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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五年的新年对前线的顺军来说并非是一个非常愉快的节日,不过湖广防御使仍然竭力向前线提供物资以便让一线将士能够过一个不错的新年。从去岁开始湖广就可以征税了,但是一下子就丢失掉了半个湖广,湖广防御使对此非常痛心,之前秦王和蜀王就在湖广大肆搜刮,现在好不容易能征税让紧巴巴的财政宽松一些,但又陷入了战争,而且是一场看上去极其艰苦的战争。
节度使余深河作为许平一系的高级将领,他到湖广上任前得到了伯爵的赏赐,有了这个贵族身份后他的权威并不在湖广防御使之下,至少也是平起平坐的地位。相对防御使,余深河需要考虑的事情并不是很多,现在他的主要工作依旧是保住长江防线不失。浙江一线的战局听上去并不怎么顺利,虽然朝廷邸报没有明说,不过余深河估计顺军在浙江遭到了极大的损失:一开始浙江顺军并没有向余深河这样主动收缩,而后来则迅速放弃整个浙江退回南京一线——这古怪的行动怎么看都不会意味着好事。
迄今为止余深河并没有得到来自朝廷的增援,可想而知朝廷的主力必然都派向南京一带,既然南京那边的形势至今也没有好转,余深河估计自己一时半刻还是不会得到支援。
所以当余深河看到李定国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感到很惊讶:“晋王殿下,朝廷怎么会让您到湖广来?”
“湖广是中国腹心,岂能有失?”顺廷把李定国此番派遣来湖广还有一个用意,驻扎在湖广的部队核心多是西营出身,李定国和孙可望各自带了三西营的一部到藩地上任,而余下的则留在湖广效力,没有这近四千前三西营老兵作为骨干力量,余深河也不会防守得这么严密。
“晋王殿下一定不会孤身前来吧?”余深河满怀希望地问道。
而李定国也没有让他失望,此番他南下确实带来了上万晋军,跟着李定国去晋藩效力的两千多三西营士兵就是这支军队的中坚力量,其余还有一些曾经参加过讨伐北方同盟的作战:“但是我军器不足,不知道老弟这里有没有多的枪炮?”
这个问题让余深河苦笑不已,湖广这几年发展得不太好,火药厂也只是勉强造出来一两座,枪炮厂的产量用微乎其微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现在余深河手下的四万大军还有一半是拿着冷兵器,使用的热兵器中也包括大量的火绳枪,只有最精锐的万余士兵能够装备燧发火枪,还不是人人都有刺刀。
“南京那边局面如此险恶,”余深河从来没有能从北京要到什么军器,向四川和陕西乞讨几次也不过得到了一些火药的增援。李成栋曾表示如果余深河能够解决武器问题那他可以提供几千精兵,只是余深河不可能解决武器问题,而且他也很怀疑连武器都没有的军队能精锐到什么地步,因此拒绝了蜀王的好意。虽然山西李定国之前从来没给过,但是他现在带兵来了,余深河打算让湖广防御使再去向秦王、蜀王讨要一些。
余深河的问题让李定国也有些苦恼,他这次随身带来晋军都是精锐,自然人人配齐了装备,但是损耗如果很大的话李定国是没有办法填上这个窟窿的。丞相牛金星那边表示他不能提供给晋军军费和粮饷,尤其是考虑到晋王几年来一直坚定不移地拒绝缴纳给大顺的贡金,所以牛金星希望晋王能够自行负担一部分军费——作为大顺的藩王,这确实是应尽的义务之一,比如蜀王确实没能及时出兵,但是这几年他一直在纳贡:“太师表示怎么也得到秋收后才能有发给我一些粮饷,以老弟之见,湖广防御使那边还有余力吗?”
“吃饭大概不成问题,”余深河表示湖广供应几万军队的粮食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豆类和肉类的配给肯定要下降,当初许平可以用半个河南省的力量养几千兵,但现在肯定不行:“火药我就不敢说了,如果战事太过激烈的话,那么还是得让四川、陕西帮我们一些。”
“能不能从明军那边夺取一些?”李定国对此抱有相当大的期望,在河南作战的时候许平能靠河南本地的力量维持军队,但却是靠缴获官兵物资来让军力急剧膨胀的。
“不行,”余深河摇头道:“想必晋王也记得,当初在河南打仗的时候,和新军交战从来都是亏本买卖。”
“后来还是有些赚的,”李定国指的是自从杨致远死后新军开始出现大规模、成建制投降的事情后,在那之前李定国知道和新军打仗就是赢了也是得不偿失,每次打完许州的仓库就跟被大火烧过一般,逼得许平总是不得不连续作战去找其他官兵的麻烦:“难道明军的都像崇祯二十二年的新军那么硬么?”
“比那时候的新军还硬,”虽然目前形势不错,湖广顺军并未遭遇到任何值得一提的失败,但余深河对前景并不十分乐观:“和明军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末将觉得他们是一群什么也不会的家伙,比起二十二年的新军还有所不如,但第二仗就让人刮目相看。”
随后的几天里,放着太原舒服的晋王府不待在路上庆祝新春的李定国在余深河的帮助下对湖广这大半年来的战事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
余深河和顺军各级军官都注意到明军在初战的损失都极为巨大,这种损失大到让所有第一次和明军交手的顺军军官都充满信心,即使他们被绝对优势的敌军所击退仍然完全相信明军会在顺军的坚定抵抗和猛烈反击耗尽力量。
“但是仅仅一仗过后,他们的损失就大大降低了,”余深河向李定国指明了他们发现的这个普遍规律,第二仗明军的损失率就会下降到第一仗的四分之一甚至更低,然后继续降低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当低的水平上。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李定国第一次听到这个现象时感到非常吃惊。
“末将觉得他们在训练的时候已经模拟过了他们在初战中会出现的所有失误,但是初次上战场时由于紧张导致明军官兵疏忽、忘记了他们的训练,犯下了各种各样的错误。但他们绝非不知道他们错在什么地方,相反,他们在战后立刻记起他们受到过的训练,并完全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到损失,也知道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避免这些损失,所以他们迅速地成长为了一支劲旅。”在同明军的交战中,余深河当然也抓到了一些俘虏,他们的供词证实了余深河的判断:“与我军交战的明军中,一开始最普通的士兵也受到过至少十八个月的训练,后来补充来的士兵,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训练时间短于十五个月的。”
“真有钱啊。”李定国忍不住感叹道,在河南转战多年带给他和许平一个很重要的经验,没有受过系统训练的军队无论打多少仗都是鱼腩部队,可能会比完全没有见过战场的军队强一点,但强的也是有限。绝大部分鱼腩部队的官兵在靠实战自行摸索总结出规律前就战死了,而且就是多次上战场的老兵总结出来的东西也不一定对——很可能把胜利归功给一个错误的原因。
具体到河南闯营里,近卫营不用说,三西营里有很多老兵打过的仗比近卫营的兵要多,但是他们在战场上的正确反应却要低很多,而在李定国有余力给底子部队完成战术训练后战斗力立刻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在河南的时候,我们一般只有三个月的训练时间,”这些年李定国又有了更多新的经验、心得,部队也总结出更多的教训,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通过训练把所知全部传授给部队,而对方超过己方至少五倍的训练时间就意味着对方不但战斗力提高得比本方快得多,而且上限和瓶颈也要高很多:“我们需要尽快击败他们。”
“是的,末将不是个喜欢说丧气话的人,但是假以时日,我军的战力肯定会被明军追上,到时候就是兵力相当也不会占到什么上风。”而且余深河觉得以南方增兵的速度看,数量上顺军似乎也无法占到上风:“如果南方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把新兵训练时间缩短为半年或是一年,这样他们的兵力就会成倍地增加。”
“那南方可能就无法提供足够的枪炮了。”李定国不像余深河那么担忧,毕竟现在顺军依旧控制着大半的国土,而且丞相屡次讲到这个问题:暴雨不终朝,狂风不终夕。南明这样穷兵黩武,用不了一年就会仓储无存,民有菜色,甚至盗贼蜂起:“十几万燧发步枪手的大军,还有可能同样多的新兵每天要消耗更多的弹药来训练,这怎么了得?”李定国觉得无论泉州那位齐国公的口袋有多深,如此都是会被掏空的。
“但是殿下我们还是得顶上一年半载不是,”余深河内心里不太同意牛金星的南明是什么自杀式垂死一搏的说法,历史被灭的小国多了去了,穷兵黩武垂死一搏在自己都城也就算了,谁听说过垂死一搏能搏去一个省的?但余深河不愿意公然反驳百官之首和晋王的判断,尤其是一个他也愿意相信为真的判断:“我们也不能让明军垂死挣扎祸害了湖广和南京的百姓,不是吗?”
“是啊。”李定国带的人虽然少,而且他现在是外藩而余深河是大顺官兵统帅,不过他还是直言不讳地说道:“分则力弱,我在湖广这些日子老弟就委屈一下听我节制吧。”
“理应如此,”余深河立刻爽快地答应道:“殿下乃是堂堂王爷,末将当然唯殿下马首是瞻。”
“南边明军的防备如何?”李定国接手之后立刻流露出反击的欲望。
“比最开始有条理多了,”余深河不无遗憾地说道:“早知道最开始我就不贪小便宜劫营了,简直就是帮他们练兵。”
“老弟也不必如此,一开始不劫营怎么晓得他们的战力?如何知己知彼?”李定国感觉到余深河有些过于紧张,这主要是因为来自南面的压力越来越大而余深河苦思良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老弟觉得明军缺点在哪?”
“协同不好,”余深河指出对岸三万多明军主力在大规模行动时显得比较笨拙,根据情报对面是明军第五军,下辖第九和第十师,进入湖广后他们组建了一些民团协助作战:“末将没有什么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这次也是有些手忙脚乱的,但是明军那边的军镇将官,显然更是笨拙。”
“这个就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锻炼出来的了,”李定国认为这是他一个不小的优势,在闯营里他指挥的军队人数就不算少,而且总是独当一面:“我打算反攻。”
“我们的损耗……”余深河还是比较担忧北京能不能如同许诺的那般在秋收后向湖广提供物资,就在开战前他还听湖广防御使说北京希望湖广在恢复征税后成为朝廷的赋税重地。
“南京对齐国公来说一样是非常重要的,齐国公必定也把手边的主力都派去南京方向了,江对岸的敌人和我们是一般的处境。”李定国觉得既然短时间内顺廷向湖广派来生力军的可能性不大,那反过来说当晋军抵达后兵力对比可能就是短时间内对李定国最有利的:“而且,我们也要配合朝廷在南京的反击。”
“朝廷打算在南京反击吗?”余深河还没有接到这样的通报。
“是的。”李定国并没有向余深河这种地位的将领进行隐瞒的打算:“近卫营已经南下。”
余深河微微一愣:“末将没有听说。”
“是隐秘行军,王上还命令他们摘去黑羽以掩人耳目,这日子,算起来快到山东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