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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常。
严清歌不仅仅见到了忠王,还见到了他的两个儿子。
忠王的右手齐肘断掉,右腿几乎只残留了大腿根部一点。
他的小儿子水植下半身完全没了知觉,只能坐在一张特制的带轮木椅上,被人推着活动。
他唯一没有残疾的大儿子水穆,虽然身体没有缺了哪点,脸上却多了一道狰狞的疤,从下巴直通进脖子里去,看那疤痕的走向,只怕当时他受的伤再多重一点,脑袋就要被人砍掉了。
忠王和水植、水穆在战场上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严清歌一句都没有多问。她和凌霄像每一个普通的世家姑娘一样,温文有礼的跟忠王和云氏行过礼,听他们说了几句嘉勉的话,便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严清歌睡过午觉起来,如意送了一封信进来。
严清歌拆开一看,是水英写的。水英下午要来乐家找她。
水英是早上出的宫,上午在父亲和哥哥身边赖了一上午,下午忠王爷和两个儿子要接待客人,她不想闲呆着,想出来走动走动,这半年关在宫里,把她憋坏了。
下午见到水英后,严清歌发现水英情绪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
水英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无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父亲和哥哥们受的伤很久前我就接到信了,我一做恶梦,就梦到他们受的伤,梦里头那是要多惨有多惨,真见了面,我心里反倒安定下来,他们比我梦见的要好得多,这已经足够了。”
如此沉静的水英,让严清歌和她交谈时,有和成年人来往的感觉。
这半年多水英家的经历,生生把她从一个娇憨贪嘴的女孩子,催生成了早熟的少女。
俩人聊了一会儿,水英忽然道:“清歌妹妹,白鹿书院快要开学了吧?”
严清歌点点头,水英道:“我往后不会再去那里读书了。”
严清歌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水英微微一笑:“我和我父亲母亲都说好了,我去那儿读书,不如在家多陪陪他们。而且,我也不是没事儿做,我想经营几家铺子,练练手。”
“你要开什么铺子?”严清歌好奇问道。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外传。”水英忽然严肃的看着严清歌。
“你说吧。”严清歌道。
“我爹和哥哥们失踪,其实并不是惊了马,而是朝里有奸细,将军情卖给北边的那些北蛮。北蛮拿到军情,夜袭大帐,我父亲和两个哥哥警觉,带着四百亲兵突围出去。”
严清歌傻了眼睛,她没想到忠王失踪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水英轻声道:“我跟你说这个,一来是提醒你,今年回去书院,你要警醒些,别随便结交新朋友。圣上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做的奸细,几个被怀疑的大臣家都被禁军封起来了,但保不准真正的奸细还在外逍遥,那奸细家女儿说不定就在白鹿书院念书,一旦事发,可能会带累你。第二个,我开铺子,是为了安置我父亲和哥哥们的亲兵。他们突围时正是冬天最冷时候,又一路被追杀,只有四十个活着回来,许多都成了残疾,最轻的也冻掉了耳朵和手指,再当兵是不可能了,总要给他们一个谋生的路子。”
水英的提醒让严清歌一瞬间想起卫家来。
那时忠王被找到的消息刚传回京城,凌霄被接进宫,她和凌霄担心水英,回京看她,顺带去卫家探望快要生产的宁敏芝。谁料,宁家竟然被封起来,只有一个禁军打扮的凶人看门,想来,卫家被封,就是因为水英说的排查奸细了。
卫樵父亲是兵部侍郎,有嫌疑严清歌倒是也能理解,也不知现在卫家解禁了没有。
既然答应了水英不将这个消息告诉旁人,连凌霄她也没说。
没多久,白鹿书院就开学了。
严清歌回了书院,过上了十日一休,继续每天认真学习的日子。因为水英的嘱咐,严清歌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连带着拉着凌霄也不让她四处乱跑,秋天书院组织的赏菊两人都没去,更遑论旁的活动。
凌霄本是不愿意这样的,但是她母亲也嘱咐过她,叫她今年收敛些。凌霄听她母亲说的非常严肃,只好耐着性子,跟严清歌一起在书院隐形人一样呆着。
中间有两次宴会,太子也来了,严清歌并没有露面参加,这让元氏三姐妹非常满意,竟不怎么找她麻烦了。
但也可能是她们内部斗得太厉害,自顾不暇。
身为京城四大恶人之一的元芊芊,和身为京城四大才女之一的元念念,一个一言不合就动手,一个处处耍心机,两人三天一大闹,一天一小闹,书院里天天都有新鲜故事听,倒是给众位贵女们的生活添加了别样色彩。
不知不觉秋去冬来,这日早上,严清歌才起床,就听见外面凌霄开心的笑声:“下雪喽!”
山里气温比京城低,才刚到十一月半,就下起雪。
严清歌穿戴整齐洗漱过,走了出去,发现雪不大,触地既化,但凌霄还是玩的不亦乐乎。
春泥、归燕怕凌霄着凉,好说歹说把她劝回去。凌霄跑到严清歌书房和她一起呆着,一边在炭盆旁边烤栗子吃,栗子的香甜弥漫的满屋子都是,她叽叽咕咕说着闲话,还不时探头看严清歌练字。
正此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给严清歌和凌霄送上帖子,原来再有几天,柔慧公主会来主持一个大雪节气宴。
严清歌不准备参加,送走了嬷嬷,把请柬随意丢在桌上。
凌霄却是急了,将那帖子抢过来,护在怀里,道:“这次你又不去么?”
“是呀。”严清歌道。
“不行,我要去!”凌霄撅着小嘴,道;“我最喜欢下雪了!这可是大雪宴,柔慧公主一定已经问过了钦天监,知道那天会下大雪,所以才办这个宴会的。大雪节气下大雪,很难得的。”
严清歌伸手去抽她怀里的请柬,道:“你去做什么?万一这大雪宴要作诗呢?”
“柔慧公主办的宴会,不会让人作诗的,这点我最清楚了。”凌霄骄傲的一翘小嘴:“别忘了,柔慧公主尚的驸马,就是我表舅舅,我可是最了解她不过。”
凌霄打定主意要去这个大雪宴,日日缠着严清歌。严清歌被她磨了好几天,想想凌霄也被关了几个月,道:“这宴会咱俩可以去,只是你可老实些,不要节外生枝。”
凌霄听见能去玩儿,喜得一伸胳膊,把严清歌脖子夹住,豪迈道:“我可不会节外生枝。”
严清歌个子抽条已经很快了,但是凌霄比她大一岁,加上凌家都是修长身材,竟是比她要高快一个脑袋。严清歌赶紧去推凌霄,才没被她夹得翻白眼。
凌霄年纪越大越活泼,俩人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文静些,现在竟是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泼猴儿。
不过,想到如果没什么意外,凌霄应当会嫁给水英的哥哥水穆,严清歌又想着随她去吧。
水穆她见过一面,抛开脸上的疤痕不说,水穆性格沉稳,有大将之风,包容心绝对不会少,缺点是有点闷。凌霄活泼好动,叽叽喳喳一天到晚有说不完的话,刚好和水穆互补,这俩人算是极为合适的一对儿。真要把凌霄拧成她这样稳重的性格,和水穆呆在一起,还不见得幸福呢。
眨眼就到了大雪会的正日子,早上严清歌起床,发现外头果然在下大雪,地面都被雪花盖白了。
凌霄穿上一袭红色棉袄棉裙,又系了猩红色大氅,一头浓黑青丝用金箍束好,鲜衣怒马,站在雪地里头,叫人一看就欢喜。
严清歌见了她这打扮,知道她是憋坏了,笑着道:“你这一身红,叫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新嫁娘呢。”
凌霄满不在乎道:“想娶我,先得烧八辈子高香!”
严清歌照例是平常素净的打扮,只额外加了身白狐皮做成的大氅,首饰也戴齐了,看着很庄重,出去参加宴会既不扎眼,也不会显得无礼。
大雪会被放在内院的一处小院内进行。
这里平时不住人,只有三间宽敞的大堂。
进门后,严清歌见已经来了不少女孩儿了,屋里被摆着古式的小桌和席子,因为考虑到冬天天冷,还在席上放了棉垫,众人各有一桌一垫,跪坐其上,刚好绕着屋子一圈儿。
屋子中间,被铺上厚厚的绒毯,摆了个系着绸花的半人高大鼓,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严清歌和凌霄捡了稍偏的角落坐下去,等着宴会开始。
为了给女孩儿们解闷,几名公主带来的伶人和乐师,在前面弹琴跳舞。
桌上摆了果盘,严清歌看了看,都是新鲜果子,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很是难得。她扒了个桔子,细细嗅着香气,凌霄一拉她袖子,严清歌顺着她眼睛看过去,见是柔慧公主进来了。
元芊芊腻在柔慧公主身边,和她一起进来,正咯咯笑着跟柔慧公主说什么,满脸的愉悦。
严清歌仔细回想了一下元芊芊上回和柔福公主相处的场景,竟然发现,元芊芊其实并不是那种满脑子草包的恶女,她也可以很聪明很会哄人开心,不过只有在面对比她地位高的人时,她才会表现粗这一面。
这种人比单纯的恶女还要让人反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比她地位高。
风水轮流转,今日是她奉承的对象,改日就被她欺负。那些曾被她欺负过,后来又被她奉承的人,只怕会觉得更恶心。
怪不得连元念念都能在书院的女孩儿中找到一两个闺蜜,但元芊芊却一直独来独往,她在白鹿书院根本没有一个朋友不是没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