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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六婶慢慢地低下头,对边上的阿刀说了一句。
“把那杯茶递给我……”
阿刀和卢千阳都是一愣,阿刀不敢多问,站起身,走到门边的矮桌前,把那杯茶双手捧着递给了六婶。
六婶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接过茶杯,又抬起另外一只手,两只手仔细地在茶杯上摩挲着,动作很轻,很仔细。
过了片刻,六婶的脸上挂起一丝冷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
卢千阳眉头一皱,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什么差不多算是时候了?
“奶……”
阿刀慢慢地蹲下身,一脸诧异地看着六婶,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
“大渊媳妇应该给言无忌报过信儿了,言无忌一定会逃,一定会……”
六婶的话顿时让卢千阳和阿刀大吃一惊,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用惊愕无比的目光看着六婶。
六婶的嘴角一扬,那抹无情和残酷让阿刀都觉得有些胆寒。
“大渊媳妇就是言无忌安插在这里,一直盯着我的人……”
六婶淡淡地说道,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言无忌一直防着我这个老婆子,六房主杀,又不敢对老婆子动手,所以就把他老婆的侄女嫁给大渊当媳妇……”
六婶侧过脸,看了一眼边上的卢千阳。
“小伙子,你干过公安,你难道没有怀疑吗?老婆子让她去给你泡茶,泡杯茶,即使是烧水,也不会超过十分钟,大渊媳妇用了多长时间,你可还记得?”
六婶的话让卢千阳顿时感到骇然,他此刻才恍然大悟,为何在阿刀进来之前,六婶总是看着门外。
六婶没有手表,屋里没有挂钟,她不知道具体时间。
可是,只要门外有光,有光线的变化,她就能大致推算出时间来。
卢千阳不由得一阵惭愧,在他们这一辈人面前,自己还要学习的东西太多。
“大渊媳妇一直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
六婶狡黠地笑了笑。
她居然笑了,她既然知道大渊媳妇在外面偷听,为何不止住,为何不戳穿她?
阿刀一脸懵懂,卢千阳原本疑惑的眼神顿时一惊,他睁大双眼,久久地盯着六婶。
这不是老狐狸,这是一只千年的狐狸!
六婶没有理会卢千阳,手里摩挲着那杯茶,冷冷地笑了笑。
“老婆子还担心她不会那么机灵,于是就让她再泡一杯,她只用一分钟……”
六婶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盯着门外。
“这一分钟,老婆子就证实了她的确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所以,她出门,做的第一件事情绝对不会是去给采东爷爷的坟头,而是去给言无忌报信儿……”
卢千阳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位身材瘦小,瘫坐在椅子上,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
且不说她早已识破了大渊媳妇的身份,单说她通过光线观察来计算时间,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最后她还用一杯茶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近乎于妖的老人,她既要杀人,还要把杀人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卢千阳不是阿刀,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老太太的谋划了。
好一个六房主杀!
卢千阳沉默地看着六婶许久,一旁的阿刀沉不住气了。
“奶,既然要做了他,大渊媳妇又给他报了信儿,那……,那咱……”
阿刀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言无忌知道了六婶要杀了他,大渊媳妇又给他通风报信了,已经落了下风,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六婶抬起手,轻轻地摆了摆粗糙的手掌。
“不急,不急。等等他,等等……”
阿刀满脸疑惑,只有一边的卢千阳一脸苦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精明,实在是太精明了!
阿刀是六婶的亲孙子,她在一个警察面前,给自己的亲孙子下达杀人的命令,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六婶就这么做了,孙子阿刀也就这么答应了。
既要杀人,还能让自己的亲孙子全身而退,只有一个办法。
让阿刀杀人无罪。
要怎么做到杀人无罪呢?只有让言无忌自己逃,逃出上海,逃到国法无法管辖的地方,阿刀再动手,谁又能把凶手怎么样呢?
要从上海逃到国法无法管辖的地方,而且还能让阿刀动手。
只有一个地方——公海!
可是,卢千阳始终想不通,六婶又如何能控制言无忌,从上海出境,有很多选择,飞机,轮船。若是要逃往中国其他地方,选择就更多,路线也更多。
六婶怎么能控制住言无忌的行为?
“阿刀,你现在去一趟鸦儿嘴码头,那里停着好几艘捕鱼的船,都是我们言家人的。”
阿刀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奶奶。
六婶继续说道。
“那些船,能用应该不多,你去试一试,确保有两艘能用,一艘留给言无忌,一艘留给你们……”
六婶左右看了一眼卢千阳和阿刀,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奶,你说言无忌一定会从鸦儿嘴码头逃……”
阿刀问了一句,六婶点点头。
“那还用什么船啊,我就在码头等他,别让他上船了,一刀下去,丢海里……”
六婶把手一扬,打断了阿刀的话,深邃的目光盯着卢千阳。
“阿刀,听奶的安排,你先去,至于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您听他的……”
卢千阳看着六婶伸出那根干枯的手指,手指慢慢地往上抬,指自己的眼睛。
卢千阳心里竟然哭笑不得,从现在的局面看来,自己不过是她六婶手中的一枚棋子。
棋子,自己还不得不当这个棋子。
阿刀疑惑地看了看六婶坚毅的脸庞,想了想,立即站起身,用冰冷的声音对卢千阳说道。
“我在鸦儿嘴码头等你!”
说完,阿刀冲出了门。
卢千阳看着阿刀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火辣的阳光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您孙子能明白您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六婶慢慢地放下手,眼神悠悠地看着门外。
“明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
六婶的话,也许在一个小时之前,卢千阳也许不明白,而在此刻,他仿佛已经明白了。
“您老怎么会知道言无忌要逃,一定会从鸦儿嘴码头逃?”
卢千阳还是说出了心头的疑惑,对于一个做刑警的人来说,有些真相不弄明白,是连饭都吃不下的。
六婶侧过脸,看着卢千阳,那双老眼里散着狡黠的光芒。
“他言无忌能在我身边安插个大渊媳妇,我就不能在他身边安插个什么人?”
卢千阳脸色顿时大变,这帮解放前留下来的化石级阴谋家,智慧家,他们到底有多少手段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