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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邵豫棠走近问道:“你也来看话剧吗?”
静姝点点头, 心想冬恩刚才不认识他, 他应该也不认识冬恩, 就跟他介绍冬恩:“这是我表姐,尹冬恩。”又跟冬恩介绍他:“邵豫棠。”
原来他就是邵豫棠。冬恩是回国后从朋友口中听说静姝和他之间的一些事的,朋友们都说她的表妹喻六小姐是个情痴,对一个叫邵豫棠的人入了迷。
邵豫棠对冬恩点点头, 说了声:“幸会。”他的站姿很出色,总是喜欢把胸膛挺得高高的, 使冬恩想起英国伦敦白金汉宫广场上巡逻的皇家卫队, 卫队里那些英俊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就是这样:站立的时候神情冷漠、昂首挺胸, 跨在黑马上也要端正双肩, 高高向外挺出伟岸的胸膛。于是有观望的英国姑娘们着迷地说“handsome”!一个个跃跃欲试地想冲上去伸手摸一两把。
冬恩也微笑点头说:“幸会。”心里感觉他这个人并不怎么平易近人。
静姝看了眼邵豫棠身后的顾三小姐, 顾三小姐正站在原地盯着她,盯呆了眼一动不动。静姝问:“你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看话剧的?我刚刚没在里面看见你。你坐在哪儿?”话落后悔极了,问这么多废话是干什么?恨不得把多余的话都吞回去。
冬恩抿唇眯眼微笑, 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像传言里的那样讨厌静姝、避她不及。
邵豫棠也没回答静姝,只问她道:“你记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车里了?”说完发觉冬恩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连忙又解释说:“上次你和三姐一起坐我的车回去的时候。”
静姝想了想,那天出门时身上也没带什么,只带了一个小牛皮包……上车时,玉芳帮她放的皮包……小牛皮包落下了!包里还装着图书馆的证件和一些零钱, 笑道:“我的包落下了,真不好意思。”
邵豫棠道:“跟我过去拿吧。”转身就往回走。
静姝对冬恩道:“表姐在这里等我一下。”匆匆跟上邵豫棠的脚步。
顾三小姐见静姝跟着邵豫棠来了,马上也跟过去问邵豫棠:“豫棠哥, 她是谁啊?”
邵豫棠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已经走到车边打开了后座车门,弯下腰探进里面,又探出头扶着车门冲静姝喊:“过来这边——”
顾三小姐眼睁睁地望着静姝绕过车尾,走到他身边去了,车身挡住了他们半边身子,只见他们两个面对着面,距离很近,好像近得他一低头就能吻住她一样,说不定下面还手拉着手。顾三小姐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去望,望不见气得直跺脚。想直接去驱逐那个女人,但又不能直接过去,她还没和他订婚,无法拿婚姻约束他,也没有权力管他。更何况,她还有点怕他。
静姝接过牛皮包道了谢,顺便从身上摸了张五块钱纸钞给他:“那天坐黄包车借了你——”话还没说完,被他用手推了回来:“不用还——”
静姝坚持要还:“我不喜欢欠着别人。”
邵豫棠自觉自己从前对她太狠,才是欠她更多。犹豫了下,从怀中掏出钱夹,伸手接过,正往钱包里塞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邵四——”一边塞钱一边转头去看。来人是他的法国朋友,英文名frank。邵豫棠迅速收了钱夹塞回西装口袋里,向frank走去,并没有注意到一张相片刚才被五块钱的纸钞排挤了出来,掉在地上了。
静姝弯下腰捡了起来,准备喊他的,眼睛扫了相片一眼,愣在了当下,马上拉开小牛皮包丢进去转身往回走,走到半路被顾三小姐拦下来,顾三小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我觉得你好眼熟。”
静姝笑道:“我也觉得你眼熟,或许从前我们在哪里见过。”她才不想把名字告诉她给自己树敌。
喻家的司机这时按了两声喇叭,冬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向静姝招了招,静姝推开顾三小姐的手往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华丽的剧院、教堂、茶楼一一谢幕,住宅区棕黑色的小洋房迎面扑来,太阳蹲在房顶,雪白栅栏里的喷头正在出水,草坪上已经萎靡的淡白小花被水一淋,星星点点地又翘起了头。司机载着她们缓缓驶离湖北路。
冬恩问静姝:“那个邵豫棠是不是邵振鹏的兄弟呢?”
静姝的思绪被打断,这才拨动凝滞的目光,“啊”了一声。邵振鹏?应该是他二哥吧,她也不知道。幸好司机在这时道:“的确。邵振鹏是邵公馆的二爷,邵豫棠是邵公馆的四爷,是他的异母弟。”
冬恩明白了,笑道:“邵振鹏马上要结婚了,他要娶的妻子还是我女子高中的同学沈瑛,当年与我关系很好,沈瑛和邵振鹏在报上登完结婚启事的时候,就与我通信说希望她结婚时,我能去做她的傧相。”
静姝打趣道:“听说给人家结婚做了傧相的,如果自己当时还没有姻缘,那么很快就会有一段姻缘了。”
司机也打趣说:“也有女傧相和男傧相看对了眼后来凑成夫妻的,表小姐,到时候记得留意那男傧相啊,说不定就看对眼了……”
冬恩微笑:“承你们吉言。”
归去喻公馆时,恰巧四爷的车也刚刚抵达,正停在静姝他们前面。西装革履的喻四爷先下了车,绕了半周去开副驾车门,从中牵出了一位优雅女士,那女士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袍,配一对珍珠耳环,两条小腿雪白又纤直,气质尤佳。和喻四爷并肩一站,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喻四爷望着夏恩,满眼的溺爱,弯了臂,夏恩则伸手揽上去,便准备随他一起进门去,这时望见两个人从车中下来。
夏恩的视力不好,距离有点远,为了好看又没带眼镜,看不清楚是静姝和冬恩,停下脚步微微眯着眼睛冲她们微笑着。喻四爷也随夏恩望去,只见静姝和冬恩两个笑吟吟地往他们走来,便问她们两个:“今天上哪儿玩去了?”
冬恩说:“去大新街买书了。”
夏恩一听是冬恩的声音,等两人走近了一瞧,果然是冬恩,夏恩冲她身边的静姝喊了声表妹。
“这么巧,”喻四爷说,“我们今天也去大新街兰心剧院看话剧了。”
原来是在兰心剧院。夏恩喊静姝表妹,静姝却笑吟吟回了句:“四嫂。”
夏恩始料未及,脸上有些赧意,笑道:“表妹可别乱喊。”四爷倒是很乐意听,说道:“就由她喊,她早晚都不是要喊你四嫂的嘛!”揽着夏恩往门内去。
静姝和冬恩相视一笑,也跟进去了。
喻之原本打算在行里吃晚饭,但当他接到喻太太的电听说夏恩到了家时便要赶回来吃了。只不过一顿家常便饭,喻老爷都如此重视,其他人自然都不敢缺席了,料定了这夏恩将是未来的四奶奶,都热情欢迎夏恩,席间争着为她夹菜,走时都争着相送。
喻之原俨然已将夏恩视作儿媳,对喻太太感叹道:“这几个儿媳妇,我最满意的还是夏恩。”
喻太太道:“夏恩是好,但玉芳不好么?我看玉芳最机灵。”
喻之原道:“为人处事没话说,就是不生。”
喻太太哼了一声,心道:只不定是你那个不成器的老二不生呢,幸好我的老三身体没毛病可以生孩子。嘴上说道:“就数我的老三不听话娶了个最贱的。”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就不离婚呢?不离婚可以先弄几房姨太太生个孩子啊,不生孩子怎么行呢。这个想法一生,喻太太怎么也坐不住要去和喻三商量了,去了喻三房外,听到喻三又在屋子里发脾气。
夏恩走之前,交给了冬恩一封请柬,说是邵公馆送来尹家给她的,请她在邵二爷的婚礼上为那新娘子作傧相。冬恩和邵家的人没有往来,但知道邵家和喻家是世交,心想喻家定然有收到请帖的,冬恩想让静姝陪着一起,而静姝又喜欢那邵豫棠,定然会去的。遂问静姝说:“邵家二爷结婚,你会去吗?”
静姝道:“我不去,我没有收到请帖。”
冬恩又问:“那如果你有了请帖,你想去吗?”
静姝道:“他们结婚的时候圣玛丽亚女校都要开学了吧。”
冬恩道:“还没有开学,还有几天才开学。”
静姝道:“我还是在家里好好学外语吧。”
冬恩道:“请帖还不好弄吗?你就陪我一起去吧,就耽误一天的学习。你看我跟邵家的人又不熟,跟他们家的宾客也不熟,我去了多无聊呀。”
静姝其实有点想去,她想去问问邵豫棠为什么会有那张相片。转念一想:既然有那张相片,就证明这一世还有自己的原身存在,去问他干什么呢?正犹豫着,王妈来了,王妈是来搬她去喻太太那里的。
“六小姐去劝太太两句吧,太太刚刚和三爷怄气,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静姝道:“为了什么事?”
王妈道:“还不是因为三奶奶?三爷今天和三奶奶又拌嘴了,太太嫌烦,找上三爷说:离婚吧,别整天吵吵闹闹下去了。三爷不肯,说着说着,就和太太争执起来了。”
静姝便跟着王妈去劝喻太太,冬恩也跟去了。
喻太太靠坐在床头,拉着脸。静姝走过去给她捶背:“母亲怎么不高兴了?”
喻太太低着嗓音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不听话的三哥,当初不让他娶那个女人,非要娶。说几句都是为了他好他都不领情,好心当作驴肝肺。静姝,”喻太太转过脸,一把攥紧她的手道:“往后,你可不要跟你三哥一样不听话。婚姻大事,不要由着自己的意。你母亲是过来人,在这方面比你更懂。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男人一定都会帮你千挑万选,选出一个最适合你的。那邵豫棠有什么好,你忘了他吧,母亲到时候帮你挑一个更好的人……”
冬恩在旁一听,心想:完了,姨母好像不喜欢那邵豫棠。即便邵家给静姝发了请帖,肯定也会被姨母扣下来。姨母肯定是不想让静姝去邵家见他的。
静姝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把喻太太劝睡下的。出来的时候廊外的月亮正好,人行廊中,像走在幻境中一样。冬恩有些同情静姝,不由叹气道:“我母亲也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但她又比姨母好一点,至少她不反对我和姐姐自由恋爱。姨母性子太要强了,什么都要为你安排好,非要让你走她铺好的路,让你出国不与你商量,就连你自由恋爱的权利都想要剥夺。”
静姝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方式可能不是太好。”
回房的时候,见到阿九在房外徘徊。静姝恍然忆起之前还答应阿九说要帮她想办法摆脱二爷的纠缠的,天啦,多少天过去了,她一忙着学习就把阿九这事给忘了。阿九见了冬恩,也不好当着冬恩的面跟静姝说,静姝问起只道没事,说来找皎皎的,打了个招呼匆匆走了。
回了房,静姝心里一直惦记着小牛皮包里的小相,等到冬恩和丫鬟们都睡下的时候才走过去翻出来仔细看。她都不记得她这是什么时候照的了,感觉那相片里的女孩头发脏兮兮的,看着脸有点稚嫩,两颗眼珠黑亮亮的,没有一丝杂质,单纯得很,应该是刚到上海的时候。
收在哪里好呢?感觉哪里都不好。静姝把小相夹在读书证里,走到书架后,打开小柜子的瞬间,一道光闪出来,吓了她一跳,瘫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老太太给她的这金钗和钿盒是什么邪物,会自己乱发光,莫不是因为是金子做的,所以金子会自己发光,可是这光也太强了。赶紧锁上柜子爬上床去熄灯,拉上被子蒙头睡。
……
她抱怨道:“好冷。这么冷的天你把我带出来干什么?”
他伸手掀开大衣,往自己怀中指了指,她走近去把脸埋在他怀中,他把大衣撑开往她身上一裹,将人紧紧包在自己怀中,低了下巴挨着她的头皮问:“哪里还冷?”
她就势伸手去他背后,抱住他的腰身,下巴隔着毛衣抵着他坚硬的胸壑,仰着脸去看他。头顶的树木快秃了,枝杈间稀稀落落地悬着几片青黄的叶子,在秋风里瑟瑟地摇摆着,与连着它的树枝说了最后的告别话语,许下明年“我还会再回来”的约定,纵是依依不舍,也还是离开了,陆陆续续地往下飘。落在他们头顶,脸上,脚下。她的唇也被盖住了,露出两只眼睛在外眨巴,他低下头衔开叶子,又去衔她的唇。
她弯起眼睛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又不是嘴冷。”
他移开嘴巴笑道:“你嘴不冷,我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