,我就去那儿寻找雪,当面倾诉情意,答允与否由她决定。古语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事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遮掩的!”
片刻来到璇玑峰,前方林荫葳蕤,屋宇巍峨,森郁的气势扑面而来。桃夭夭思量峨嵋派高手如云,倘若莽撞行事,只怕雪没找着先惹来麻烦。他观察四周地形,见左边生长着大片竹林,矮身钻入林中,刚走了几步,忽然竹林深处黑影晃动,鬼鬼祟祟的。桃夭夭大奇,暗想“怪了,堂堂峨嵋仙境,莫非还闹贼?”
他屏息弯腰,蹑手蹑脚的靠近。那人屈膝半蹲,凝定不动,似乎专注面前的物事。桃夭夭伸长脖子观望,发觉那人身穿淡紫sè斗篷,头脸全藏在帽子里面。目光逐渐下移,又见他右肩微动,左臂弯内青丝飘洒,一段白嫩的藕臂垂落脚边——很显然,这人怀里抱着个女子,正用右手摸索她的身体。
桃夭夭皱起眉头,暗叹“不用猜了,这家伙来此寻芳猎艳,跟我倒是同好。可惜品行低劣,用采花贼的手段侵犯女孩子。”转念至此,大踏步向前跨去。那人惊觉,霍地扭过头,面孔仍被风帽遮住。桃夭夭笑道:“老兄sè胆包天,弟佩服,何不当面赐教?”
那人放开女子,一跃而起,挥掌朝桃夭夭虚拍,随即飘然逝去,身法之快直若鬼魅。桃夭夭打了个寒战,惊道:“哎呀,我别中了他的暗算!”伸手从头摸到脚,全身安然无损。他长舒了口气。刚要搀扶那位少女,忽然间两眼发直,手脚发抖,仿佛千万颗炸雷同时击中了脑门。
只见那少女黛眉桃唇,貌若娇花,正是东野雪。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眼紧闭,浑身上下竟然一丝不挂!
此时旭rì东升,阳光照亮竹林的各个角落,**的娇躯纤毫毕露。雪肤依衬着绿茵,宛如玉雕浸入清泉,绝无半尘埃。雪体态尚未成熟,妙曼曲折处仍带几分稚嫩,却更显冰清玉洁超脱尘俗。桃夭夭傻看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起初的惊骇化作敬慕,又由敬慕生出崇拜,差双膝跪地礼磕头。又见雪胸脯起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桃夭夭猛地醒过神,暗骂自己“她被歹徒劫持,昏迷不醒,我竟然袖手旁观,真是混帐!这风寒雨冷的,冻坏她怎么办?”
想到这儿,急忙脱掉短袄,唯恐不能让她保暖,又将里面的布衫脱下,近前蹲地抱起雪,单手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可是越急越出错,舞弄半天穿不好,忙乱中赤膊紧贴雪肤,手指揉捏玉体,温香嫩滑难以描摹。桃夭夭满脸紫胀,鼻子里呼吸粗重,抬头瞥见少女羞处,猛想到雪下身尚未遮掩,被人撞见那还了得?赶紧脱了裤子,胡乱盖住雪的腰部。
正在这时候,竹林外“悉索”脚步声响,跟着有人喝问:“喂,你是谁?干什么的?”桃夭夭料知是峨嵋弟子赶到,低头仔细端详,看雪重要部位都遮好了,方才安心转身。抬头就看到周天使惊诧的面孔,左右几名男女弟子,人人呆若木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sè。
一阵冷风吹来,桃夭夭连打两个喷嚏,猛然发现自己只穿着裤衩。与此同时有名女弟子惊呼:“东野师姐!她……她……”原来雪身上的衣物仅够遮羞,臂膀和腿脚仍袒露着,显是被人剥掉了内衣。而桃夭夭赤身露体站在旁边,脸红得象猴子屁股,此情此景何须明言?真是狼子yinxìng昭然若揭!
桃夭夭猜到众人心思,暗暗叫苦“这些人早来迟来都好,偏偏紧要关头撞进来,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倒霉到了姥姥家啦!”想要解释又无从措辞,摆手道:“不,不,你们看到的……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
周天使大喝一声:“快抓住yin贼!”众人七手八脚放倒桃夭夭,用腰带捆住他的手腕。女弟子脱掉披风裹住雪,抱着她走下璇玑峰,急寻本派高手救治。桃夭夭满面尴尬,暗中苦笑道“我完蛋喽,多半要给大卸八块。幸好雪获救,但愿她没受什么伤害。”念及雪安危,自己的处境倒不放在意中。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仅半天工夫,整个峨嵋派都轰动了。桃夭夭侵犯雪的传闻满天飞,什么古怪离奇的情节都有。众弟子义愤填膺之际,都疑惑桃夭夭是何来路,竟有本事掳走剑仙门的高手。而雪平时待人虽好,却从无半儿女情思,这位“混沌美人”脱guang衣服是何光景?峨嵋弟子良莠混杂,好sè之徒难免想入非非,只恨当时没能身处现场。一时人心浮动,摄魂门首徒常生子下令审问“yin贼”,以便及早平息众怒。
当rì中午,雨住云开,璇玑峰钟声回荡,峨嵋弟子们齐聚自然宫。桃夭夭也被带到大殿前。至此他仍只穿裤头,前胸后背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换作别人肯定沮丧。但他胸怀磊落,自认没干坏事,神态举止也就坦然自若,边走边还张望前面的景致。只见自然宫屹立于峰巅,朱檐碧辉映九霄,四周围云雾缭绕,雄浑气魄中透出奇幻的sè彩。门口玉柱盘龙,篆有对联,道是“虚无三峰无虚无,修真九门真修真”。檐前悬挂匾额,金灿灿四个大字——“道法自然”。桃夭夭游目顾盼,赞叹仙家气派非同寻常。
随后步入大殿,宽敞的大厅内空无摆设,檀木地板黑亮发光,放着两排蒲团。各门首徒盘膝而坐,普通弟子侍立两侧,中间空出条通道,尽头安放一张红木椅子。一位身披鹤氅的老者坐在椅中。长须银白,面容矍铄,飘飘然仙风道骨。桃夭夭冲着老者左看右瞅,疑窦丛生“莫非他就是常生子大师兄?师弟十多岁,师兄却是白胡子老头,峨嵋弟子年龄相差好大。”
身后的峨嵋弟子推他肩膀,喝道:“休得无礼!此乃摄魂门常生子师兄,还不快跪拜?”
常生子摆手示意不要用强,打量桃夭夭几眼,皱眉道:“自然宫是峨嵋圣地,怎能赤身**?给他找件衣服穿上。”左右躬身领命,松开桃夭夭的绑缚,又找了件灰布衣裤扔给他。桃夭夭觉得大师兄挺和气,换好衣衫后冲他拱手抱拳,道:“在下桃夭夭,幸会常师兄。”
常生子头,伸开双臂轻轻下按,登时大殿里数百人鸦鹊无声。他环顾四周,缓缓开言:“师尊闭关前曾留言,命我等壮大峨嵋玄门,广招贤良加入本派。两年来,各门徒众较先前多了数倍,事务rì渐繁杂。凌波大师姐常年身体不便,整肃门户的重担便落到我的肩上。托赖师弟们严守门规,大家都平安无事。”着面露微笑,颇有欣然鼓舞的意思。
众人茫然,莫明其意。旁边有人声提醒:“常师兄,东野师姐惨遭yin贼加害,怎么你平安无事?”
常生子微现赧sè,道:“哦,对,东野师妹惨遭yin贼毒手,实乃本门奇耻大辱。我们峨嵋派素来戒备森严,外道邪魔绝难侵入,想必是内部败类作祟……咦,你是哪门的弟子?怎么穿着如此服sè?”睁眼瞪着桃夭夭,好象首次发现他站在近前。
桃夭夭忍俊不禁,心想“亏他是什么摄魂门的师兄,自己反而失魂落魄的,大概是年迈健忘,老糊涂了。”当下弯腰作揖,笑道:“启禀大师兄,我叫桃夭夭,就是你们所讲的yin贼。”众弟子听他言语轻狂,各自都有怒sè。
常生子茫然道:“yin贼?你……你作了什么事?为何叫你yin贼?”举目东张西望,左手轻拍额头,沉吟道:“今rì聚会,应该是筹划迎接师尊出关啊,难道另有要事商议?唉,你是谁?怎么面生的很。”目光移向桃夭夭,又盯着他发愣。
他正昏头昏脑夹杂不清,左边人群里站起个清瘦汉子,朗声道:“常生子师兄因修炼‘禳梦真法’,神思恍惚,无法处理事务。今天暂由我代理,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附议。风雷门首徒何九宫道:“候师兄向来处事公允,咱们都无异议。”又有人道:“奇巧门的候师兄出面,相信定能伸张正义。”常生子坐回原位,连连头道:“请天机师弟代我清理门户,若有偏颇处,我自会出言纠正。”
桃夭夭闻言微惊,记得那“木牛流马”便是侯天机所制,定睛端详这位异士。看他面皮黝黑,三十多岁模样,神情森然严冷,有种令人胆寒的威仪。
侯天机指着桃夭夭道:“此人并非‘附邻三村’的子弟,应是从九老洞进入后山的。那么是谁引他穿过‘止僭障”?又是谁作他的接引人?”旋即严加追查,应贤锡,杨纶,黄幽依次对证,又将开花婆婆,丁志玄,陆宽传来问话。丁志玄据实答复,只道新来的两人行为有些古怪;陆宽惶恐失sè,再三申明与桃夭夭并无深交。开花婆婆言辞颠三倒四,咬定桃夭夭是侄女婿,和水仙姐姐订了终生的。次后把唐多多带到大殿。孩子最喜欢热闹场面,当众雀跃蹦跳,连称桃夭夭“水仙姐夫。”,还他曾送玉珏给水仙姐姐作定情信物。
按常理“童言无忌”,唐多多再胡闹,也不会懂得男女情事,看来桃夭夭追求水仙姐姐确然无疑了。众人相顾骇然,均想连水仙姐姐都看得上,此人好sè成狂,当真举世无双,侵犯雪的恶行也就合乎情理了。
于是众议如cháo,都yin贼胆大狂妄,竟敢假扮求仙者潜入峨嵋作恶。桃夭夭有口难辩,索xìng眯起眼睛养神。侯天机作手势让大家安静,走到桃夭夭跟前,问道:“他们的话听清了么?是否属实?”
桃夭夭眼皮都不抬,懒洋洋的道:“你们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我是案板上的鱼,随便剁成几块都可以。”
侯天机双目炯炯有神,道:“众口烁金,难保受冤屈,这我明白。他们的无关紧要,我只问一句话,你若据实回答,或可澄清真相——今晨你敲击消灾钟引来群猴,继而偷偷攀上璇玑峰,前后行动似早有预谋,你究竟有何企图?”
桃夭夭道:“你的口气象审犯人,我还有回答的必要么?反正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们要杀要剐,自个儿瞧着办吧。”
侯天机不再多问,转而唤出周天使,让他讲述早晨竹林里的见闻。周天使昂然出列,满脸悲愤的表情,高声道:“诸位同门,诸位兄弟姐妹!我峨嵋派自创立以来,历经千年风雨,度过多少险厄,降伏的妖魔更是不计其数……”众弟子摇头嗤鼻,心想入门几天的家伙,何时轮到你来评述功绩?
周天使脸皮厚,嘴巴快,胡诌道:“……咱们峨嵋门风严肃,男女徒众谦让礼敬,何曾发生过欺凌女徒的丑闻?可恨这姓桃的贼子,暗藏鬼胎混入峨嵋,设诡计****了东野师姐,令我峨嵋千年清誉毁于一旦……”
桃夭夭看着他瞎编,本来笑吟吟的,待听到“****东野师姐”这句,霍地变了脸sè,喝道:“喂!你嘴巴放干净!什么****?”
侯天机挥手止住周天使,道:“讲明事情经过即可,不必东拉西扯。”
周天使叹道:“师兄明鉴,不是我扯乱弹,只因当时情景太过yin秽,着实难以启齿啊!唉,今晨我奉常生子师兄之命,带领剑仙弟子寻山。路经接引桥时发觉竹林里响动,走进林中探察,抬眼就见姓桃的趴在东野师姐身上,乱摸乱亲,两个人光溜溜……”
桃夭夭对自身的生死荣辱本不挂怀,但听污言辱及雪,立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住嘴!你冤枉我无所谓,别玷污雪清名!”
周天使涎脸鼓舌,越越下流:“……yin贼双手揉捏东野师姐的胸脯,又分开她的双腿……”
桃夭夭额头青筋暴绽,咬牙骂道:“混帐王八蛋!”猛地朝周天使冲过去,握拳照他面部猛击。
周天使等的就是这一拳,当下左手引剑诀,右指凌空虚,剑气从指尖激shè而出。桃夭夭鼻中闷哼,身子好似断了线的纸鸢,飘飘荡荡飞出五尺开外,“扑通”摔落地板,唇角泌出缕缕鲜血。众人见状诧异,寻思yin贼如此不堪一击,又有什么本事挟持峨嵋女弟子?
侯天机沉着脸,喝斥道:“自然宫重地,怎容吵嘴打架?周天使,你未免太放肆了!”
常生子插言道:“天机,查清真相要紧,切勿另生枝节。况且明明这人先动手,如何责怪周师弟呢?”侯天机见师兄发话,只得诺诺退后。周天使自恃有靠山撑腰,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斜着眼睨视四周。
桃夭夭旧伤未愈,又添新痛,捂着胸膛咳嗽,偶然望见周天使耀武扬威的嘴脸,脑中灵光电闪,暗叫道“哎呀,原来如此,难怪看他眼熟!”强撑着站起身,道:“周天使,灌县城的周天岁,是你哥还是你叔叔?”
周天使一愣,道:“咦,你认识我大哥?”
桃夭夭笑道:“一面之缘。不过你们周家的人很容易辨认,全是那副德xìng。”
周天使道:“怎么讲?”
桃夭夭道:“人模狗样,欺软怕硬,狗崽子气熏天。”
周天使大怒,闪身近前抓住他左腕,使劲扭向后背,发狠道:“老子就要欺负你,怎样?”桃夭夭脉门被扣,半左身酸麻无力,左腿慢慢往下弯曲。常生子端坐椅中,捻须微笑,摆明了放纵周天使施暴。侯天机怀疑桃夭夭故意藏拙,也想瞧瞧他的本事,抱肘退开两步。峨嵋众弟子虽然心怀恻隐,但看两位师兄不动声sè,也不好贸然制止。
刹那间大殿内一片沉寂。周天使肆无忌惮,拽住桃夭夭的左臂,拼命往后掰,狞笑道:“跪下学两声狗叫,我便饶了你,不然把你胳膊拧断!快叫啊!”桃夭夭脑门冷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发力沉肩,硬生生的扭腰转身,只听“喀嚓”声刺耳,左肩,左肘已然脱臼。他顺势猛挥右拳,击中周天使的腹,跟着飞起右脚,又狠狠踢中周天使的裆部。
要害处连遭两番重创,周天使痛得面皮发青,捂住裤裆踉跄倒退,一屁股坐倒地上,放声哀嚎:“哦哟——”
桃夭夭咧嘴笑道:“哈哈,这才是正宗的‘蜀犬吠rì’!再多叫两声!”晃晃荡荡站直腰板,变形的左臂垂低摇摆,好象连在身侧的皮袋。众人骇然动容,惊异这文弱少年宁可自断臂膀,也不愿忍受屈辱,其果断刚毅,真有古代“壮士断腕”的豪勇。
桃夭夭傲然伫立,仰天大笑道:“什么玄门正派,狗屁!峨嵋派藏污纳垢,是非不分,我看全是邪魔外道!”常生子霍地起立,气得手指发颤,喝道:“仙家圣地,狂徒胆敢侮骂,你……”
桃夭夭打断他话头,道:“老妖道!你万事都糊涂,惟独记得纵容周天使。是不是跟恶霸勾结,周家送了好处给你?”常生子满脸涨红,指着桃夭夭不出话。众弟子平素受周天使欺压,碍着常师兄面子忍气吞声,此刻胸中郁闷由桃夭夭道出,均有扬眉吐气之快。
侯天机扶师兄坐好,劝道:“此人凡夫俗子,不象有能力侵犯东野师妹。他受伤情急,满嘴风言风语,师兄别跟他一般见识。”常生子按住额角,似乎很痛苦,摇手道:“我炼法乱了真气,难受的很。你快把此事了结了罢。”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银铃般的笑音:“没事,没事,雪姐姐没事!”一个娇的女孩儿跑进来,正是卜筹门弟子巧儿。她喜笑颜开,站定脚步,连珠炮似的嚷道:“魔芋大夫给雪姐姐号了脉,她服用丹药过量,以致昏厥,静息片刻就好了。哦,对了,魔芋大夫还,她的脉象与先前无异——雪姐姐并未受到侵害,雪姐姐仍是处女呢!”
巧儿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直着嗓子乱嚷。男弟子闻言暗松口气,女弟子们各有难堪之sè。桃夭夭闻讯雪平安,登觉周身舒泰,三万六千毛孔无不通畅,若非臂膀脱臼,便要手舞足蹈了。巧儿瞅见他鼻青脸肿,衣襟沾满血迹,失惊道:“啊!桃大哥,谁把你打成这样?”
忽然有人低声叱道:“女孩子大呼叫的,成何体统?”语气严峻,冷冰冰的毫无感情。巧儿怏怏的低下头,好似花秧给霜降打蔫儿了。桃夭夭循声望去,霎时“腾腾腾”连退几步,仿佛胸口被铁锤猛击一记。
话的人坐在蒲团上,身披淡紫sè斗篷,风帽遮住头脸,从姿势,身材,服饰辨认,分明是竹林里侵犯雪的那个“歹徒”!
桃夭夭定了定神,两眼发亮,指着那人道:“好啊!真正的yin贼在这里!大家快看啊!这人才是劫持雪的真凶!我早晨亲眼见他抱着雪,是他脱……脱了雪的衣服。居然堂而皇之的坐在这儿。嘿,大丈夫敢作敢当,藏头缩尾的算什么男人,何不现出真面目?”
那人缓缓起身,冷笑道:“桃公子好眼神,错把冯京当马凉,令人好笑。”声调虽冷漠,但略带婉转之音,接着除去风帽露出秀发,俨然是位容貌秀美的妙龄少女。巧儿轻拉桃夭夭的袖子,悄悄道:“别瞎,这是我们卜筹门的首徒,欧阳孤萍大师姐!”
欧阳孤萍道:“看清楚了么?我是女的,东野雪也是女的。就算我脱guang了她的衣服,又能把她怎么样呢?”众弟子哑然而笑,寻思桃夭夭胡言乱语,大概连遭打击以致发疯了。
桃夭夭茫然失措,回忆早晨情景,脑中越来越混乱。欧阳孤萍笑道:“这人脑筋有毛病,怪可怜的,待我施展法术助他安神。”
她凑近桃夭夭身边,耳语道:“其实你没认错,竹林里的人正是我。脱掉东野雪的衣衫,却是为她好。这件事内情复杂,rì后定见分晓。竹林初遇时难辨忠jiān,我给你下了‘噩运咒’,还记得我挥手你就打寒战么?那便是中咒了。之后你处处倒霉,背负yin贼的恶名,直至受辱断臂,全因中咒的缘故。现在我帮你解除诅咒。只要你不乱乱讲,我再让你走两个时辰的好运,如何?”
桃夭夭瞠目结舌,只觉匪夷所思。但见欧阳孤萍面若冰霜,言行yīn森诡秘,隐然有种执掌命运的神秘力量。桃夭夭心头发毛,面对她那凌厉的眼神,了头表示允从。欧阳孤萍伸手拍他肩膀,悄声道:“很好,很好,从此刻开始,两个时辰内你好运当头。”桃夭夭肩膀微颤,一股清柔的凉意从肩头直冲头,瞬间又流遍四肢百骸。
欧阳孤萍转身环顾周围,眼光移向侯天机,道:“好啦!此人神智已恢复,不会再发狂语。候师兄接着查问罢。”完坐回蒲团,仍以风帽遮住脸孔。
侯天机道:“没什么好问的了。此事虽然离奇,幸而东野师妹无妨。这位桃兄尘世中人,绝无强迫师妹的本事,竹林事件当属偶然。今rì召集大家到此聚会,除了清理门户外,也是为告诫各位严守门规,切勿思邪入魔坏了仙家的道行。”躬身朝大师兄施礼。常生子频频颔首,表示赞同。
侯天机直起腰,又道:“咱们修道的人,应当宽厚仁善。桃兄虽狂放,毕竟无大恶。你尚未正式拜师,不受本门规矩约束,请自行下山去吧。”
桃夭夭醒过神,道:“不,我想留在这儿……我,我要加入峨嵋派。”
侯天机打量他,奇怪道:“咦,刚才你还怒斥峨嵋派是邪魔外道,怎么转眼又想入门?你为什么要加入峨嵋?”
桃夭夭一时语塞,暗想“我为什么……我当然为了雪啦!这话如果挑明了,你准得把我一脚踢下山。”
侯天机含笑歪头,觉得此子大有意趣,转而问道:“兰师弟,你看他怎样?”
人群中站出一名男子,二十多岁年纪,乃是摄魂门高手兰世海。他jīng通测魂术,擅长辨别常人的善恶,当即答道:“适才你们谈话时,我已用六壬乩盘测了他的心志,单测出一个‘sè’字。可见这位兄台拜山求仙,真实目的是为‘求sè’。但师兄也别怪罪,其人满腹‘sè情’,却是‘sè而不yin’,胸怀旷达,泊泊然倒有种浩荡的气概。”
侯天机微笑道:“sè而不yin?有意思。入我峨嵋者必为贤良子弟。大家不妨评议评议,这位桃兄的品行究竟如何?”
这时周天使缓过劲来,倚着柱子勉强站直,高声道:“打伤峨嵋弟子,辱骂本派是邪魔,是狗屁!如斯丧心病狂之辈,能够收入峨嵋派吗?”
众人哑然,思量桃夭夭叱骂本派是实,不追究就罢了,还收他作弟子,那峨嵋派也太窝囊了。侯天机咬唇皱眉,显露出为难的神sè。周天使得理不饶人,强忍裆部痛楚,走到殿中道:“姓桃的子来路不正。即便暂无恶行,谁担保他以后不干坏事?嗯?谁敢担保他不是坏人?”
门外娇声叱诧,有人应道:“我敢担保!”
众弟子齐齐向外张望,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少女,正是东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