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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坦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
这不怪他,说真的,如果不是有前三位受害者的诡异死状来垫底,我这会儿肯定也吐出来了。
我看着像虾一样蜷曲在地上的Vicky,不,确切来说,是Vicky的尸体,心情却莫名地平静。
恶灵。
一定是。
这是我所知道的恶灵杀死的第四个人,相比起前三个,一样的手法凶残,难以置信。
但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从猴子的视频里可以看到,他在整个自杀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乐诗的室友、雅各布一起烧烤的朋友,也表示两名被害者在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异常沉默。
这样的话,其实可以认为,在整个过程中,恶灵完全控制了受害者的身体,所以,他们是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虽然死状惨烈,但是可以理解为,恶灵控制受害者身体的那一刻,受害者其实已经死亡了。这样假设,对我们这些生者而言,心里会稍微舒服点。
可是,刚才在酒吧的时候,Vicky在电话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叫得我脊背发凉。
这就说明,在自杀仪式进行到某一部分的时候,Vicky恢复了神智,疼痛让她控制不住惨叫起来。她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一定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
我盯着圆凳跟晾衣竿,这两样东西都是绿色的。
绿色,代表生机,代表万物生长的春天,同时,也代表植物,代表树木。
Vicky的游戏角色,薇奇,是一个使用绿色的森林元素来治疗队友的狐妖。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五行,木!
我跟坦爷在警察到来之前,已经非法闯入了命案现场,所以,当然被警察带回去审问了。
不过,我的上线梁Sir恰到好处地出现,接手了案件,也由他来负责审问蔡姓、崔姓两个嫌疑人。
现在,坦爷正被关在隔壁房间里,我坐在审讯室的刺眼苍白的灯光下,戴着手铐,面对着我这次卧底任务的上线,国际刑警梁超伟,梁Sir。
他翻看着桌上的现场照片,我知道那里面有受害者尸体,还有被我打开的防盗门。
梁Sir吸了一口凉气,把照片都翻过来盖住,然后皱着眉头问我:“晾衣竿,天,天哪。鬼叔,你真的不是变态连环杀手?”
我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的话,现在先捅死你。能不能先解开我手上这玩意儿?”
梁Sir不知道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解开了让你把我捅死?”
虽然是这么说,他还是站起身来,帮我把手铐打开了。我揉着生痛的手腕,心想隔壁的坦爷是不是也遭受了同样待遇?如果是的话,把他拖下水的我,感觉问心有愧。
梁Sir坐回到审讯桌后,又翻过一张照片,来来去去地看:“鬼叔,你再说说,你是怎么开的防盗门?用皮带上的那一根针?”
我叹了口气:“我第七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是的。”
梁Sir抬头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手法真漂亮,我遇见过的最厉害的飞贼,三十年经验,技术也不过如此。鬼叔,你是怎么会这招的?”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还要我再讲一遍?”
梁Sir郑重地点头:“再讲一遍。”
我摇了摇头,第七遍重复我为什么会开锁的原因,不,与其说是原因,不如说是我的个人猜测:“梁Sir,半年前我遇见过一个疑似高维生物,就这一件事,我还咨询过你,最后这件事,也是你帮我收拾残局的,对吧?”
梁Sir皱着眉头:“最后我们抓住的不是什么高维生物,也不是你说的时间囚徒,只是一个话剧演员,被雇来演戏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那男人是个骗子,但是他所演的剧本,却是一个真正的时间囚徒所写的。这个剧本里写道,高维生物之所以对我感兴趣,是因为我在某种情况下,可以跳出自身所处的维度,去看别的平行空间里的自己,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他们的技能。”
梁Sir评论道:“超感。”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总结了一下,在马尔代夫开水上飞机,还有这一次解开了防盗门,都是我超感能力的体现。而每一次我将拥有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的技能之前,还有一个明显的表现,就是我的头发会突然变白。”
梁Sir的眉头皱成一团,扭曲的程度,就算1009的那个会开锁的蔡必贵再出来,都未必能打开。
他神经质地又翻开那张防盗门锁的照片:“超感,平行空间,突然变白的头发,很棒,这些都是很好的构思,写进你的小说里一定棒极了。可是,鬼叔你教教我,这该怎么写进报告里,向我的上级汇报啊?”
我叹了一口气,内心无比懊恼。
什么超感,什么开锁的平行空间的蔡必贵的技能,要是我没有这种奇怪的能力,就不会蹚这趟浑水,更加不会被我的唐双抛弃了。
蜘蛛侠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蔡必贵是能力越大,麻烦越大。
梁Sir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鬼叔你有没有想过,开飞机也好,开锁也好,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刚好遇到情况,主观上需要的时候,这些技能就变魔法一样,自己跳了出来呢?”
他开始揉另一边的太阳穴:“我是说,谁在后面控制呢?谁让你可以自由切换技能?是你自己?是另外平行空间的你?还是说……”
梁Sir问着问着,陷入了沉思。
他提的
问题,其实我也问过自己。
从我之前的经历看,包括会开锁的这个蔡必贵,已经有两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出现了,都是身怀绝技。
刚才触发的1009号平行空间的蔡必贵,手指灵敏,开锁技能出神入化,可能是个飞天大盗。
在海岛上进行超感的2063号蔡必贵,应该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飞机师。
今晚在开门之前,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数字,2017,这个质数,估计就是我所在的平行空间的代号。
2017号蔡必贵—也就是我,鬼叔—拥有什么技能呢?呃,我的主业是一个不需要怎么打理的工厂的小厂长,副业是编小说,现在还兼职当卧底。但是说到可以拿出来用的技能,基本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饭桶。
好吧,回到正题。到底是谁,能让我在“需要”的时候,触发跟其他平行空间的连接,调配其他蔡必贵的技能,安装到我身上呢?
我觉得,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这个平行空间的自己,也不是别的平行空间的蔡必贵,而是—高维生物。
那个对我感兴趣的高维生物。
可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鬼叔?”
梁Sir的声音,把我从对于平行空间、高维生物这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拉回现实的维度。
在现实里,我是个刚被从命案现场带回来,手上戴着手铐,困在审讯室的倒霉蛋。
梁Sir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嘟、嘟、嘟”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回荡。
他皱着眉头说:“先不讲你的超能力了,鬼叔,在TIT上了半个多月班了,你有什么收获?”
收获?害死了一个女同事算吗?
几天前,Vicky把账号借给了我,去挑战龙渊地宫的墨鳞星君,这个Boss由系统随机出来的脸,竟然跟唐双一模一样,再加上其他的诡异之处,让我觉得,这个摘星录OL的终极Boss,非常可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这四个受害者的死,跟游戏里一个大Boos有关。”
梁Sir显然也是做过功课:“你是说墨鳞星君?”
我点了点头:“没错,前两天晚上,我借用Vicky的账号去体验了一下打墨鱼,也就是墨鳞星君的过程。里面有很多蹊跷的地方,跟这四起恶灵杀人的案件莫名吻合。比如说,这个Boss的AI太过智能了,简直不像电脑,而像一个很有灵气的人,不,是一个神在操纵。比如,在打墨鱼的时候,如果被从天而降的黑色闪电劈中,玩家就会失去对角色的控制,角色可以反过来杀自己的队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还有开打之前,墨鳞星君有一句台词,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她说,呃,说的是—吾将净化尔等。”
梁Sir似乎被雷劈中了一般,呆了三秒,然后突然提高音量:“鬼叔,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挠头道:“我说,在墨鳞星君开打之前……”
梁Sir急匆匆地打断:“最后一句,你刚说的最后一句!”
我狐疑着说:“呃,吾将净化尔等,也就是,我马上净化你们这群人,怎么了?”
梁Sir先是摇了摇头,又猛地点头,然后他从身上掏出一个纸质笔记本,在上面翻查起来。
我不明所以,反正审讯室也没别人,于是干脆站起来,走到梁Sir身边,看他笔记本里的内容。
笔记本上,接连十几页,写的都是六个字的短句,由一些读音相似的词语,两两组合而成。
比如“五张警花二等”“吴江禁伐二天”“吴将军发耳朵”,诸如此类,读起来都没什么意义。
我皱着眉头:“这是……”
梁Sir猛地翻到一页,指着上面其中一行字,如获至宝地喊:“这个,是这个!”
他手指下面,赫然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六个字:“吾将净化尔等。”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说,这是猴……”
梁Sir“啪”一声合上笔记本,噌地站起身来,面对面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是侯小杰自杀时,说的那句话。”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在刺眼的白炽灯光下,却仿佛回到了猴子那间昏暗的出租屋。
在把肠子扯出腹腔的同时,他低头说了六个字,吾将净化尔等。
这也是摘星录OL里面,那个两千万玩家求见一面而不得的终极Boss,墨鳞星君的开场白。
梁Sir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把笔记本重新打开,翻到了另一页。
我低头看去,那上面写的,不是刚才的六字短语,而是另外的内容。
等看清了上面的字后,我不由得感叹道,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国际刑警,我本来想等下再说的,实际上,人家早就想到了。
笔记本里写的是:
侯小杰,水果刀—金。
许乐诗,浴缸—水。
雅各布,酒精—火。
梁Sir从西服的前兜里,取下随身带着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新的一行:
王薇琪,晾衣竿—木。
他抬起头来,跟我视线交汇,我俩异口同声:“下个是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错,金木水火土,现在就只缺土了。”
梁Sir低头看着那四行字,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四个受害者的亡灵:“有什么看法?”
我沉吟了一下说:“在摘星录OL这个游戏里,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组合成一个小团,是有团队加成的。如果恶灵再杀掉一
个属土的,就等于把这个小团的玩家,团灭掉了。”
慢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加快语速道:“我用Vicky的账号去打墨鱼的时候,因为是替身代打,所以不能用YY语音。当时团长埋怨了一句,说今天怎么那么多人不说话。当时我根本没往心里去,但现在想想,可能是……”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吞了一口口水:“侯小杰、许乐诗、雅各布,他们跟王薇琪,都在同一个团里。”
梁Sir皱眉道:“鬼叔,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三个人都遇害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发出声音。他们的角色,跟你替王薇琪玩一样,也是由别人代玩的?”
我摇了摇头:“代玩没有错,但却不是由别人,而是由—墨鳞星君。”
说完这句话,我跟梁Sir都沉默了。
现在破案的关键已经很明显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点—摘星录OL里的最终Boss,墨鳞星君。
这个Boss,到底是由谁设计的?
围绕在墨鳞星君身边的诡异剧情任务、随玩家不同而变化的脸、湖底的貔貅塑像、神似平行空间虫洞的隧道、长着马头的骑马牧民,还有—“吾将净化尔等”。
玩家在游戏里看见的Boss,背后包括策划、程序、美术等设计者,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墨鳞星君”的设计者。把这些设计者都罗列出来,逐个击破,就能够找出恶灵的秘密,起码,可以接近案件的真相。
所以,接下来我们会这么做。
梁Sir跟同事会从外部展开调查,而我,就从摘星录OL的项目组内部,把实际参与墨鳞星君设计的人员,一个不漏地记录下来,汇报给上线。
梁Sir重新打开钢笔笔帽,在王薇琪下面,新写了一行:
××,××—土。
我卧底行动的国际刑警上线,抬起头来看着我:“鬼叔,早点找出墨鳞星君背后的设计者,找出恶灵,阻止他,不能再出现受害者了。”
然后,他低下头,把新写的一行字,狠狠划掉。
当我和坦爷走出公安局大门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们能够那么快就被释放,当然与梁Sir脱不了关系。不过,这一切都对坦爷隐瞒起来了,包括国际刑警,包括恶灵跟墨鳞星君的联系,包括Vicky和其他摘星录OL的受害人。
按照梁Sir的说法,作为摘星录OL的制作人,坦爷跟这一起连环杀人案必然有着非常要紧的联系。为免打草惊蛇,惊动了其他的设计者,警方就暂时把Vicky的死,处理成一件独立的、突发的案件,不要让坦爷把这一件事跟摘星录OL联系起来。
除此之外,坦爷还得到另一项指示—为了破案的需要,不要对包括公司同事在内的任何人,提起Vicky的死讯。所有的后续,都由警方来处理。
在春天的清晨,南山区公安局门口,两个刚被释放出来的男人,彼此沉默着。
虽然最近气温回升,但是早晚温差比较大,现在被风那么一吹,还是有点冷。
坦爷经历了Vicky家里恐怖的一幕,又被梁Sir的同事审讯了一晚,还被要求保守秘密。这时候,他的脸色煞白,形容憔悴,像是一夜老了十岁。不过也不用笑话人家,估计他看我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我有点担心地问:“坦爷,你还能开车吗?要不要叫个代驾?”
他的SLS AMG还停在Vicky家楼下,从公安局走路过去,五分钟的距离。
坦爷却一直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啊,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他摆手答道:“代驾,不用了,我得抓紧回家,一晚没回去,Moota生气了。”
我不禁有些无语,经历了一晚上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最担心的却是“河东狮吼”。
坦爷把手机放回口袋,对我勉强一笑:“不好意思,鬼叔,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我连连说不要紧,在门口叫个车就好了。心里想着,唐双看起来可比Moota殿厉害多了,要是真跟她在一起,说不好以后,我也会沦落到坦爷这个地步。
坦爷双手插在外套里,吸了一口气,迟疑地说:“那,周一见?”
我点了点头:“嗯,周一见。”
他估计是害怕老婆生气,跟我道完别,急匆匆就朝Vicky住的小区走去。
确切地说,是Vicky生前住的小区。
坦爷没走几步,开始小跑起来,我看着渐渐发白的天色中,越来越远的红色背影,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我没有跟坦爷说,Vicky暗恋他,昨晚是为了庆祝生日才让我去约他出来。坦爷倒也没有问,似乎Vicky的死,对他的影响并不太大。
相比之下,Vicky遇害这件事,让我身体里交织的各种情绪,澎湃着,汹涌着,马上就要爆炸—愤怒、恐惧、悔恨、懊恼、惋惜,还有说不出的一些情绪。这么一个爱笑爱闹的妹子,有喜欢的工作,有暗恋的人,虽然讲起黄段子来大大咧咧的,办公桌的架子上放的,却都是些小清新的书。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妹子,我跟她才认识了半个月,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在前三个受害者里,许乐诗略等于不认识,雅各布是完全不认识,猴子虽然是认识的,毕竟面都没有见过,更别说相处了,而且,我也没有亲眼看见猴子遇害的现场。
而这一次,每当看到我旁边空出来的办公位,我都会想起Vicky惨烈的被杀现场,那拱成烤虾一样的身体。
恶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鬼叔,2017号平行空间的饭桶蔡必贵,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