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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罪恶累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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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举报的真相

    离开监狱回返路上,李斌良再次感觉空气中的深色粉尘浓厚得几乎让人窒息。尽管他知道,这种感觉和心情有关,但是仍然不能有丝毫的缓解。

    不用考察,徐峻岭、梅连运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这些信息一时塞满了他的心房,让他几乎窒息,并对那些人产生了刻骨的憎恨,他恨岳强发的无法无天,恨谭金玉的伪正义实则包庇,可是,却又感到无能为力,这些最终都化成一块无比巨大的磐石,压到他的心上。

    “李局,想什么呢?”

    说话的是韩心臣,他意识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故意没话找话,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放松。可是这没用,李斌良既无法转移注意力,也无法放松,而是反问:“韩局,你说,徐峻岭说的都是真的吗?”

    韩心臣沉默片刻回答:“李局,你就当不是真的吧,或者就当没听过吧!”口气中透着劝慰,也透着无奈。智文叹息一声开口了:“是啊,知道了有什么用,谁能把岳强发咋样?其实,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

    韩心臣说:“问题就在这儿啊,岳强发抢去的不只是钱,还是人们对碧山这个社会的信任。他让人们觉着,在碧山,只要有钱有权,怎么干都没事,别再去想什么法律、公平、正义。他们摧毁的是人们的信念哪!”智文说:“韩局,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辞职的吧!”韩心臣再次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李斌良也没再出声,而是扪心自问道:李斌良,你是不是也这样呢?你是不是认为碧山就这样了,永远不会改变了?你是不是也要服从这个不成文的规则?

    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回答。这是他从警以来,第一次对如何做出回答感觉到信心不足。要不,就算了吧,反正,这些事都不是发生在自己任上,自己就当不知道,放过去吧,不然,折腾起来,不知给自己带来多*烦……对,即便不想放过,眼前的工作千头万绪,哪有精力折腾此事,还是放一段时间,考虑成熟一点儿再说吧……李斌良几乎就要把自己劝服了,谁知道,回到局里,走进走廊时,却听到一个人的吵吵声从郁明的办公室传出来。

    “李斌良不就是个市级公安局局长吗?我怎么就见不得他?上次,我的举报确实不实,有诬告之嫌,可我现在揭发的都是真事,千真万确,郁主任你别哄弄我,李局长到底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天哪,居然是胡金生。李斌良推开郁明办公室的门,探进头去,胡金生一眼看到,高兴地奔过来:“李局长,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要向你举报重大犯罪……”

    躲不开了,听听吧,看他又举报谁。

    “我举报岳强发。”

    胡金生坐到李斌良对面后,第一句说的就是这个。李斌良没有一下子听明白:“胡金生,你举报谁?”

    “岳强发呀!李局你听着,有这么几条:一是岳强发三十多次非法越境,把人强行拉到澳门去赌博。二是伪造证件,他去澳门的证件都是伪造的……”

    这些事,梅连运说过,自己当时觉得查清难度很大,加之太忙,一直没顾得上过问,想不到胡金生这时又提出来了。关键是,他上次涉嫌受人指使控告梅连运,给自己捣蛋,梅连运怀疑幕后指使是岳强发,现在可好,他忽然又来举报岳强发,举报的事情还真可能属实。

    李斌良努力保持平静:“胡金生,你举报的这些,有证据吗?”

    胡金生说:“有啊,这三十多次,都是我帮他带人偷越的边境,时间地点人员我都清楚,我都形成材料了,在这儿。”胡金生从怀中拿出厚厚的一摞材料,放到李斌良面前的桌子上,封面上清楚地打印着“岳强发犯罪材料”。

    “胡金生,我怎么不明白?据我所知,你跟岳强发关系可是相当不错……”

    “是啊,要不,我怎么能掌握这些证据呢?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起来,他当年起家,有我一份功劳,他坑蒙拐骗的事,我没少帮忙,就说他拉人上澳门输钱吧,那些人的家底都是我帮他摸来的,可是,他却给了我那么点儿钱,他妈的太不够意思了。那回,我俩就翻了一回脸,当时,我举报他偷越边镜,他呢,反过来也举报我偷越边境,双双上网通缉。可是呢,他啥事没有,还带着警察到珠海把我抓回来,判刑十个月。”

    还有这种事?

    “李局,你要不信的话,就去查,问刑侦支队,是霍未然带人办的案,对,还是治安支队和刑侦支队联合办案呢,张华强、魏忠成也都有份儿,他们都知道这事。”

    看来,胡金生所言不虚。

    “我继续举报,三是岳强发开采黑煤窑,造成重大伤亡事故。我先举一个例子吧,古城县采家村石头沟有岳强发的一个黑煤矿,二○○三年三月十八日发生井下*爆炸,导致六人当场遇难,数十人受伤。当时,这是个没有任何手续的黑煤矿,井下有六十多名矿工采煤,结果爆炸发生后,距离*堆放点最近的六个人当场死亡,热浪还烧伤了数十人。事故发生后,岳强发害怕暴露,不让矿工到最近的古城医院抢救,而是翻山越岭,把受伤矿工送往一百多里外的武岗县医院,遇难矿工也未登记,在火葬场直接火化。为了让死者家属‘封口’,每名死者的家属获赔四十万到一百万元不等。另外,井口被连夜填平,井架被拆,铲车将附近推得一干二净。这些,材料里都有,死的人也都有名有姓有住址,你可以看。”

    “胡金生,你说这事,当时处理没有?”

    “要说处理,也处理了,因为有伤亡矿工的家人举报,后来有关部门调查了,可是,在处理的时候,岳强发的亲信秦忠信替岳强发承担了全部责任,法院将该矿难定性为‘瓦斯爆炸’,将秦忠信‘判三缓三’。等于没判。还有,都在材料里呢。瞧,这儿,二○○四年四月二十二日,顶板事故导致陕西白河县矿工何南身亡;二○○五年一月二十五日,陕西白河县矿工张大宽,被井下塌方的落石砸中脖颈,高位截瘫……还有很多,你可以自己看。你要真处理,我保证把人证物证给你找个八九不离十。”

    看来,胡金生充满信心,而且是对岳强发动真格的,他为什么这么干呢?上次,他带人来闹事,应该是受岳强发指使,为什么转脸又来告岳强发呢?

    “四是岳强发指使他人,到碧山市公安局给新上任的公安局局长李斌良捣乱。”

    咦?他说的是……

    胡金生说了,岳强发指使我组织上百人,在新任公安局局长李斌良到任那天,提前到公安局等候,闹事。还有,省政法委书记、纪检委书记谭金玉来碧山视察时,岳强发又指使人到市委市政府闹事,给李斌良施加压力……

    “对了,李局长,现在我正式向您道歉,上次,都是我不对,不过呢,我是受岳强发的指使,现在,我跟他翻脸了,要坦白交代,检举他的罪行。”

    事情变得可真快呀。

    “岳强发没直接找我,他现在比过去狡猾多了,干什么坏事自己不直接出面,是马铁找的我,让我找一些和梅连运有过节的,过去在梅连运煤井干过的,到公安局来闹,每个人来闹一次五百元。来公安局以后,一定找刚上任的你。马铁一共给了我十万块钱,我组织了上百人,可是没想到,我被你拘留了一个月,这可是不在钱数以内的。我出去以后找马铁要补偿,他不给。说他只跟老板说十万块,多了没有。我一听就火了,你岳强发多少钱谁不知道,还在乎我这点儿钱吗?当时要是知道有拘留,十万我能答应吗?这十万我组织人啥的,就花去了七万多,只剩下不到三万元,想用这点儿钱打发我,没门儿。我先跟马铁吵起来了,再给岳强发打电话,可是岳强发不光不理我,几天前,我在饭店喝完酒,莫名其妙地被几个小子打了一顿,还让我规矩点儿,再惹他们不高兴,就做了我。我一猜,肯定是岳强发、马铁找人下的手,我知道,他们都是说到做到,我不能干等着他们来做我呀,想来想去,只能来找李局长你,只有你能保护我的安全。我说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愿负任何责任。你判我多少年,我都不带说二话的。李局长你大人莫将小人怪,都是我的错,不该受他们利用。”

    原来是这样,显然,都是针对自己的,可是他为什么让胡金生给自己捣蛋。

    李斌良向胡金生提出这个问题,胡金生一愣:“这事儿我还真说不好。当时,我也问过马铁,马铁说,我只管干事,别问原因,这是规矩,我也就没再问。我想,他是给你来个下马威吧,让你知道,碧山的公安局局长不是好当的!”

    有可能,但绝不止于此。

    “好,你再说说,岳强发还干过什么坏事?”

    “那可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岳强发的事要真翻腾起来呀,枪毙十回都便宜他。就说我替他们告梅连运吧,那完全是诬陷人家,岳强发就是想把梅连运整倒了,顺顺当当地把他的煤矿给占了。这不,得手了,你知道了吧,前些日子,梅连运的煤矿过户成岳强发的了,办过户手续的时候,你们公安局还派人保卫。可是,你知道吗,岳强发转手就把煤矿卖给了华安集团,卖了一百多个亿,这一百多亿,他完全是空手套白狼,哪有煤矿卖了好几年,还能要回来的?岳强发就要回来了,不服行吗?”

    这事是真的,自己不止一次听过了,而且亲身经历过,只是不知道岳强发卖了这么多的钱。胡金生说得有道理,这些钱,他等于都是抢来的……不,梅连运说过,他的煤矿能值三十几个亿,怎么让他转手卖出一百多亿呢?

    李斌良提出这个问题,胡金生看着他的眼神露出几分轻蔑:“哎呀,李局,你这还不明白,多卖出的钱,大伙平分呗。岳强发要拿大头,华安的老板肯定也不能少拿了,还有什么大法官哪……总之,凡是帮他抢钱的,都得分点儿。”

    这,用什么来形容此事,难以置信,耸人听闻,不可思议,无法想象……什么词都形容不了。可是,李斌良知道,这事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胡金生说:“哼,梅连运还做美梦呢,想从岳强发手里分钱,下辈子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梅连运做什么美梦了?

    李斌良追问胡金生,胡金生却说:“我说不管用,你去问梅连运,让他亲自跟你说。还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你知道,网站上攻击梅连运的那些文章和帖子是哪儿来的吗?全是岳强发雇用水军干的。还有,前些日子你们看守所死人,网上不也是骂声一片,要你下台吗,那也是姓岳的组织水军干的。”

    看来,堡垒真的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他毕竟跟岳强发混过多年,所以知道的也就多一些。岳强发真不该跟他闹翻,这会把多少他的秘密泄露出去呀?

    李斌良提出了这个疑问,他掌握这么多的事,岳强发怎么敢跟他闹翻?胡金生叹息说:“岳强发不是过去了,能量大了,觉得天下没有他过不去的坎,认为他这些事不算啥了,他怎么干都没人能治得了他。对了李局长,如今社会上都传,碧山的领导,就你是条咬狼的狗,你可不能放过岳强发呀,我今后的人身安全,就靠你了……”

    说真的,李斌良对胡金生没什么好感,这种人,见利忘义,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现在这么说,谁知岳强发给了他好处以后,他又怎么说。可是,岳强发是自己的终极目标,目前又面临着他的强劲挑战,怎么能利用胡金生提供的这些情况,给岳强发以打击呢?过去的那些坑蒙拐骗抢别人煤矿及矿难事件,虽然胡金生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调查核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聚众闹事给自己捣蛋,也很难直接牵连到岳强发,就算牵连到他,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会很容易摆平……

    李斌良思考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胡金生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李局长,你不信我的话?不信你去问梅连运,他可让岳强发害苦了,他知道的,比我还多。”

    李斌良说:“好,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先回去吧!”

    “这……可是,你要处理呀!”

    “我知道,我知道!”李斌良对自己的回答很不满意,模棱两可,这不是自己的风格。可是,他此时实在不敢说出什么保证的话来。

    胡金生离开后,李斌良思考一会儿,又找来陈青,要他开车载自己去林泉县林煤公司,他要去找梅连运。

    梅连运的表现让李斌良失望,他不像上次那样,对岳强发充满愤恨,而是闷闷的,一副有话不想说的样子。李斌良忍不住追问他,他的矿产被岳强发夺走,卖了那么多的钱,他知道吗?梅连运闷闷地说知道。李斌良问他,难道他就这样忍下来了?梅连运叹息说:“不忍怎么办,跟岳强发斗,赢面实在太小了。我已经找到最高法院,也认识了一个管点儿用的法官,可是,听他话里的意思,最高法也可能被岳强发买通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斌良盯了梅连运片刻,突然问:“梅总,你是不是和岳强发达成了什么协议?”梅连运没有回答,可是,没回答就是回答,就是默认。

    “你们达成的什么协议,能跟我说说吗?对,岳强发的为人,能信得着吗?”

    “再说吧,他要是不兑现,我就豁出去了,把我掌握的事都折腾出去,就算他能架得住,恐怕有人架不住,到时,就会有说法了!”

    听着梅连运的话,李斌良眼前浮现出:暗夜中,别墅前,三个男子的诡秘身影……

    李斌良知道,暂时从梅连运的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的。他转了话题,把胡金生揭发检举的一些事说给梅连运,问他是否知情,是否属实。梅连运不以为然地摇头:“事肯定都是真的,可是,你能查清楚吗?就算查清楚了,能处理得了吗?李局长,你是个好人,不过,也得量力而行啊!”

    梅连运的话又激起李斌良心中的怒火,回到市里后,他直接进了市长聂锐的办公室,说起刚刚听到的岳强发抢夺梅连运煤矿,卖给华安集团的事,问聂锐是否知情,聂锐苦笑说:“知道又能怎么样,煤矿过户,有法院的判决,华安集团并购岳强发的煤矿,也不是我这个市长能够干预的。”李斌良说,你可以向上级反映啊。聂锐问,反映给谁?省纪检委书记是谭金玉,我真要反映上去了,倒霉的不是岳强发,而是我这个市长。你知道市政府为什么一天内就把梅连运的煤矿过户给岳强发吗?就是谭金玉的指示。斌良,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乱说。

    李斌良说:“难道就让他们为所欲为吗?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吗?”

    聂锐说:“我想,他们干了这么多坏事,不会永远平安无事,但是,报应什么时候来,还真说不好。对,斌良,这事,你真的管不了,听我的,忍着吧!”

    堂堂的一市之长都说出这种话,别人还能指望谁呢?何况,他还是个好人,一个正直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