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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时来运转百事兴?
什么叫做祖坟青烟冒不停?
老曹算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
护卫的美差一个接一个,办好了提为副统领,办砸了没人计较。不争气的儿子比太子伴读还争气,跟着太子搂肩搭背。破房子转眼变豪宅,连车夫厨子奴仆都一应俱全。
这豪宅的椅子还没坐稳呢,兵部又送来了圣上的旨意,说是赏半年俸禄,还赐了少府衔。
看得儿子瞪大了眼睛直呼:“爹,我咋没看出来武官受欺负呢?”
老曹笑眯眯地答道:“那是因为爹有你这样一个好儿砸啊!”
曹习文被老曹的温柔劲儿给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哪里知道老曹说的可是心里话。
“那个啥……李县令这几日都没找你来喝酒么?”
“没有。”
“那也没别的消息么?”老曹有点耐不住。
“就王叔托人带了个口信来,说最近李兄有点忙,好像说是要调任去礼部,等忙完这一阵儿就来找我,让我别急着回去。”
“噢……那你就听你李兄的!别急着回去,住爹这儿。”
“可是我这不回去,奶奶不急么?”
“不碍事,回头我给泾州知府捎个信,让他派人照看着点儿。”
“爹行啊,如今连知府都能吆喝了啊。”曹习文挤眉弄眼道。
老曹心情好,儿子说啥都不在意,只管憨笑。
老曹以为最近的好运三连到头了,结果到了晚上,兵部又差人匆匆忙忙递了消息过来,让老曹明日上含元殿。
老曹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茶碗给摔地上。
“敢……敢问是为了何事啊?”老曹觉得心里发毛。他刚升了副统领不假,但论品级还没资格上含元殿,一营之首的统领才有。
“不知,我只是奉命来传,让曹大人早做准备。”
老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生了个心眼,问道:“那……不知道陈麒陈统领与郑崙郑统领是不是也要上殿?”
“正是,我刚从那两位统领的府上送完信,才到曹大人府上的。”
“哦……”老曹顿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既然是三个副统领都被唤去,那肯定说明不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听说韩复这次带兵有功要论功行赏,多半是咱也沾了点儿光,能跟着得点儿赏银,这才被叫去的。
老曹谢过兵部的信使,转入后堂开始琢磨穿什么。从没上过含元殿,可不能有什么纰漏。他想了想,从箱底把备着过年穿的新衣衫先掏了出来拿在灯下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安心了些。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老曹就起了身。他先是郑重叮嘱儿子别出去乱跑,省得有人找他喝酒扑个空,然后仔细穿戴完毕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瞧见街对面的叶府正好大门打开,几个老仆人三三两两地陪着叶知秋踏出门来。
叶知秋眼尖,远远瞧见老曹,不由“咦”了一声,高声问道:“这不是曹大人么?”
老曹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一礼:“末将见过叶大人。”
“这个时辰,曹大人如何在这里?”
老曹被问得有些尴尬,太子送宅子的事儿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去,只能含糊其辞道:“不瞒叶大人,我最近在这附近买了处宅子,所以住到了这边。”
“哦……”叶知秋微笑道:“曹大人也中意这烟波大街?那好得很啊,以后咱们便是街坊邻居了。”
“不敢不敢。”
“可这么早曹大人就急匆匆地出门,是打算要去哪儿吗?”
“哦,今日我是奉命上含元殿觐见,不敢耽误了时辰。”
叶知秋心中咯噔一下。
曹飞虎上含元殿?区区副统领的身份……这是什么缘故?还是有什么变故?
他看了看老曹身后牵着的黄骠马,眉间一紧,计上心来,说道:“曹大人,你看你虽是武官,可这里离樟仁宫路途尚远,若你骑着马去,等到了殿前怕是要出上一身汗,丹樨阶前……这个这个……仪态……咳……”
曹飞虎这才想起来,对啊!这骑着马一身臭汗地跑到含元殿,万一熏着了陛下,被轰出殿去,岂不大大地糟糕?
叶知秋见他神色懵然,笑道:“若曹大人不弃,便与我同乘一车,如何?”
“这……这怎敢有劳。”
“哎……曹大人,咱们已是多少回的熟人了,既然是同路去上朝,不过是同乘一车,客套这些做什么。”叶知秋说着,把老曹的手腕一扣,很是坚定。
老曹见他殷勤,又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扭扭捏捏地跟着上了车。
上次就觉得叶知秋与旁人口中说的冷若冰霜全然不同,今日更觉那些传言皆是不实。明明如此亲切之人,不过是平日里少言寡语了些,可人真是十足的好人呐。
叶知秋坐在车中,表面平静,心里却渐渐涌起一阵不安,终于开口问道:
“曹大人,按理说我也不该打听兵部的事,不过曹大人今日忽然奉旨上殿,可是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老曹搔了搔脑袋。
“哦,呵呵,原是我不该问的事。曹大人既是不方便明言,那就不提了罢。”叶知秋淡然一笑。
老曹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不方便,其实末将知道,论品级咱是上不了含元殿的,所以叶大人觉得奇怪也是常理。只是末将确实不知道所为何事,只听说淞阳大营的另两位副统领也奉命一同上殿。”
叶知秋心下惊奇,脱口而出道:“陈统领和郑统领吗?”
“是啊,咦,叶大人对我淞阳大营的事倒是很熟悉啊,连陈统领和郑统领都知道。”
叶知秋被说得脸上一热,掩饰道:“哪里哪里,我对曹统领也不陌生啊。”
两人哈哈一笑。
叶知秋见他神色确实不知详情,暗忖倘若问得多了倒有些奇怪,只得佯装不在意。
三位副统领一齐上殿,定是淞阳大营有什么变故,可韩复那里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知秋与曹飞虎,两个人皆是忐忑不安,各怀心事,一路无语。
到了宫城门口,刚下车便瞧见其他几位大臣已聚在那里窃窃私语。有几人瞧见曹飞虎从叶知秋的车上下来,更是惊奇不已。
“快看快
看!那人是谁?居然坐着叶知秋的车来。”
“好像是淞阳大营的……赵……不对,曹统领。”
“咦,这个叶知秋也会与人结交?”
“副统领?区区从二品,叶知秋那张冰碴子脸能瞧得上?”
“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定哪天这曹统领就飞黄腾达了呢。这叫未雨绸缪,似你这般临时抱佛脚的,等别人发达了才凑上去,哪个来理你?。”
“啧啧啧,你意思是咱都是有眼无珠,看不出这曹统领的能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太师府都有人去楼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不信咱就走着瞧啊。”
叶知秋全然不在意耳边的闲言碎语,与老曹略施一礼,便离了众人独自站到了殿前一角。
老曹东看看西看看,既不知道该站哪儿,也不知道该干嘛。眼前的人几乎没几个认识的,看他们神态一个比一个牛气,心下生了些怯意,默默地站在离宫门口最近的地方。
几十年官场压抑出来的性子,总是透着一股子奴性的懦弱。这种懦弱是自尊与自信被一点点碾碎后重新压合出来的乖巧模样。
其实自己也知道,这副模样既不讨喜,又违心得很,只是在争不过别人的时候,只有示弱才能存活下去。
是的,目的只有一个,存活下去。
老曹正低着头努力煎熬无所适从的这一刻时,门外又进来了两个人,这俩人老曹倒是认得的。
“陈统领,郑统领!”老曹有些惊喜,在一片全是陌生权贵的聚集地中,忽然遇到两个认识的人,竟让他觉得有些亲切。
陈麒与郑崙。
这俩人平日里见了他也是不大理睬的,顶多就是象征性地点下头。
不过今日这俩人却有些神色古怪,见了他就像见了赊了账后来讨债的掌柜一般,很是不自然。
老曹欢喜地一拱手,那俩人对视了一眼后,居然也正儿八经地回了一礼。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
老曹虽觉得俩人回礼似乎有些不大情愿,不过他已是喜出望外,还道是处了段日子总算熟络了起来,便凑上前去低声问道:“敢问两位,可知道今日为何奉命上殿?”
这话问得颇有歧义,老曹是想讨教,听在二人耳中却像是老曹事先得了什么风声,想要透露。
陈麒勉强应道:“不知,请曹统领指教。”
老曹尴尬一笑:“呃,原来二位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二位要比我知道得多一些。”
老曹是个直性子,此话并无他意,听在郑崙耳中却好像是在讥讽,不由耳根一红,想要发作,被陈麒一把按住,似是让他克制些。
三人同营为将,此时却互相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只得静候入殿的时辰,再没了交谈。
按惯例,温帝是早早地就坐在了含元殿上,需要“冥思”半个时辰,实际上是给那些迟到的大臣们留些脸面。所以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大臣都已到了场,齐齐整整地踏入含元殿去。
不料他们入殿才发现,御座之上空空无人,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