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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未崇和三年,恰逢天下大旱,一时间田地龟裂,赤地千里,饿殍遍地。即便是以水乡著称的东南一带,也是溪河孱弱,草木蔫萎。
民不聊生之际,自然祸乱纷起。
七月末旬,正是天气最热旱情最重之时,东部最繁华州府临杭却是一派忙碌景象。无他,只因东临侯宫远明之妻韩氏临产在即。东临侯宫远明系宫氏第五十八任族长,年过四十却一直无后,作为帝国水陆航运及东部五州的实际掌控者,怎能不为此心焦烦恼。因此,此次夫人有孕着实让阖府喜出望外,甚至帝国皇帝及四大氏族中另外三家童、古、姚亦格外关注,纷纷送来各色贺礼。
夕阳渐渐西下,空气中却依然焦炙闷热,惹得人心中烦忧不已。
宫远明在院中徘徊不定,两道英气逼人的剑眉紧紧锁在一起,不时朝拱门后另一个院子望去,眼中盛满焦虑,豆大的汗顺着鬓边簌簌而下。对于一个武功几臻化境的人来,这样的表现实在失常。
隔壁院中,许多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脸上满是紧张焦急,而那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更让所有人心如火焚。
看着一盆盆热水被抬进去,换出一盆盆殷红血水,宫远明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几次想冲进隔壁院,却被自己母亲和一众姬妾拉住。姬妾可以不理,但满头银丝的宫姚氏却不能不顾忌,只得强自按捺。
夕阳终于完全消失,留下半空金红,那金红中渐渐凝起几缕久违的云丝,越来越多。偶然注意到这一景象的民众立刻狂喜的聚集到街上,充满期待的仰望着那一片云丝纠结成片,连空气中那恼人的闷热也似佛突然不在。
宫远明对此却丝毫不觉,整颗心只关注隔壁那院。随着天色渐暗,宫韩氏的叫声也越来越弱。一个婆子跌跌撞撞的冲出院子,扑通一生跪在宫远明面前,哽咽着道:“老、老爷,神医,,夫人撑不住了,问老爷,保大人还是孩子。”
婆子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已经泣不成声,但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宫远明呆愣原地,脑中一片混乱,老夫人却是一恍后立刻果断命令道:“这还用问,保孩子!快去!”
婆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抬头想看看宫远明的反应,却被老夫人严厉的呵斥离去。
宫远明这才好似回过神来一般,突然大吼道:“不!我……”
“住口!”老夫人厉声喝止住儿子未出口的话,瞪了满怀希望转过身的婆子一眼,转身毫不相让的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明儿,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你想干什么!想让宫氏列祖列宗死不瞑目吗!儿啊,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媳妇,但我也是做娘的,做娘的谁不是把自己孩子看得比自己重要?谁会舍得自己孩子受一苦?如果让娘选择,娘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你受一苦的。秋娘有多想为你生个孩子你难道不明白,又怎么忍心让她日后以泪洗面过一生?”
宫远明被老夫人一通话一激,渐渐冷静下来,强忍泪水,扶住早已泣不成声的老夫人,艰难道:“娘……孩儿明白,您陪孩儿等了一天,还是先到侧厅歇息片刻吧。”
派人送走老夫人,宫远明看了还在等着的婆子一眼,将目光移到烛光通明的屋子,沉声道:“翠姨,照老夫人的意思回,让神医尽力也保住夫人。我相信,阿秋不会这么容易离我而去的!”
婆子抹了抹眼泪,微微一笑:“是的,老爷,我也相信夫人绝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您放心!”
宫远明深吸一口气,对着院子里大声道:“阿秋,你一定要撑住,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韩氏一震,面上隐约浮现出笑意,却又随即被痛苦取代。
听着院内爱妻嘶哑的喊叫声又响起,宫远明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被黑压压的云层盖住,一阵接一阵的风驱走残存的暑意,即便是在深宅内,也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百姓们兴奋狂喜的欢呼声。
宫远明稍稍分神抬头,正好看到一道粗若儿臂的闪电划过。轰轰雷声中,一声婴儿的啼哭竟然分外响亮。宫远明不敢置信的快速转头看向产房,然后还未等大脑做出判断,身体已经掠过院冲进屋中。
韩氏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旁边翠姨手中抱了刚出生的婴儿,心翼翼放到韩氏身旁,轻声道:“姐,你看,家伙很健康呢。”韩氏眼皮动了动,却无法睁开。
宫远明扑到床边拉住妻子冰冷的手,含泪柔声道:“阿秋,阿秋,我们有孩子了,你快醒醒,看看我们的孩子。阿秋。”
韩氏似乎听到了丈夫的呼唤,艰难的又动了动眼皮,终于一一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现在却再没有一丝光彩,宫远明更是心痛难耐,却依然强忍着微笑。
“孩,孩子……”韩氏转动眼珠,看了一眼胖嘟嘟的婴儿,扯出一抹笑,“远哥,我,我终于为你生下骨肉,好,开心……”
“阿秋!”宫远明轻轻摇了摇依然微笑着的妻子,却再得不到任何回应,“不要!阿秋!”
屋外,这年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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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自那天起,老天爷也不再吝啬这雨水了。”宫远明负手卓立窗前,英挺的身形却总透着一股抹不去的萧索。翠姨安静的坐在屋子一隅,轻轻摇晃着精致的木床,脸上是安详的笑。床上婴儿睡的香甜,不时砸吧一下剔透粉红的嘴。
这里是东临侯府最东面的临水阁,曾经是宫远明和妻子最爱逗留的地方,现在更是划为禁地,除了翠姨、白姑和两个打扫的丫鬟外,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而这里的人不得允许,也是禁止踏出一步的。宫明远每天大半时间在这里度过,守着妻子孩子。有时整天不言不语,有时喃喃的自言自语。
窗外的雨渐止,阳光透过云层倾泻到池塘里,几枝荷花含苞待放,许多水珠在荷叶上翻滚出闪亮的光泽。这些日子断断续续下了数场雨,大未国旱情得以缓和,激荡的暗涌也稍得消停。
宫远明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漫步来到婴儿床边,伸手轻抚孩子细嫩的脸。一直安睡的婴儿仿佛很不满有人打搅,瘪了瘪嘴,嘟噜一声侧开头去。
宫远明一征,随即宠溺的轻笑着移开了手。翠姨在一旁也看得有趣,不禁笑道:“这家伙真正有意思得紧。不过,咱们家姐也着实聪明得紧,这还没满月呢,就会笑会叫了。有时候我瞅着,总觉着她都认得我们了,还能听明白我们话呢。”
宫远明很是骄傲的头道:“那是,她可是阿秋生的,不仅长得像阿秋,连聪明劲儿也一不输。”
翠姨担心的头瞄了宫远明一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放心。姐刚去的那几天,老爷就整日里守着姐,也不理任何人,更不准任何人靠近,脸色憔悴得吓人。如果任何人提起有关姐的事,老爷就会失心疯般大发脾气,把那人打一顿赶了出去。那几日里,整个府里都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如履薄冰。还好,没几天老爷就恢复了,召集族里所有人,宣布姐生了个儿子,并确立其为自己继承人。
想到这里,翠姨不禁担忧的看了看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这样的安排,不知对姐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且不她将背负多么沉重的责任负担,只她长大后,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宫远明看了一眼眉头轻皱的翠姨,自然知道她想什么。这问题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阿秋为了给自己生这个孩子失了性命,如果不立这孩子为继承人,自己总觉心中不安。而且,一旦老夫人知道这是个女孩,必定不能放过自己,但阿秋一去,自己哪里还有心情亲近别的女人。但自己若没有一个继承人,这偌大家业又不能看着它葬送在自己手中。至于女儿的将来,来日方长,慢慢再做打算了。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伸手轻触女儿娇嫩的脸。这次家伙却不肯善罢甘休了,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下可让两人紧张了起来,翠姨看老爷手足无措的样子,也只得自己动手把家伙抱了起来轻声哄着,一边唤奶娘白姑过来。好一阵忙乱,又是清理尿布又是喂奶,才算安抚好这祖宗。
宫远明见家伙吃饱后并无睡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样子可爱至极,忍不住从白姑手里接过来心的抱在怀里。翠姨在一旁看得担心不已,不断提醒着注意事项。白姑也一直很是担心的守在一旁,准备随时接手。
不管外人怎样担心,父女两却很是自得其乐。婴儿张开肉呼呼的手一把揪住宫远明帽子上的垂缨,还颇用力的扯了几下,几乎把整个帽子扯落下来。宫远明呵呵笑着,把嘴凑到那粉嫩的脸上,吧唧吧唧就是两口,惹来家伙不满的叫声。
翠姨白姑见状,也不由笑了起来,见老爷渐渐掌握了抱孩的要领,两人互看一眼,默默退下,把这温馨的时光,留给父女两人。
宫远明正和女儿玩得开心,却突然听到书架后传来有节奏的“嗒嗒”声,不由脸色一肃,抱了女儿在书桌后坐下,在书桌一角的刻花上按动了几下。随着他的动作,书架无声无息的慢慢移开,露出一条暗道来。随即,暗道中走出三个灰衣人来,其中两人手中还各抱了一个婴儿。
三人来到宫远明面前单膝跪下,空手的灰衣人恭敬的行礼道:“主子,您吩咐的两个婴孩已经带到,都是和主子同一日出生的。”
宫远明了头,示意另外两人将孩子抱过来。这两个孩子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样,都甚是安静的躺在陌生人怀中,模样到也都清秀。又拉起两个孩子的手查看一番,宫远明挥手让两人先将孩子带走。待两人抱了孩子进入暗道,才对依旧跪在地上的灰衣人道:“很好。孩子的父母怎么?”
“回禀主子,两家得了银钱都很愿意,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嗯,你回去后好好培养他们,为他们物色几个好先生以后教导各种技艺,至于武功,两岁后由你亲自教导。两人的情况每隔三个月向我汇报一次,其他时候若无大事就不必找我了。”
“是!”灰衣人领命后,见主子再无其他吩咐,才起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父女两人,宫远明轻叹一声,突然想起怀里的女儿好半天没动静,莫不是睡着了?忙低头看时,却见家伙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并无一睡意,到像是在思考什么,不禁大感诧异,将孩子抱了起来,与自己平视道。
“孩子,莫非你能明白为父的话?呵呵,怎么可能,这么的孩子若能明白大人的话,那不是妖孽才怪了。不过,我的孩儿一定是天才!”宫远明边着,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踱到窗边,“过了后天的满月宴,这片海,这东部五州,就都是你的了!只要你愿意,便是这个天下,爹爹也为你争来。只要你快乐,什么爹爹都愿意为你去做。我的孩儿。”
望着窗外一片蔚蓝心情澎湃的宫远明,并未发现怀里的女儿早已一头大汗,又是惊惧又是感动的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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