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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惊闻姐病泪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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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换星移,秋去冬来。

    1983年1月15日,跟历年放寒假回家一样,我“背包撂散”地用两只旅行袋装着镇赉特产30斤“黄小米”、10斤“黄米面”、5斤“干蘑”、5斤“鲫鱼干”,一路风尘仆仆地返回了故乡江城市。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商品经济大潮席卷了全中国每一个角落的同时,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在全国乡村实现了“全覆盖”。

    自此,一个农民种田积极性空前高涨;国储库粮囤充盈;农民家家仓廪丰实的新局面已经到来。此时,尽管为城镇居民专供商品粮的“粮油店”还在“凭证供应”,“粮票”还在各家饭厅餐馆流通,但其象征计划经济“统购统销”的“硬通货”功能,正日渐褪去它特有的“法定色彩”。

    因凭手中握有的“人民币”,几乎在城乡集贸市场上随处都可以买到“米面油肉蛋奶”等过去的“稀罕物”了。遍布城乡的“农业万元户”、“养殖专业户”和“城市个体工商户”一时间成为全体国民热捧的“明星一族”;“发家致富者光荣,懒惰受穷者可耻”迅速升华为那个时代的“主流民意”。

    伴随着百废俱兴的新形势,全国城乡第二、第三产业的发展尤为迅猛。城市的街办企业、个体工商户和农村的乡镇企业犹如雨后春笋般地衍生出来,不仅极大丰富了对城乡居民的生活供应,而且也活化了生产力要素的合理配置与流动;各类进口和国产“家电”,如电视机、洗衣机、电饭煲等象“变着戏法似的”推动着百姓生活的改善;遍地流动的都是“缕缕行行”做“对缝”生意的人,好像做啥买卖都赚钱,遍地是“商机”,到处是“陷阱”,只要你手中有商品就不愁找不到“买方市场”。

    准确地说,那既是个典型的“商品经济”时代,也是个“全民经商”的时代。整个城乡经济正在由1978年前的“一潭死水”,顿时变成了一锅滚烫的“沸水”。在这轮商品经济大潮的推动下,一些有胆有识且兼有“社会背景”的“弄潮人”在价格双轨制的“缝隙”中巧妙钻营竟一时赚得“盆满钵满”。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不能审时度势,一个“猛子”扎到那沸腾的商海中却被活活给“烫死、呛死、淹死”了。

    当全国范围内的以“国退民进”为主基调的城市经济改革开始迈出实质性步伐时,一大批亏损型国企被陆续推上了“承包经营”之路。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的姐夫金魁竺也从江城市拖拉机配件厂被船营区做为人才引进调至船营区政府劳动服务公司任总经理。在此期间,他顺应市场需求先后创办多家区属集体企业公司,且取得了不斐的经济效益。然而,正当他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我那时年仅有33岁的淑峰姐却被查出患上了令人谈虎色变的不治之症——“腺线胃癌”。

    当全家人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一情况后,毎个人都象瞬间遭了“雷劈”一样全都蒙圈了,随后便是哭声一片……

    我是全家人最晚一个知道的。其实,淑峰姐“罹患胃癌”的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发现了。因怕我知道着急上火,故姐姐说啥都不让告诉我。直到我这次寒假回到临江门老宅那一刻,母亲才流着泪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我。在突然得知这一噩讯后,我的头顶象炸响了一声“闷雷”,泪水顿时夺框而出……我一边如波浪鼓般地摇着头……一边仰天长啸:“我的老天爷呀——!你为何要如此不公地对待一个善良的女人哪——!”喊罢,我随即冲出屋子跑向江边号啕大哭起来……

    半个小时后,当我带着两行残泪重回老宅的时候,魁竺姐夫陪淑峰姐刚好从医院“化疗”回到家中。在第一时间见到姐姐那一刻,我又一次难掩悲情与姐姐抱在一起相拥而泣……,此情此景,让站在一旁的母亲、魁竺姐夫、贵章哥等人都一并流下了热泪……

    良久之后,当该流的泪近乎流尽,所有的人自然也就回归了平静。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半年不见的淑峰姐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一双曾经非常漂亮的双眼变得混浊而又呆滞;两个最美的酒窝因过度消瘦也难觅踪影;原本白净圆润的脸庞一下变成了失去整体美感的“黄脸婆”……

    看到这里我不敢再看下去了……,我恨不得立刻举起“刀剑”去斩杀那把病痛带给姐姐的病魔……或让那“腺性癌病”长到我的身上也行啊……,然而这种种念头都是徒劳无益的,待一切回归理性后,还照样得直面现实。

    自打姐姐“罹患癌病”之后,一则为方便姐姐去医院化疗:二则为方便魁竺姐夫上下班和照顾姐姐;三则为让姐姐在生命后期多跟家人呆上一段时间,故淑峰姐便一直住在临江门老宅。而在我回来之后,两个外甥女也从大长屯来到了临江门老宅。

    此时,一个10口之家因淑峰姐的身体原因再一次汇集到一起。往后的日子还得照样过下去。贵章哥在吉林市三十六中因工作突出和文笔出色已被提拔为该校的工会主席;老五会章依然在毛纺厂干着“三班倒”的机修工;老六久章还在江北化工技校读书;小妹于丽还在船营五小上学;母亲还象往常一样骑着“倒骑驴”整日不知疲倦地卖着“雪糕”……

    淑峰姐“罹患绝症”,对我们全家每个人都是情感上的重重一击。因为姐姐对我们这个“苦难之家”承担得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倘若她做得要是差一些的话,对每个人的情感伤害可能会轻一些,可她却凡事又都做得那么优秀让弟弟们无可挑剔。如此一来,又岂能不让我们痛彻心肺?

    看到姐姐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模样,家里边的每个人都只能强颜欢笑,但内心却在暗自流泪……,每个人都知道“死神”正在一天天的迫近……,每个人随时都在想着趁姐姐还活着的时候能为她做点什么……

    在我看来,那段时间因淑峰姐患病给全家人至少带来了三个重大改变:

    首先,是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忧郁而又苦闷。魁竺姐夫原本是个废寝忘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事业上的“工作狂”,自从姐姐生病他几乎是一有空儿就抱着医书可哪“淘换偏方” ,祈盼某味“神药”能让姐姐的生命出现“奇迹”,工作的分量在他心中明显退出了第一位;母亲赚钱也不再象以往那么拼命了,每天都是早早回家,不是给姐姐“掂当”点小时爱吃的东西,就是陪姐姐“唠唠嗑儿”,在她看来此时此刻让自已姑娘有一份好心情比什么都重要;我们“三四五六”四个弟弟更是没有极特殊的事情绝不走出家门,或陪姐姐唠嗑“解闷”,或给姐姐开个“小灶”,或给姐姐烧水“烫脚”,就连10岁的于丽妹妹都知道用自己腰包的零用钱偶尔还给姐姐买回一串“糖葫芦”或两块“蛋糕”啥的呢。

    其次,是每个家中成员的“亲情观”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淬炼”。姐姐本次“罹患癌症”对全家人的“心灵震撼”强度是非常大的,可以说远远超出了生父和继父离世对整个家庭造成的影响。之所以如此定义,是因为“母女姐弟情分”与生父和继父情感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就性质而言:生父与我们虽有血缘关系,但因他离世时我们都年龄尚小,不谙世事,受到沉重打击的是母亲而不是我们,所以才不具有可比性。

    继父的离世对我们家庭生活影响甚大,但对情感伤害却相对较轻,故同样不具有可比性。站在一脉“血亲”的角度来说,当一家人要眼巴巴地瞅着与我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姐姐即将离我们而去,又怎能不让全家人“肝肠寸断”?正因如此,故全家人才对刚刚淬炼过的“亲情观”又赋予了新的内涵:即深入骨髓的“母女情”和“姐弟情”永远是人类社会最值得回忆和赞美的“人间真情”。

    再次,是因淑峰姐“罹患绝症”让全家人对“生命的意义”又有了新的认知。一个人究竟怎么活?为什么而活?对于这个问题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说法。我们是普通百姓,既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学问家,所以我们只能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讨论生命的“真谛”。老话有“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说。这句话的深义实质就是在告诉人们:只要你还是个人就不能白来世上走一遭。哪怕你的生命象“昙花一现”,却曾绽放过瞬间的美丽;哪怕你的生命象“流星划过”,却把光痕留给了夜空。

    我们的淑峰姐虽说只有33岁,但她给我们这个家庭和一帮弟弟们却作出了表率:即要讲“孝道”、讲担当、讲奉献;面对“大我”要爱国;面对“小我”要爱家。只有这样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家人才能念你的好,朋友才能念你的好,国家才能念你的好。由此可见,一个只有活出“家国情怀”的人才配拥有让人念念不忘的人生。

    1983年春节我们全家人几乎是没有欢乐可言的。每个人的心中都象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过了大年初三,家里总算等来了一件喜事。即老于二姐于桂琴给贵章哥介绍了个对象。女方名叫杨蕴伟,年龄跟贵章哥一般大,都30虚岁,是毕业于东北师大的工农兵大学生,现为江城造纸厂中学的英语教师。

    其父是造纸厂的一名资深总工程师并兼任生产调度长。1958年曾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1974年曾受邀代表国家轻工业部出国考察。全家共有姊妹兄弟6人,3男3女,女方杨蕴伟是6个孩子中的老二,家庭条件优渥。相比之下人家是“阳春白雪”;我家就是“下里巴人”。

    好在贵章哥自身条件还算不差。首先是形象很打人,长得四方大脸,浓眉大眼,走起路来颇有“领导范儿”;其次是学校工会主席,好歹是个班子成员;再次是具有一般人无可比拟的良好口才和文字综合能力。撇开家庭背景不说,单就一对一个人素质而言,女方选择贵章哥可以说一点都不吃亏。

    时隔不久,应贵章哥所请女方同意来临江门老宅与我们家人见上一面。仅从这一举动判定:女方是一个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她已经完全相中了贵章哥这个人。至于家庭背景的好坏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为了接待女方杨老师到临江门老宅做客,我们全家人的神经立马都紧绷起来。深怕出了差错让对方挑理耽误了贵章哥的婚姻大事。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们是想借这桩婚事给家里“冲冲喜”。故而全家从老到小对这件事都高度重视。

    贵章哥跟女方所约时间是正月初六上午10点。故早晨吃完饭后大家伙就开始分头准备了。因时值过年期间,要求毎个人都尽量穿得整齐一些,不能给贵章哥丢面儿。接着是分工收拾当院和里外屋,久章和老五负责清扫当院,除去积雪;我负责收拾里屋和厨房卫生;母亲和淑峰姐既负责收拾自己,并帮两个外甥女和于丽完成梳妆打扮。

    为了以较好的形象示人,淑峰姐那天也很认真地“扎咕”了一下自己,让人冷眼看去还是说得过去的。最后是把一个瓜子、一个花生、一个糖块盘和一个装了5个苹果的托盘摆到了炕桌上。

    待一切准备就绪,贵章哥便骑上自行车去临江门1路终点站接他的女朋友了。

    贵章哥前脚刚走,魁竺姐夫便从船营区政府赶了回来。因为今天这个日子特殊,每个人都需要当好贵章哥的“啦啦队”。

    大约10点半光景,久章隔着窗户朝屋里喊了一声:“人到喽——!”

    随后,我跟魁竺姐夫陆续走到门口去迎接客人。

    但见,贵章哥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女方杨老师紧随其后。待行至窗下,贵章哥把自行车一支,然后用手一指女方向魁竺姐夫和我介绍道:

    “这位就是造纸厂中学的杨蕴伟老师!”接着又指着魁竺姐夫和我向女儿方介绍道:“这位高个的是我的姐夫金魁竺。这位是我的四弟陈孝章,和咱们是同行。”

    “欢迎杨老师来我家做客!”“欢迎杨姐大驾光临!”我和姐夫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和女方亲切握手。接着便陆续走进了屋里。

    其实在女方未来到家里前,贵章哥即已向她全面介绍了家里的情况。所以当她走进屋里后,不须贵章哥介绍,人家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婶,您好!我是杨蕴伟!”她一边问候着,一边把手伸给了我的母亲。随后她又向右转身朝姐姐问候道:“淑峰姐,您好!我是杨蕴伟!”一边说着,一边握手,同时又把左手拎着的一只装着苹果和水果罐头的兜子放在了炕桌上。直到这时,她才回转身来和老五 、老六认识了一下,同时又去小里屋看了一下于丽和两个外甥女金巍金迪。

    此时屋子里共有11人。老五、老六和三个小的为不打搅大人谈话都鸭雀无声地集中到小里屋去;我跟魁竺姐夫和贵章哥三人坐在屋地紧靠小北屋木间壁墙摆放的三只木凳上;母亲倚着“炕琴柜”坐在炕捎抽着纸烟;姐姐向一边蜷着腿斜坐在炕头;女方杨老师跟全家人打过招呼后便落落大方地面对母亲侧身坐在了炕沿边上。

    显而易见,女方是个具有良好家教和深厚文化修养的职业女青年。她中等身材,胖瘦适中,瓜子脸,面庞微红,两眼深邃,梳着油黑的荷叶头。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容貌端庄、聪明伶俐、谈吐不凡、知书达礼,一看就是个自视极高却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却不咄咄逼人;性情乖张却不失俗礼的凡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天,她上身穿一件米色半身泥子大衣,下身穿一条灰色筒裤,脚穿一双黑色高腰棉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乳白色的毛织线围脖。走在街上让人一看就是个妥妥的当代高职女青年。

    当女方杨老师最后落坐后,坐在炕梢的母亲一脸喜悦地说道:“小杨姑娘,今个儿让你屈尊先来到我们这个破家可真是太委屈你了。我和一帮孩子能活到今天实属命大。贵章是我四个儿子里的老大,是最懂事的一个,也是吃苦最多的一个。让我最有底的是,贵章有正事,走正道,是个有孝心,有担当,务正业的好孩子。你跟他处朋友,就看他一个人,别看家。看家就闹心了!”

    听了母亲的一番谈吐,只见女方杨蕴伟沉吟片刻,诚恳地说道:

    “大婶,我为您刚才这番话表示感动。我也是个老大不小的人了,贵章是个啥人我自有判断。他的人生经历、学识、个人素质都是我挺看好的。至于家庭背景对我只能是个参考,因为我选择的是跟我过后半生的人,而不是他身后的家。”

    女方杨蕴伟的话音刚落,坐在炕头的淑峰姐突然插了话:

    “蕴伟妹妹,对我这样称呼你还请见谅!我是仅大贵章3岁的姐姐,为了让你对我这个弟弟有更深的了解,我想再补充两点:一是生父过世早,我们又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贵章天生就养成了自立自强的性格,这对于一个人的未来发展是至关重要的;二是我的贵章弟弟是个高智商,学习型的男孩,他拥有许多人所不具备的广博学识。综上两点就是我要补充的,仅供妹妹参考!”

    “谢谢淑峰姐如此直率,坦诚!”女方杨蕴伟随口说道。

    姐夫金魁竺在我家是绝对有话语权的人。见双方相谈甚欢,故在姐姐表达完意见后,他也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小杨妹妹,看到你跟我内弟贵章处朋友我发自内心的高兴。你是个有职业、有知识、有修为、有家教的优秀女青年,贵章若能和你相伴终身实乃三生有幸。做为男人,贵章身上的宝贵之处:一是永不服输的意志品质;二是永远心怀家人的责任担当;三是具有废寝忘食的敬业精神。老话有女怕嫁错郎一说。我敢打包票地说你嫁给贵章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谢谢姐夫!听了你们几位刚才一番话真是让我有了如沐春风的感觉。你们都是有见识、有修为的人,在你们面前我甘愿永远做一个小学生。我服了!”说完,女方杨印伟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