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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队长,能不能陪老头子在这言家庄转转?”
忽然,言采东眯着那双精锐的眼睛,看着卢千阳,问了一句。
“老爷子,您可别卢队长卢队长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队长了,指不定哪一天,那身警服都得给扒了……”
卢千阳有些不习惯,特别是不习惯在这种老革命,老英雄面前,被他们尊称,简直就是自己最大的罪过。
言采东似乎对卢千阳的话毫不惊讶,点点头。
“好吧,我就叫你千阳,走,陪老头子转转去。”
说完,言采东吃力用手撑着地,站起了身。
一旁的卢千阳连忙起身,双手扶住言采东的胳膊,慢慢地扶着他。
就在这刹那,院门突然开了。
推开门的是一个健硕的老人,虽然没有言采东那么老,却也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下巴的胡子不长,也是银白一片。
“三叔。”
老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院门外,亲切地唤了一声。
言采东抬起头,瞟了一眼那个老人,愣了愣。
“无双啊,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言无双。
言无双,后来的公安局局长,退休多年了,一直住在儿子家。
他一早听说三叔言采东回言家庄了,连忙赶了过来。
一身便服的言无双慢慢走进院里,左右看了看这座破落得不像话的老宅,又抬头看了看紧闭的中堂大门。
两扇大门早已换过,换成了玻璃的格栅,有好几块玻璃都已经破碎,格栅里还支棱着几块尖锐的玻璃碎片。
“三叔,咱言家庄,咋……,咋就成了这副光影?”
言无双苍老的脸上涌起无比痛惜的神色,眼里满是悲愤和苍凉。
言采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在卢千阳的扶持下,慢慢地朝院门走过来。
言采东连忙让开道,让言采东出了门。
“这是蓉城来的卢队长,是正心的徒弟。”
言采东指了指身边的卢千阳,对言无双介绍道。
言无双收回那双眼睛,视线落在卢千阳的脸上,仔细地打量了两眼。
“你是方正心的徒弟?最后那个徒弟?”
言无双平静地问卢千阳,卢千阳连忙点了点头。
“我叫卢千阳,是方局长的徒弟,您老就是师父提过的言局长吧?”
卢千阳连忙伸出一只手来,朝言无双递了过去。
言无双默默地点点头,看了看他,慢慢地伸手和他握了握。
“你师父还好吧?听说他下来了?”
卢千阳点点头。
“上半年的时候,突然就退休了。”
言无双的脸色微微一沉,眼神严峻。
“正当壮年,就退了,退了……”
一声叹息。
“走,陪三叔走走。”
言采东挥了挥手,卢千阳扶着他,言无双跟在一旁。
卢千阳出院门的时候,还不忘把言庆君留下的车钥匙取下来,揣在兜里。
在那条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的尽头,是那矗立千年的言家庄牌楼,牌楼下面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言庆君留下的公爵王,另外一辆是黑色的桑塔纳。
那应该是言无双的车,只是不知道开车送他来的人是谁。
三人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破落无比的言家庄街面上,两旁的房屋塌的塌,倒的倒,极少有完整的屋子还在,更别说有人了。
“无双,这就是言家庄,这就是言家庄……”
言采东声音平稳,却满带悲戚和惋惜。
言无双阴沉着脸,缓缓地走在言采东身旁,阴沉着脸。
“听说庄里没几户人家了,六婶一直在?”
言采东问了一句。
言无双默默地点点头。
“是,三叔,六奶奶还在庄里,整个庄里还有十八户没有搬迁。”
“走,咱们看看六婶去。”
六婶,六房掌事,算起来,今年怕快一百岁了吧。
六婶的院子离石牌坊不远,三人慢慢地走到院门前。
竹篱笆扎成的院墙,院门也是竹子编成的。
言无双还未开口,只见那院里一个正喂鸡的中年女人冲着三人喊了一声。
“三叔爷,无双叔,你们怎么来了?”
女人一脸欣喜,连忙放下手中的簸箕,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路小跑过来开了院门。
言无双微微地笑了笑,对身边的言采东说道。
“三叔,这是大渊的媳妇,言大渊是六婶的重孙子。”
言采东微微地点点头,他虽然没见过这个女人几次,但他还是记得的。
到过言家庄的人,只要他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更何况这是嫁到言家庄的女人。
“你祖奶还好么?”
言采东也冲着女人微微一笑,一脸慈祥地问她。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院里的偏房,叹了一口气。
“身子骨还不错,能吃能睡的,只是岁数大了,总喜欢在屋子里待着。”
“她在屋里?”
言无双顺着女人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那个紧闭的偏房木门。
女人点点头,正准备领着三人过去,言采东一把拦住了她。
“大渊他媳妇,你忙你的吧,我去见见六婶。”
女人看了一眼言采东,又看了一眼言无双,立即笑着说道。
“好,三叔爷,您自个儿去看去,我去弄饭,中午咱们杀只鸡……”
“大渊媳妇,你不要忙活,我们看看就走,看看就走……”
言采东的话,历来在言家庄比圣旨还管用,大渊媳妇听老爷子这么说,有些手足无措。
言无双连忙打了圆场。
“大渊媳妇,你去忙吧,三叔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再说了,他回来了,我都还没做东请他老人家,怎么也轮不到你家不是。”
一脸笑容的言无双几句话让大渊媳妇顿感轻松下来,走到一旁,又端起地上的簸箕来。
言采东在卢千阳的扶持下,走到偏房门口,老头子轻轻地唤了一声。
“六婶,六婶,采东来看您了。”
“采东?庄主来了?”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满是惊喜。
言采东伸出手,粗糙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推开了偏房门。
屋外的阳光顿时照了进去,屋中央,一把竹制的躺椅,躺椅上一个佝偻,瘦小的身躯蜷成一团。
满头银发,一脸皱褶,只有那双眼睛,明亮而清澈。
“庄主……”
老妪慢慢地抬起手,伸向刚进门的言采东。
言采东一把甩开卢千阳的手,疾走两步上前,蹲下身,双手握住老妪的那只手。
“六婶,我是采东,我回来了。”
老妪那眼神里瞬间如黑夜里的流星,迸发出光亮。
而那光亮却又只有一瞬间,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满面的皱纹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