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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鹊之所以突然不敢吭声,是因为,沐嘉莲正好捏到了她的把柄!
沐嘉莲曾经和她说,如果小鹊不乖乖听自己的,去偷甄玉的契书,那她就找人把她父亲活活打死——反正她父亲重病多年,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家门口常年堵着一群债主,到时候,就说是她爹喝多了酒,和债主发生冲突,被债主给打死的。
此刻,听出沐嘉莲明显是在拿父亲的生命来威胁自己,小鹊真的吓坏了,她努力咬住嘴唇,想让自己不再说话,可是这种努力不过片刻功夫就宣告失效,浑身的灼痛就像不依不饶的火浪,一波又一波,向她的全身侵袭!
她再也忍不住,大声惨叫:“不要打死我爹!不要打死他!我都已经这么听话……乖乖替你去偷东西了!你为什么还要逼我?!我不是不帮你……可我一撒谎,身上就疼!”
下人们泛起一阵激烈的喧哗!
小鹊非常爱她的父亲,这一点阖府皆知,她从小丧母,是父亲将她一手养大,后来小鹊父亲生病,因为没钱求医问药,这才含泪将她卖进将军府。
别的事情,小鹊都有可能撒谎,但是涉及到父亲,小鹊是绝无可能撒谎的。
所以,小鹊是被沐夫人以父亲生命为要挟,才不得已去偷东西的?!
看着众人那惊恐又鄙夷的目光,沐夫人只觉得浑身如瀑冰雪!
“你这丫头!怎么血口喷人?!”她还想骂小鹊两句,但是底气已经远没有刚才那么足了。
甄玉在旁边,忽然静静地说:“姨娘,刚才小鹊说的大家全都听见了。这往后,小鹊的父亲若有个三长两短,京兆尹可是会上门来找你的!”
地上的小鹊,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她匍匐着,一点点艰难地爬到甄玉跟前,捆绑的手指抓着她的鞋面,哭着说:“公主,救救我爹!我错了!我情愿拿命来换他!”
甄玉低下头,怜悯地看着她:“你放心,这里所有人都是你的证人,没人敢对你爹动手。”
这句话含义明显,直指沐嘉莲,她忽然觉得,这场面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女人一言不发,突然转身离去!
甄玉也没拦着,她在沐嘉莲身后,冷声道:“姨娘,缺德事要少做,小心反噬啊!”
沐嘉莲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幸亏卫婆子扶住了她。
看着她一跛一跛走远了,甄玉这才轻蔑地收回目光。
几个婆子为难地看着仍旧在地上翻滚的小鹊:“公主,这……怎么办?”
小鹊身上的衣服已经磨烂了,全都是泥和土,磨破皮的地方渗出了血,把她的脸和身上弄得更脏。
甄玉说:“你们把她带去厨房,找一点鱼胶,连同鱼肉熬成汤,把汤给她灌下去,小鹊就不会再疼了。”
婆子们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奇妙的解毒,个个称奇,有一个多嘴的婆子,忍不住问:“喝完之后,小鹊就好了吗?”
“可能是不会太好。”甄玉淡淡地说,“她往后,人会笨一点,说话慢一点,脑子迟钝一点。但基本的粗活还是可以做的。小鹊家中不易,你们要多照顾她。”
婆子们都吓住了,心想那不就是傻了吗?!
公主说,偷东西的人会疯会傻,原来是真的!
回到房里,流金第一个憋不住,她拍手笑道:“痛快!太痛快了!”
饮翠也点头道:“这下子,玉姑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破了那老巫婆的伪装!对帮她做事的丫头都如此恶毒,竟然拿人家亲爹来要挟……呸,沐嘉莲真是太恶毒了!这下子,看那些执迷不悟的家伙还敢不敢一心一意跟着她!”
嵌雪这个大迷糊,却困惑地问:“公主,那究竟是什么毒药?为什么小鹊中毒后会疼成那样?”
“那种药就叫‘散志汤’,药如其名,就是瓦解你最强的意志,让你只能吐露真相。”
原来甄玉吩咐漱朱买药,就是为了配制这种“散志汤”,熬好之后,将它涂抹在房间各处,尤其是贼最容易触碰的契书匣子和首饰盒上面,这样一来,只要偷盗者的手摸到了这些地方,他就会中毒。
散志汤毒发的时候,人全身灼痛难当,犹如浸入烈火,再坚强的铁汉子也挡不住这疼痛的袭击。
嵌雪还是不明白:“可是,为什么小鹊一说谎就疼,说实话,疼痛就会减轻?”
甄玉看着她,忽然顽皮一笑:“嵌雪,你是不是偷吃了流金的桃酥?”
嵌雪一呆,她脸一红,马上摇头:“我没吃!”
甄玉盯着她:“真的没吃?我不信,你看你嘴角还有桃酥渣呢。”
嵌雪慌了神,赶紧用手去擦,下一秒她马上反应过来:露馅了。
流金一下扑上去,按住她的脑瓜,握着粉拳咚咚捶她:“好啊!我说怎么桃酥少了一块!原来是你吃的!”
甄玉拦住流金这个暴力狂魔,她忍笑道:“嵌雪,你还不承认吗?”
嵌雪见掩饰不下去,只好拉着甄玉的裙子,撒娇道:“是奴婢吃的,玉姑娘,我错了。”
“嗯,你自己感觉一下,说了实话,身上是不是轻松多了?”
嵌雪一怔,喃喃道:“还真是……”
“人这种东西呀,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一旦说谎,不管有无恶意,身上的皮就会不自觉紧绷,不信你们下次再说谎,就摸摸自己的脸,脸颊这儿是不是绷得很用力?”甄玉笑道,“当人说实话时,尤其是刚撒了谎再说实话,就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身上的皮肤就会跟着松下来。”
这种皮肤的紧绷和放松,平常很难察觉,但是对于一个皮肤本来就处在剧痛中的人而言,这种松和紧的差别,就会非常明显。
所以小鹊就会感到,说实话时,身上的疼痛会跟着减轻,那只不过是因为她本身放松下来了。
“我给你们服用的解毒药,是专门对抗散志汤的。”甄玉又轻言细语道,“所以你们即便触碰到屋里的陈设,也不会怎样。当然,你们四个本身就不打算和我说谎,否则就算服下解毒药,也仍旧会感到身上疼。”
嵌雪听到这儿,突然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胳膊:“难怪我刚才说,我没吃桃酥的时候,身上皮子紧得难受呢。”
流金瞪了她一眼:“偷吃我的桃酥,还好意思撒谎!”
她故意冲着嵌雪一伸手:“赔我桃酥!”
嵌雪嘀嘀咕咕在怀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了半块黏黏哒哒的桃酥:“喏,就剩下一半了,我打算留着晚上吃的……”
“啊啊啊你的口水还在上面!脏死了!坏嵌雪!”
甄玉坐在窗前,她笑盈盈看着几个丫头互相打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轻松。
前世,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怕她,怕得要死,因为她需要在三皇子的府邸立威,所以从来不苟言笑,而且手段狠毒,动辄就定人生死。
下人们看她,就像看见魔鬼一样,没人敢对她笑,更没有人喜欢她。他们怕她,讨厌她,更恨她。
她从来没有见过丫头在她面前,毫无顾忌地嬉笑打闹,这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让甄玉觉得珍贵极了,也可亲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