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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宣室问对(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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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刘长,因为是吕后养子,所以一直被功臣集团所提防,功臣集团可是诛灭诸吕的黑手。

    所以功臣集团立皇帝的时候压根就不考虑他。

    而文帝继位,也仅剩刘长这个弟弟还在世,因其是高祖血脉,法理上对帝位是有继承权的,所以也难免有所提防。

    但因为刘长是高皇帝皇子,所以功臣集团没法为难他,毕竟诛诸吕时打的就是复高皇帝血脉的旗号。

    汉文帝要树立贤君典范,也不能针对这个弟弟。

    但刘长自己有顾虑,他可是吕后养大的,是功臣集团的眼中钉,皇帝哥哥也因为这点未必就不忌惮他。

    所以,为了撇清自己与吕氏外戚的关系,刘长决定拿吕氏外戚仅剩的独苗开刀。

    这个仅剩的独苗,就是辟阳侯审食其。

    审食其是吕后外戚**自不必说,与吕后可是老交情,微末时陪吕后一块坐过牢的。野史上更说,两人有私情。所以后来吕后掌权,丰沛系被排斥在外,他却能被吕后任为丞相。

    淮南王刘长就在袖子里藏了一个铁锤,在见到审食其的时候出其不意把他锤死了。

    史书记载,刘长有材力,力能扛鼎,要杀审食其一个老人,再容易不过。

    正所谓师出有名,刘长杀审食其的理由是他亲生母亲生下他之前,受到冤狱连累被抓到牢房。

    他母亲当时怀孕,所以他舅舅就托人找到审食其,希望审食其能告诉吕后自己怀有龙子,能够摆脱牢狱之灾。然后,审食其就告诉了吕后,吕后本来就不高兴刘邦宠幸妃嫔,还怀着龙子,所幸也不管。最后他母亲生下他时,虽然已经洗脱罪名,但觉得自己太委屈了,就自杀了。

    然后刘长就说审食其如果能多劝说几次吕后,说不定他母亲就不会死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审食其可谓冤到家了。

    但最起码刘长找到理由了。

    刘长想的倒是也不错,杀掉吕氏外戚一系的审食其,借此摆脱自己被吕后所养大的负面影响,消除功臣集团与皇帝哥哥的芥蒂与忌惮。

    但他没想到自己当众锤杀彻侯可是大忌,此事震惊了整个朝廷。

    尤其是文帝的母亲薄太后等,作为当下的弱势外戚,看到昔日外戚被如此杀害都无人敢管,吓得不轻。

    史书记载: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

    想来是自认为已经给皇帝哥哥交了投名状,可安然无恙了,就膨胀了。

    但他可能没想过,自己此举有可能加深皇帝哥哥对他的忌惮,毕竟他的行为有些无法无天了。

    从史书分析,文帝也有故意纵容之嫌,坐看刘长一步步滑向深渊。

    刘长不知道的是,汉文帝四年任相,到六年时,张苍已经完成了有关他证据的最终收集。

    张苍在淮南国任丞相经营了十四年,有大量自己的人马细作。所以收集刘长罪证,对张苍来说并不难。

    何况以刘长性格,多半也不会遮掩。

    史书记载:“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张苍的阵势非常大,抬出了所有高阶官员,“昧死”要求汉文帝一定不能顾念手足之情,必须要法办刘长。

    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

    汉文帝毕竟顾忌名声,只说废掉刘长王位,赦免死罪。

    “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刘长废为庶人,张苍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流放。

    文帝同意了,刘长被流放蜀郡严道邛邮,一个偏僻穷苦地方......然后刘长性子刚烈,绝食而死。

    张苍出卖前主,纳了投名状,终于让汉文帝放心,也让功臣集团放了心。从此就稳坐相位,足足十五年。

    最初汉文帝与功臣集团肯定是想安排自己的人,汉文帝尽可能伸张皇权,功臣集团尽可能限制皇权伸张,以保证相权威势。

    但最终双方发现都很难实现想法,文帝可能也醒悟了,彻底削弱功臣集团也许并不是好事,毕竟外面还有诸侯王虎视眈眈呢。

    他这个帝位可谓是捡来的,别的诸侯王心里肯定不平衡。

    所以,后来汉文帝就和功臣集团达成一个平衡,恰好张苍就是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折中点。

    也是文帝能让张苍能任十五年丞相的主要原因。

    杨玉侃侃而谈,围绕着一个相权,将其中奥妙抽丝剥茧,为刘启等人展现的淋漓尽致。实则是想告诉景帝,政治是平衡的艺术,为政者不能头铁莽着干,要学会妥协。

    刘启听得入了神,不知不觉便迁移了身体,越来越贴近杨玉,为他深深所吸引。

    杨玉却很清醒,当年秦孝公听商鞅说话时也是这般。

    史载:“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跶之前於席也,语数日不厌。”几乎都跟商鞅脸贴脸了。

    商鞅受到了重用,可是下场不怎么好。

    汉文帝在宣室问贾谊鬼神之事时,听得很入迷,也是向前移动身体。

    贾谊未受到重用,下场还是不怎么好。

    所以,放在自己身上,别看现在景帝表现的很感兴趣,很是激动,但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回过神来。

    从一个张苍任相就能深刻全面的剖析出当时文帝与功臣集团的博弈,还原出汉文帝时的政治原貌。

    刘启又是震惊又是佩服,晁错虽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但脸上已无愤懑之色,多了一丝释然。

    他虽在朝,但败给这样的在野之人,不冤。

    杨玉心知肚明,这固然有自己分析的精彩的缘故,但并不代表两人就一无所知。就算文帝未将这一切的背后讲给景帝这个继承人,身为景帝老师,又贯穿文帝整个时代的晁错也必不会不知道。

    杨玉说这些当然有用意,就是故意展露给景帝看的,哪怕有卖弄之嫌。

    经历了朝堂近乎停滞,勋贵集团不配合,诸侯国欲反叛这件事,想必在景帝心中,虽在野但对政事对朝堂了如指掌的自己,要比知晓一切,却丧失了对政局的敏感性,只时时刻刻撺掇着他削藩,从而引发眼下这一切祸端的晁错,要稳重的多。

    经历了这一劫,想来景帝政治上会迅速成熟起来,今后肯定一切以稳妥为先。杨玉做的就是,在景帝心中盖过失分不少的晁错这位多年的老师。

    要达到这个目的,首先要具有大局观,掌控一切的大局观,超然的眼界与视角。不然,自己一初来乍到之人凭什么跟晁错这个二十年的老师竞争?

    朝堂或者说景帝,现在需要的就是对朝堂有清醒认知的人。

    惊惶不定的景帝,此时需要能稳住局势,让他安心的人,而杨玉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杨玉要获得景帝的完全信任,他要像晁错一样: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

    杨玉要做赵高......不是,他要做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