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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听到皇帝要给他换个地方,抬眼一脸茫然,似有不愿。入阁是为官者心中最高的理想,能进阁的已是光耀门庭,万人敬仰的了。他在内阁虽不得志,可也算是阁臣,高于百官一等,虚荣之心谁都会有点,如果要离开内阁还真有点不情愿。
皇帝既然说要给自己换个地方,也不好拒绝,孙承宗只得俯身低头轻声道:“臣愿听从陛下安排。”
朱由校微笑点点头,为了防止外面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他把声音压的很低,在这个时代,毕竟房屋大部分是木质结构,窗户也是糊的一层纸,隔音效果很差的。朱由校小声的说:“朕决定让暂时离开内阁,和骆思恭共同主理京师三大营营务。”说到这,朱由校唏嘘了一声,又道:“朕为皇孙时曾去过五步营,也让宗二在那里当过几个月的兵。如今兵营军纪散乱,将慵兵懒,毫无军力,朕要大力整治必须有知兵事者。骆思恭忠勇皆可,但大事尚有不足,朕担心他一人不足。现放眼朝中,为今能当此重任者非师傅莫属,你就去和他一块共同整顿营务吧!”
孙承宗听到原来是皇帝要让自己去整理军务,紧张的心也没有放松下来。都知道京师三大营武备废弛已久,兵员不足,将官冒领空饷者不乏,若要大力整顿也破费些功夫,得罪的人也不会少。不过在军务上不会像朝廷一样有这么大的文官集团阻碍,在军队里易树军威,还可有所作为。
军队的确是个好去处。想到这,孙承宗脸上露出点点笑容,行礼叩拜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朱由校笑眯眯的说:“朕就赐你兵部尚书衔,封协助理京营戎政,会同骆思恭整顿三大营营务,朕也已让鲁文、江明、贺耿、阿巴亥、邓长青等八人随你入营为教官,训练士兵,这些人你都熟悉,用起来也顺手,务必在一年内让三大营脱胎换骨。你所需尽管向朕开口,朕绝不吝啬一分一毫。至于户部,就让徐光启升任户部尚书接替你的!”
“臣遵旨。”孙承宗叩拜领命。
“好,今天就到这吧,”朱由校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旨意今晚给你送到府上去,明日就去军营吧,这里就先让这些官员们折腾去。”
朱由校轻轻地打开房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还没起来,挺立着上半身窃窃私语,忽见皇帝打开门,都又慌忙俯身贴地。
看到他们的样子,朱由校不由的一笑,调侃道:“诸位臣工在此不起,难道还要跪到晚上吗?都起来把,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朕回去了。”
说完,朱由校甩开袖子大步的离开文渊阁。
他的身后传来整齐的声音:“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都竖起耳朵听皇帝的脚步声,等到走远了,才敢起身。
这次他们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欢声笑语,而是个个心情沉重,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做错了事被批评似的,挂着苦瓜脸。
大臣们跪的腿脚麻木,年轻点的能扶着椅子或者墙壁站起来,年龄大的早已没了知觉,直接瘫坐在地上,站起来的官员才踉踉跄跄的扶起别人。
官员们都慢慢的起来了,唯独方从哲贴地一动不动,众臣忙将首辅扶起,有点眼色的也不忘帮助他揉揉跪的酥麻的膝盖,捶捶僵硬的小腿。方从哲汗颜起身,被大臣们扶坐在椅子上,地上所跪之处早已被汗水浸湿一片,伶俐的官员拿出一块干净的毛巾与其擦汗。
方从哲惊魂未定,目光呆滞,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似的,毫无颜色。
旁边有人用袖子“呼呼”的给首辅扇点凉风,小声的提醒:“首辅大人,皇上走远了。”
方从哲这才恍然的有点精神,抬头向外张望了一眼,见没有动静,心神稍安。
大臣们都焦急起来,他们看到首辅似乎十分的惧怕,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领袖群臣的风范了,有人不安的问:“首辅,皇上来此什么意思?”
方从哲也是毫无主意,眉头又紧又皱,透漏着不安的神色,摇摇头说:“不知道,圣意难测啊,我等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应答,这时韩爌说:“皇上来此只找孙阁老密探谈,我等岂知?”
“对对,”方从哲呆滞的眼神闪出一丝惊异的光亮,忙站起来指着西阁,叫道:“快,快请孙阁老。”
话音刚落,孙承宗从内走出,大臣们将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孙承宗从容的昂首挺胸阔步走出来,向方从哲和韩爌拜了一拜,道:“不知首辅叫下官有何吩咐?”
“快坐,”方从哲忙闪开身子让出一把椅子,做出礼让的姿势,孙承宗斜眼一瞅,不知如何是好,方从哲的异常举动真让他不明白。
这一幕弄的大臣们都不知道首辅是怎么了,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对孙承宗不怎么搭理,现在竟然礼如上宾,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方从哲见他没有坐下,忙伸出双手揽过孙承宗的胳膊拽过来将其扶在椅子上坐下,极其客气的说:“孙阁老,您还这么见外?”
孙承宗一坐下,感觉很不自然,再看其他人,都是异样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这变化太突然,还真让他不适应。
方从哲也坐了下来,其他大臣都陆续坐回位置上。方从哲露出笑脸,开口说:“孙阁老,你我同朝为官,齐心协力为社稷效劳,为圣上分忧,前几日大臣们闹得有点过了,让圣上为难,我等真是惭愧呀!今日皇上来内阁,与大人闭门长谈,不知圣意如何?”
孙承宗这才知道,方从哲对他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来是要套他的话。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机密,反正明天一早大家都会知道,孙承宗也不瞒方从哲,语气恭敬的回道:“圣上将下官调离内阁,去三大营协助骆思恭主持营务。”
“哦,”方从哲微微点头,众臣一片惊嘘,有些还高兴的泛出笑意:总算离开内阁了。
孙承宗见他们神色略有得意,也不计较,起身行礼禀道。“如果首辅没有其它的事,下官告退,要去户部办一下交接。”
“哦,”方从哲也起身回礼,似有所思的回道:“去吧,本辅恕不远送了。”
孙承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离开内阁。
孙承宗刚一走,有人便哼笑起来,指着门外道,“走了正好,他早就该走了。”
“你懂什么!”方从哲满脸怒气呵骂起来,吓的所有官员都缩回脑袋聆听训斥,“圣上是我从小看大的,圣上这么安排自有圣上的道理,岂是我们臣子所能揣测的!”
方从哲脸色大变,眼睛也布满了血丝,怒气冲冲的将这些官员们一阵怒斥,弄的这些官员们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这脸变的太快了!
骂完,方从哲又惆怅起来,喃喃自语说:“我们真的错了吗?”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风雨欲来。
朱由校回到乾清宫,已是近傍晚时分。这次到内阁走了一遭,心情敞开了许多,内心积郁的闷气也消散了。心情好了,自然也感到肚子饿了,忙命人传膳,今天真是胃口大开,面对一桌子的美食,他要好好的享用美味佳肴。
朱由校正吃的香,宗二奉召前来,殿外太监将他挡在外面,说皇上正在用膳,稍后传报。
朱由校吃饱喝足后,打了个满意的饱嗝,自言自语道:“这顿饭吃的舒服,吃的开心,也吃的香啊。”
殿外小太监探进头看见皇帝用完膳,忙进去传报,说,东厂新任提督宗新求见。朱由校忙传召觐见。
宗二已经换上东厂的衣服,进入大殿叩见朱由校。
见到穿着崭新官服的宗二,朱由校起身将其扶起,亲切的询问:“到了东厂怎样?”
宗二有点尴尬的说:“微臣刚到东厂,他们以为臣是太监呢,等臣宣完陛下的旨意,他们都很吃惊,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幸好有随微臣去的小公公佐证,勘验了陛下的圣旨才相信。”
“呵呵,”朱由校抚掌笑道:“说的也是,大明至今东厂皆由内臣担任,从未改变,别说是他们,就是换了朕也是吃惊不小。”笑毕,朱由校又问:“东厂现在怎样,有多少人?”
“回陛下,微臣到东厂后查验了一番,在籍六百七十八人,实则五百三十人。”
“哦,”朱由校诧异,“怎么差这么多?”
宗二回道:“回陛下,万历爷因冯保曾任东厂提督,终其一朝不重视东厂,重用锦衣卫,因此东厂番役更新缓慢,然册籍鲜有随之更改,造成册籍与在籍不符。”说着,他郑重的说:“微臣已核实重新造册。”
“嗯,办得好,”朱由校夸道:“在东厂你是如鱼得水呀,朕没选错人。”朱由校顿了顿,凝神的看着宗二,低沉的说:“你知道朕让你这个时候来是为什么吗?”
宗二眉头一皱,行礼敬道:“请陛下明示。”
朱由校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一挥手,“你们都下去。”
宫内随侍们都走出大殿,关上殿门,只剩下朱由校和宗二。
单独和皇帝在一起,宗二一阵惶恐,不明皇帝要有何事,登时紧张了起来。皇帝单独和他在一起,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而这样的事往往都是十分隐秘,甚至见不得光的事,如果事情败露,执行任务的他们要么以死谢罪,要么被皇帝无情的处死维护皇帝的尊严和颜面。
朱由校靠近宗二,小声的对他说:“朕要你查朝中所有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要暗中查,悄悄的查,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宗二还以为多重要的事,原来是稽查官员贪赃枉法之事,监视群臣,侦缉官员活动本来就是他们东厂的特长,这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宗二本身也干过这事。
宗二喜道:“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布置。”
“嗯,还有一件事,”朱由校严肃起来,说:“东厂不得侵扰百姓,神宗在位时严加管束东厂,朕也是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有哪个东厂的番役栽赃诬陷,残害百姓,朕就拿你是问。”
“是,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你跟朕过来。”朱由校带着宗二来到西暖阁,从御案上拿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宗二,说:“这上面的人就不用查了,还有孙承宗、徐光启、侯光远等一些新近大臣不必查了,其他的各部堂官朝臣一律不得放过!”
“微臣谨记,绝不辜负皇上。”宗二跪地叩首。
“好,一定要秘密行事,不可走漏风声,记住了吗?”朱由校小声的嘱咐道。
“陛下,您要查群臣贪赃枉法,为何不让都察院查,而让东厂去查呢?”宗二抬头疑惑的问。
朱由校眉头一皱,恶狠狠的说:“朕信不过他们,这些都察院的御史们早已深陷党争,他们沆瀣一气,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早已失去了作为都察院的职责!”朱由校转而又怒道:“就从都察院查起,就连六部十三廊科给事中都不放过,都给我查!随时向朕禀报!”
“微臣遵旨,微臣这就去布置!”宗二再拜,起身要走。
“且慢,”朱由校叫住宗二,“你还没吃饭吧,朕的御膳就在那边,你吃完再去办差吧。”
“这,”宗二激动起来,眼睛一红,“陛下,我……”
朱由校微笑起来,手一指东暖阁方向,“去吧,总得吃饱饭再办差吧?”
宗二的眼珠子不争气的滴下了一滴热泪,跪地谢恩,转身到东暖阁狼吞虎咽起来。从中午到现在,还真是滴水未进,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朱由校远远的看着宗二的吃相,觉得这人还想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憨厚可爱。
这是宗二第一次吃到御膳,也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人吃到御膳,虽然口味不一定有外面酒楼的饭菜好,但是能吃到御膳是莫大的恩典和荣耀,宗二每吃一口眼泪都滴入碗里一滴,就着自己清洁的眼泪,这味道是清香可口,更是皇帝的信任和重托。
吃完饭,宗二起身告退,快步走回东厂。
朱由校站在殿门口,望着远去的宗二背影,感慨万千,朝政有强大的文官集团与自己抵触,还好祖宗给自己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官署在世人眼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在皇帝这里就是宝贝,是压制文官和牢牢掌握皇权最锋利的利剑,只要有东厂和锦衣卫在,就不怕这群文官能折腾多大的浪。
一场更大的政治地震就要来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