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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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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阵子我真的以为我忘了过去了。

    那时我刚到北京不久生活过得很有规律。白天上课晚上替两个初中生做家教周末的时候和蒋皎泡在她家北五环边上的房子里看dVd。没有人替我们做饭我们就到市买一大堆食的东西吃得肠胃没有丁点儿感觉为止。

    蒋皎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抽烟壳子精美的外烟我抽不惯我还是抽我的红双喜又便宜又实在。我们基本上一周见一次长时间地抽烟看片子在凌晨三四点进入梦乡次日中午醒来继续抽烟看片子。

    蒋皎酷爱看韩剧但因为我不喜欢她也迁就我看警匪片我看警匪片并不挑美国的港台的大6的只要有枪战就行。蒋皎说:“我一到周末就到音像店买一大堆老板以为我是买来做生意租给学生们看的呢。”

    “那就租呗”我吃着一碗泡面说“可以赚钱干吗不赚?”

    蒋皎瞪我一眼:“我丢不起那个人!”

    得暴户的女儿随她去。

    蒋皎趴到我肩上来:“蟑螂读书真没意思我想退学了。”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我想去唱歌。”

    我吓一跳:“谁替你出的馊主意?”

    “有人跟我爸说说我形象歌艺都不错咧。”

    “是你爸的钱不错!”

    “你别扫兴!”她推我跳到我前面手把腰撑起来摆个pose说:“看看我有没有明星的样子咧?”

    “有!”我说。

    “那等我做了明星你当我的经纪人!”

    “不当。”

    “好啊好不当就不当你当我的老板!”蒋皎又趴回我肩上“蟑螂我告诉你我们学校有男生追我一天十个短消息我好烦哦。”

    “让他我手机上我替你烦。”

    “哈哈哈。”蒋皎仰天长笑“你老实交待有多少女生追你啊?”

    “没数过。”我说。

    “呜呜呜你不许变心。”

    “想变没空。”

    “那你都忙啥?”

    “忙着泡你啊。”我说。

    “死坏死坏!”她倒到我怀里来。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顺理成章关键的时候蒋皎拿了一个避孕套隔在我和她的唇边娇嗔地说:“亲爱的你忘了这个。”

    我把避孕套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扔到了一边。

    “不行不行。”她有些怕坚决不同意。

    我从她身上滚了下来躺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蒋皎靠了过来她趴到我身上轻声对我说:“好吧蝉螂只要你高兴我同意。”

    我推开她起身说:“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再吃泡面我会吐的。”

    她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了一会儿呆然后听话地穿上了衣服跟着我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蒋皎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的饭我们吃得很多吃得很饱也吃得很舒服。我们俩还喝了一瓶啤酒杯子碰来碰去跟天下所有最亲密的情侣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我们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当然问题不在蒋皎那里问题出在我身上。

    “蟑螂你是个坏人。”蒋皎把杯里的啤酒全干了微红着脸对我说:“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但实际上那天晚上我们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成。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怎么也不行。蒋皎安慰我说:“没关系听说有不错的药。”

    “胡说八道什么!”我呵斥她。

    “嘻嘻我知道你是太累了。”她好脾气地说“要不我们睡吧。”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短消息。我把手机从蒋皎那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来看到上面有则短消息:北京冷吗?照顾好自己。

    没有落名。

    蒋皎偏着头问我:“谁这么关心你?”

    我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新女朋友吧?”

    “什么疯我女朋友不是你吗?”

    蒋皎从床上跳下去手指着我:“张漾我要听到你说实话!你当初喜欢上吧啦的时候你不也是瞒着我的吗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很清楚你有了别的女人你不爱我了我只是不明白不爱就不爱呗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别闹了!”我说“睡觉行不行?”

    “不我就闹我就要闹你不说清楚我闹三天三夜!你说这人到底是谁?”

    “你他妈有完没完?”

    “没完!”蒋皎把她的睡裙扔到我头上“我知道一定是个婊子我知道你他妈就喜欢婊子!”

    我伸出手干净利落地甩了她一耳光。我不打女人但疯子是一定要打的。打完后我起身穿衣服。蒋皎见我真来火了又跳上床来抱住我说:“算了我不计较了我们睡觉吧。”

    睡就睡。

    我倒头就睡。

    可短消息在这时候偏偏又响了还是那个不留名的人。这一回是一个问句: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就一定会忘记?

    蒋皎把眼睛闭起来倔强地不来看我的手机用半边微肿的脸对着我。

    我把短信删掉了。

    我知道是李珥。

    她知道我的新手机号。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忘记。但上帝也肯定知道我没法去忘记。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北京的天气。

    偶尔上网信箱总是空着。只有一次收到李珥的信她只是简单的问候我回了信还是那句老话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久不回信估计是高三上网的时候也不多。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再见到黑人。

    那天我到一家写字楼去找工作那里有家网络公司招人我想去碰碰运气。那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我刚到楼下就看到黑人他穿了保安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看上去人模狗样正在指挥人停车。我把帽沿一拉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网络公司的人很客气接待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胡子他很客气地告诉我要招的人昨天全招齐了让我下次动作快一些。

    “好的下次我一定坐火箭来。”我说。

    小胡子乐呵呵地跟我说再见我坐电梯下楼来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小子”他说“我一直在北京等你你果然送上门来了。”

    “你想干什么?”我说“打架我未必怕你。”

    “不打。”黑人说“打架是粗人干的事我想请你喝酒你敢去么?”

    我问他:“谁买单?”

    他牛气冲天地说:“当然是我。”

    “现在去吗?”我问他。

    “当然不我晚上六点半才下班晚上十点整我们三里屯见。”

    “好。”我跟他摆摆手往前走他在我的身后喊道:“不见不散啊你要是不敢来我就当你怕了!”

    呵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晚上十点我结束了当晚的家教。准时到达三里屯。黑人已经站在那里等我他换下了制服还是光头黑色的皮夹克黑色的皮裤子黑色的手套戴副黑眼镜把自己搞得像蝙蝠侠。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前没说错天中就数你像个男人。”

    我冷冷地说:“我不喜欢欠人如果你觉得我欠着你什么最好今晚把它全算清一了百了。”

    “你不欠我什么你欠的是她但你永远还不了她。所以我要替她还一个公道。”

    “行。”我说“你说怎么还?”

    “你喝二十瓶啤酒不许吐。这笔账就算还了。”

    “这么简单?”我说。

    “简单不简单你喝完了再说。”

    “那好吧”我说“去哪家?”

    “你跟我来。”黑人说。

    他走在我前面趾高气昂的样子。把我带到一个酒吧的门口弯腰说:“请。”

    我进去酒吧不大人也不算很多。黑人在我身后问:“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挺眼熟的?”

    我没觉得。

    “你不觉得这里很像‘算了’吗?”

    我看他是脑子短路了。

    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黑人很快拎来了二十瓶啤酒往我面前一放。舞台上的歌手开始在唱歌是个女歌手头很长看不清楚她的脸她在唱:我是你的香奈儿你是我的模特儿……

    “你注意到了吗?你看那个歌手她涂绿色的眼影。”黑人一面说一面把酒一一打开说:“喝我要看你醉!”

    他戴着手套在开酒瓶看不去很不方便但他不愿意除掉它。

    “我来吧。”我说。

    结果那晚我没醉黑人把该给我喝的酒差不多都倒到了他自己的肚子里。他坐在那里翻着眼睛说:“我有钱的时候就来这里我在北京没朋友张漾跟你说句实话我今天看到你其实我很高兴我觉得我不是那么恨你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我说。

    黑人笑着当着我的面慢慢除下他的手套两只手左和右都少掉了一根小姆指。看上去触目惊心。

    “谁干的?”我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问他。

    “还用问吗?”黑人说“他们让我永远都不要回去要是敢回去就杀了我。”

    “蒋皎的父亲?”

    “不知道。”黑人说“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不敢确定。”

    我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无法呼吸一样。

    “有烟吗?”黑人问我。

    我掏出我的红双喜给他并替他点燃。他的嘴唇和手微微在颤抖。

    “我想家。”黑人红着眼睛说“我在北京没朋友我住地下室有点钱都喝酒了有时候吃不饱我想我妈。”

    “那就回去。”我说“你放心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也许吧你不知道其实我怕什么呀我不敢回去还有别的原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她死的时候你在吗?她说过些什么?”

    “不在。”黑人又抓起一瓶酒往嘴里灌“她把最后的话留给了一个小丫头你应该去问那个小丫头。”

    “是吗?”我说“是不是一个叫李珥的?”

    “李珥?”黑人想了一下说“也许是吧她叫她小耳朵小耳朵……”

    “哦。”我说。

    “其实我死着与活着也无分别。”黑人真的醉了他开始语无伦次“张漾我知道吧啦为什么会喜欢你她是天生高贵的人跟我不是一个层次的我得不到她可是我愿意保护她一辈子我没有做好我让她死掉是我偷了你的手机是我跟她胡说八道我跟你犯同样的罪我们一样的不可饶恕我后悔我后悔!”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只有四根手指的手握成拳头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又一下。

    舞台上的女歌手还在没完没了地唱:我是谁的安琪儿你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亲爱的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慢慢选择你快乐我也快乐你是模特儿我是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香奈儿……

    黑人已经烂醉如泥。他在跟着哼很离谱的调子狂乱的眼神。

    我拍拍他的脸:“哥们儿你没事吧?”

    他咕哝着:“没事我想睡而已。”

    我买了单在黑人的口袋里塞了二百块钱。

    然后我走出了酒吧走出了灯红酒绿的三里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