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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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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老太太猛得以掌拍案:“你给我坐下!难听是吗?外面的人就是这么说的,我是把原话一字儿不差地转述给你听的,这还算是好听些的,我一闭门不出的老太婆都听到了,我就不相信你喻三儿这些年来一句都没有听到!最近又是满城风雨的,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整天跟那邵家的二爷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这些流言都是空穴来风吗?”

    喻老太太说到了高亢处,脸憋得通红,伸掌啪啪打起自己的脸:“我就问你,你堂堂的喻家三少爷出去跟人家谈生意的时候你还有脸吗?你就不怕人家当面陪着笑脸逢迎你好话说得舌根儿发燥转脸就对着你的背影说着风凉话!……”

    呛得喻三哑口无言,只愣愣地坐着,一脸的茫然。

    喻老太太见他这副落寞颓丧的样子,又有些心疼,稍稍缓和了语气道:“咱们这个门槛,她本来就没有资格入!我当初就是太护着你了,什么都依着你,不想答应你娶她实是害了你。你且用你的脑子想想,她在咱们喻家的这些年,吃的穿的用的,咱们喻家哪一样少了她了?她这个三少奶奶过得好生惬意啊,公婆不去孝顺,小姑不去侍奉,丈夫不去伺候,妯娌关系不去打理,三天两头跑出去交际,大手大脚地花着家里的银子,那些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改不了奢靡放荡的本性,尽干些不守妇德的勾当!!!”

    喻三爷辩道:“眉弯她没有祖母说得这样不堪!”

    喻老太太一巴掌掴到他脸上:“不争气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为她辩护,活该被扣绿帽儿!”

    这一巴掌掴得好生用力,喻三爷只面无表情地沉于自思,面上亘出了五道红印子。

    门吱呀开了,范老妈子托着两杯茶水走进屋子,冲喻老太太笑道:“您消消气,讲了这许多舌头早干了吧,来喝口茶。”说着将沏好的铁观音向老太太递上,另一杯又递给喻三爷,喻三爷压根没有喝茶的心情,范老妈子便将茶水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折到帘子旁,取下别在上头的画扇,站到喻老太太身边摇起来。

    喻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水,回瞪范老妈子一眼:“来得好巧不巧,偏生在我打他的时候进来了,门外偷听了许久让这茶都凉了。”

    范老妈子笑道:“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生什么气啊,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可不值,三少爷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拿从前教五岁的老爷那套动不动就动手的法子教他啊?您看看您这满脸都写着心疼俩大字儿。”

    喻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真正有了缓和,范老妈子又趁机说了许多漂亮话哄她,方慢慢地稳住了她。

    喻三爷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范老妈子,感激地去看她,范老妈子对他挤了下眼睛,他立刻会意,忙道:“祖母不要生气了,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不好,太纵容屋里的婆娘了,孙儿回去一定……”话说到此处顿了顿,心想:不知祖母是何意思,是单单数落他忍气吞声呢?还是要说出逼他离婚的话呢?喻三爷心里忐忑着,期期艾艾道:“一定……好生……教训她。”

    喻老太太一眼洞穿了喻三爷的心思,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个婚,必然是要离的,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配做喻公馆里的媳妇?但是她疼爱的这个孙儿偏生是个情种,逼他离婚肯定不是什么上策,她不能选个逼他的下策。

    今日那邢先生先以石榴不结实暗示喻三爷的媳妇不会有子,喻三爷被支开后,邢先生又暗示喻三爷的媳妇有“方”夫之相,来日不仅会祸累喻三爷,而且会牵连喻家,具体怎么个祸累牵连法,那邢先生也没说。喻老太太听后就是太生气了,又联想到三少奶奶平日里种种让人看不过去的表现,才忍不住对喻三爷大发雷霆。

    喻老太太这会儿一想,有些后悔那样痛斥她的孙儿了,毕竟在这场婚姻里做错事的是那个女人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子,毕竟将那个女人赶出喻公馆的方法多的不计其数。不过痛斥了就痛斥了,就当让他喻三长长记性,别在婚姻里那么窝囊。

    喻老太太没有继续拿三少奶奶柳眉弯说事,打量着喻三爷,拾起案头的佛珠拈起来,面上恢复了从容之色,心里道:硬逼不行,那我往后就使其他的法子……

    没想到喻三爷自己又往枪口上撞:“祖母,那邢先生今日都与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看得起他?他是不是说眉弯的不是了?”

    喻老太太一颗一颗地掐着手中的佛珠,温润均匀的栗色光泽投到她的手上,映出道道褶痕,她意味深长地问他道:“你觉得我仅仅因为一个柳眉弯就这么生气?”

    喻三爷问:“那祖母还为了什么不高兴?”

    喻老太太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道:“你喻三是家里的嫡长孙,将来便是支应喻家门庭的人,在所有喻家的孙子里,管他嫡出的庶出的,我一向最看重你,你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人人敬你三分,怎么一到感情里就优柔寡断了?还有,一家人始终是血浓于水的,我知道你还恨着你二哥,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忘了吧……谁知道……是谁的错呢?指不定是她先勾引……”

    喻三爷沉默着不言不语。

    喻老太太话说到一半也不想重提旧事了,好言跟他讲道:“常棣之华,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祖母也没有几年的光景了,不想百年以后看到你们兄弟阋墙,豆萁相煎,只盼着你们能和和睦睦的,团结一心,把喻家的家业传承下去。”

    喻三爷道:“家和万事兴,是喻氏传下来的祖训之一。祖母放心,孙儿一直记着祖训呢。”

    喻老太太道:“我哪能放心?自那以后我就没见你给过你二哥好脸色看。你犟得很,想法又不会轻易被人左右。”

    喻三爷道:“我早没有记恨二哥了,是他自己心虚地觉得我在记恨他吧,祖母不信就罢了。”

    喻老太太呼吸一滞,手捂了下胸口,范老妈子和喻三爷俱是紧张地拥过去,喻老太太抬手朝喻三爷挥了挥:“我没事,你出去吧,你六妹醒了,去瞧瞧去。”

    喻三爷见她脸色也还好,看了范老妈子一眼,范老妈子冲他点了下头,喻三爷便放心地出去了。

    范老妈子替老太太捶背,道:“您看看您,一动怒心就跳得快了吧?真不想多活几年了?”

    喻老太太道:“我发脾气实是为老三儿好,护着他你们以为就是为他好了?迷了心窍,他就该吃些巴掌清醒清醒。”

    “嘴硬,”范老妈子道:“嘴上这么说,我看您心里头疼他都来不及,那一巴掌也是打到您自个儿心上去了。”

    喻老太太不再说话,犯困地打了个呵欠,混浊的眼球里多了点水光。

    范老妈子不解地问道:“怎么还把二少爷那事拿出来说了?三少爷也许就快忘了呢,您这一提又叫他记起来了,我就怕三少爷不觉得您重提旧事是为他们兄弟好,反而以为是您使的计,目的就是针对三少奶奶。”

    喻老太太道:“我是不看惯她,可提老二的事的确不是有意针对她的,我真的只是想要他们兄弟两个修好关系罢了。若是不能修好,哪怕阋于墙,将来能外御其务也好……”

    范老妈子没读过什么书,打岔道:“什么泥巴墙?什么外器物?”

    喻太太叹了口气,想到邢先生那句“盛筵必散”,不禁忧从中来。

    喻三爷上了楼,站在栏杆前往底下望了会,沉默着想了些事情之后,才挪动脚步往喻静姝的房间走去,老远便有女子的笑声从屋子里飘出,喻三爷听着像他二嫂邵玉芳的声音,门开着,飘飘荡荡的纱帘里,霜如和皎皎的影子笑得前俯后仰,邵玉芳用帕子掩着唇笑,静姝靠坐在床头,只抿着唇淡淡地笑。

    喻三爷站在门外止住了脚步,也不知她们几个女子在讲些什么有趣的事,他一个大男人这样闯进去很不好意思,于是转身准备离开,不妨屋子里有人冲他喊道:“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