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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过神看飞机上零星的几个空位,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啼哭不止的婴儿。
年轻人看了看登机牌上的座位号,本在心里盼望着离这个小麻烦远一点,可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远,他的座位还是这整架飞机里,离它最近的距离。
带婴儿的是个年轻妈妈,为了给他让座,抱着孩子站起来也费了番功夫。
他礼貌地走进座位,生无可恋地望着窗外,调大耳机声音。
“就两个小时,忍忍就过去了。”他对自己说,接着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一路上,婴儿嚎啕大哭的声音,几乎就没有停止过。机舱里的其他人很有意见。
小年轻坐在旁边没有说什么,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似乎都要习惯了。更让他心烦的是反倒是这些有意见的人。
他们表达有意见的方式不尽相同。
有的人发出“啧啧”的声音表示不满;有的甚至直接轻声抱怨;“小孩子这个年纪坐飞机太小了哦,你也辛苦了。”还有些看似在路过年轻妈妈的时候会说些同情安慰的话语,实际上在话里话外都是在埋怨年轻妈妈,暗示孩子太小不该带上飞机。
年轻人始终没有回头,仅凭耳朵就能听出人情百态。口罩下面的他,冷笑了一下。但是他也不想管,继续闭目养神。
没多久,婴儿的啼哭戛然而止。
这反而还让他不习惯了。转头,站在前面的是刚才帮他捡回手机的人。
还是戴着口罩帽子,可小婴儿在她手里,安分得很。
孩子妈妈和空乘都满脸笑意地看着这可爱的小婴儿,画面好不温馨和谐。
“这么一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摘下耳机。
小年轻的一系列动作落在诸葛玘诺的眼睛里。
“现在年轻人,看到这种情景,估计心里会烦躁到不行,这孩子闹成这样,硬是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以后等他们到了要孩子的年龄了,还不得打一万次的退堂鼓啊。这样下去,现在国家鼓励生育的政策可怎么办?”
她这么想,越发觉得自己现下的做的事情太对了。
和年轻妈妈交代:“我已经说好了,你们就和空乘小姐姐去吧。飞机下降的时候,最好能醒过来,再喝点奶。”
“真的太谢谢你了!”年轻妈妈再三向她表示感谢。
“没事,你第一次当妈妈没经验,小婴儿和大人不一样,下次就好了。他这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他。”
诸葛玘诺和年轻妈妈换了身位,空乘帮忙调整了下行李。
处理完一切后,诸葛玘诺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戴帽子口罩,是想着做好事不留名,本想换到这边后,在座位上摘下口罩帽子好好放松一下的。
或许是出于对年轻人潮流的效仿,那小年轻也还是全副武装;或许是她判断这小年轻一定是个帅哥,本能的不想在帅哥面前露出邋遢无神的一面,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当意识到在旁边的是那个小年轻后,她不想卸下这些装备了,决定依旧戴口罩,更压低了帽子。
机舱的环境闭塞,诸葛玘诺本身也是个会晕车晕机的主,现在还要戴着口罩,不能畅快呼吸,她开始有种闷闷的感觉。
害怕那种隐隐的难受继续下去,等下会吐,她干脆把头一歪,眼睛一闭。
一方面为了可以不再去想这种感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小帅哥面前保持高冷疏离的形象。
一旁的小年轻一直想对她好好说句谢谢,但看诸葛玘诺直接闭麦,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
在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后,他稍稍坐正身体,鼓起勇气,朝着诸葛玘诺的方向:“您好,之前谢谢您捡到我的手机。”
主题很明确,距离很近,不是和她说话还能是谁呢?诸葛玘诺睁开眼睛,转向小年轻那边,稍稍抬起一点头便于帽子下的两个人能稍微有些眼神交流。
“不客气。”她点头,微笑,回答。
小年轻的声音很有磁性,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稚气。出于老阿姨的藏拙,诸葛玘诺说完这句马上又回到了之前的姿势。
“那个小婴儿……”小年轻却还在找话题。
“去前面我的座位了。”诸葛玘诺没想到他还会继续说话,又睁眼,转头看他,尽量表示友好。
“头等舱?”小年轻问。
“是。”诸葛玘诺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回答了。
“为什么呢?”小年轻还在问。
诸葛玘诺深吸一口气,她本不想标榜自己的道德高尚,助人为乐。可想到和小年轻的几个照面,一是她好心好意还手机,他一转头的不耐烦的表情,二是他对于换座位这件事的关注点,不是她怎么帮助人的或是她怎么让孩子停止啼哭的,而是关注的什么级别的座位。她突然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过于物质了。如果再不好好说两句,等下在他心里,她刚刚的助人为乐,是不是都得有作秀的嫌疑?
“现在的小孩子,是真的不懂事。干脆教育一下。”
她这么想着,嘴上也马上开炮:“这和公交车上给有需要的人让座也没有区别。小时候,老师和爸爸妈妈应该都有教过吧。”
诸葛玘诺的声音很温柔,但说的话可锋利得紧。
见小年轻没法接话。她又点后悔,这不是在暗搓搓的骂人嘛!
“还手机的事情,虽然他第一反应确实态度不好,但换位思考一下,换做我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拍一下,也会心生敌意。人家一个小孩一瞬间的不耐烦,也不一定是冲着我的,只是条件反射的防御。况且他已经向我道谢了。不能因为我自己心情不好,就把人家也揣测得这么不好。”
诸葛玘诺一向是善于自省的。
于是换了比较诚恳的语气接着说:“小婴儿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哭的。他哭,只是因为他难受,可又没法表达。宽敞些,靠前些,起飞下降的感觉会轻微一些,对我们大人没什么,小婴儿比较敏感,应该会舒服些。他舒服些,飞机上的人也舒服些。而且,我平时也都坐经济舱,这次买头等舱的票,也只是为了体验一下,刚刚体验过了,也够了。现在还能帮助别人。这张票可以说是超值了。”
“哦,是这样。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小年轻点点头。
他的这一次道谢,倒让诸葛玘诺感受到几分真心实意。
戴着口罩看着他,嘴角上扬,微微点头:“不客气。”
诸葛玘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挺身而出,为什么会这么大方。何曾几时,她早就变成了“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性子了。
她原本确实也不想管,只是那时候她在自己的座位上,还在思考人生,还在为婚后头一次没有韩莫骊和孩子们的长途外出感叹,失落。
只是这个飞机上头等座和经济舱其实只有一帘之隔。
只是偏偏就是让她听到了经济舱里小孩的啼哭,听到了其它人的各种声音。
或许是为了寻求片刻的宁静,或许是她和这个年轻妈妈有过一样的经历。
她做不到事不关己。
被小年轻这么一问,她也开始觉得,这种善意,对她来说,冲动得像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但是,又一想,当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感到很值。
因为帮助了人,两次。
可能是因为刚才“教育”小年轻的时候,稍稍有了发泄,她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心里的千疮百孔,似乎在慢慢被填补。
人,果然还是需要多走走多看看,多体验多经历,因为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就会有救赎,就会有治愈。
在这之后,她和小年轻也没有再说话。连下飞机的时候也没有说一声再见。
本就是陌生人,没必要假装熟络或礼貌,很多时候大家都会很默契地保持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