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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对苏夜涣的失踪骤然就由议论纷纷转为了默哀与悼念,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旁人无从知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听到有传言说,当日苏夜涣失踪是因为他得知南郡郡守叛变,是以孤身一人前往南郡,审时度势,谋定策略,最终与在京中的涵王殿下二人里应外合,不仅活捉南郡郡守张茂通,更引得其他意图叛乱之人露出狐狸尾巴,终将其一众一网打尽。
遗憾的是,苏夜涣遭人暗算,中了奇毒,结果不治而亡。
酒馆茶楼,大街小巷,无人不再谈论着涣王之事,鲜少有人去在意那所谓的二王动乱。这些人这些事离他们远了些,加之前段日子闹的那些事,说到底,终究是满城闻名的涣王能让他们更在乎一些。
方亥回身多瞧了两眼那个正在侃侃而谈苏夜涣南行一事的男子,脸色不太好看,撇嘴兀自嘀咕道:“明明没有的事儿,他却说得好像亲眼瞧见了似的……”
他说着看了看前面那道素淡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问道:“王爷,属下不明白为何要放出风去,说涣王殿下是因南行之事中毒而亡?”
闻言,何子不由侧身瞪了他一眼,苏夜涵身形微微怔了一下,脚步却片刻不停,他头也不回,语气冷淡回道:“你随本王这么多年,却是比何子少学了那么多东西。”
方亥眉头一皱,被他嗓音中的清寒吓得一愣,不解地看了何子一眼,没有明白苏夜涵的意思。
何子向他靠近了些,沉了脸色低声与他道:“早与你说了,这段时间少在王爷面前提涣王殿下,你怎么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方亥神色一凛,道:“我忘了!”
何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继而道“自从银甲军以万人大败高丽二十万人马之后,无论是银甲军,还是银甲军的领将涣王,都渐渐成为卫我天朝安稳的一大坚韧屏障,在百姓心中,只要有涣王与其银甲军在,天朝则可安宁太平。若是让他们知道涣王是为了一位异族公主而遭人袭击遇害,不仅会让百姓心生恐慌,怀疑朝廷对百姓安危重视不够,还会让临近各国各族抬高气焰。一旦他们乘势纷纷来犯,边疆危矣。”
“这样?”方亥有些豁然醒悟,眨了眨眼道:“我明白了,皇上明知涣王遇害一事终究是瞒不住,与其被人挖出事情真相,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让所有人都知道涣王是为了南郡动乱之事殉身。”
对他这般后知后觉,何子不免有些无奈,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快步追上苏夜涵。
蓦地,他神情一怔,脚步不由得一滞,再看苏夜涵竟也与他一起停下脚步,望向前方的路口。
“王爷,要不要属下去……”何子欲要追上前去,却被苏夜涵出声阻止,“不用了,待探完洵王的伤势我再去找她。”
“是……”何子说着又定定地看了那道清丽的背影片刻,微微凝眉疑惑道:“郡主这是去……”那条路一直通往八卦城第二围,而那个方向正是将军府。
苏夜涵眸色清冷,尤其是在想起冉芸之时,心底的寒气豁然就窜了上来。
想来,他本为兄为兄弟所做之事却远不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这个女子更曾赐婚与他。
“王爷……”感觉到苏夜涵冰冷的情绪,何子一切都了然于心,他轻轻喊了一声,苏夜涵顿时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道:“我没事,走吧。”
方亥心里虽有一大堆疑惑,却不敢再多言,只是四下里瞥了两眼,连忙赶上二人的脚步。
衣凰早已感觉到有几道异样淡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待走到路口拐弯处她回身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苏夜涵与何子二人的身影渐渐隐在人群里,她挑起嘴角淡淡一笑,快步朝着将军府而去。
一如她所料,整个将军府比之凤寰宫根本好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华贵妃早已是几度昏厥,而冉嵘却还稳稳地站着。
“哗——”他抬脚一勾,地上的长枪握在手中,直直一枪刺出,满带着杀气,气势凌冽逼人。
满腹心事、满腹仇恨、满腹伤痛,全都无处发泄,亦无人倾诉。
冉老将军早年战死疆场,他自幼便已习惯将所有事情一肩挑起,早已习惯将所有痛苦埋在心底,一心习武,只为能征战疆场、建功立业,能够担起冉家数百年声誉。他与苏夜涣是那般相像,所以二人一见如故,而后二人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他们都很了解彼此的心思,即便不用说明。
那是他唯一一位可以倾吐心中不快之人,而他的妹妹冉芸,便是这世间他唯一的牵挂,可是究竟是为何,他不过是离开短短数月,再归来时竟是未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当初他奉命领兵前往鹿河,冉芸哭着相送,他就有种不祥预感,总觉那可能是他们最后一别。本以为会是自己出事,却不想,出事的是冉芸。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为何毓皇后要逼死冉芸,又派人截杀了苏夜涣?
“嘣……”只见他跃身而起,而后从半空中直直坠下,手中长枪狠狠抡起有砸下来,一旁的木架顿然崩碎,木屑飞溅四处。
眼见他又一枪凌空刺出,全然不顾前方落地又弹起、朝着他刺来的一截木块,衣凰神色一惊,骤然移步上前。
冉嵘本已做好木块扎进手臂的准备,却不想那木块在距离他三寸远处顿然停住,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腕也被人紧紧捏住,觉似柔软的劲道压在他手上,却让他动弹不得。
低头看了看身旁这位突然出现、速度快得惊人的女子,冉嵘蓦地一愣,“郡主?”
“啪”地丢掉了手中的木块,衣凰淡淡瞥了他一眼,松开他的手道:“这木块削薄,小心莫要伤了自己。”
冉嵘怔怔地看着她,脸色缓缓沉下,他眼中那股努力压抑着的恨意与懊恼衣凰看的清楚,一切了然于心,她垂首轻悄悄地太息一声,并没有劝说他的打算,走到一旁的兵器架上伸手取了柄长剑,回身剑尖指向冉嵘道:“既然你这么想活动一下筋骨,一个人舞刀弄枪未免无趣,弗如我陪你练练手。”
“郡主……”冉嵘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衣凰,见她清泠一笑,长剑轻轻一挑,顷刻间剑尖已至面前,差点便刺中他的咽喉。
剑锋从面旁削过,削落他一小缕头发。冉嵘不由得心下一惊,侧身避开,怎奈衣凰剑招极快,且招招直袭他要害,逼得他几乎就要闪躲不及,一步步被赶进了死角。他本就不欲伤她,更无心与她动手,眼看身后已无退路,衣凰迎面一剑刺来,冉嵘避无可避,只得举起长枪斜在面前挡住衣凰的招数。
衣凰似是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剑锋一偏,从枪杆下穿过,饶过他手中长枪用力一挑,冉嵘手中长枪便顿然脱手,落在衣凰手中。
虽然早闻衣凰习得一身奇特的好武艺,便连涣王也曾称自愧不如,近日却是冉嵘第一次见她出手,那力道看似柔和轻悄,却在袭至身前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气势,而且衣凰之身手迅速敏捷,绝非常人能及。
“怎么?曾经令突厥闻之变色的冉嵘将军,竟只有这般能耐么?”衣凰眸色澄澈清明,语气轻缓,看向冉嵘的一双眼中无一丝与往常不同的感情。听她这么一问,冉嵘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如也,心底陡然一沉,浓眉蹙起。
见状,衣凰眼中终于升起一抹悲伤神色,她将手中的长剑与长枪放回兵器架上,回身对冉嵘道:“听下人说自从你回府得知九哥与冉姑娘的事情之后,至今滴水未进,你这是要折磨自己还是折磨这些还活着、关心的你人?”
冉嵘眉角动了动,没有出声。衣凰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无须多说什么,该怎么做,你自便吧。”说罢转身而去。再走一步便要踏出武场,忽的只听身后传来低弱的声音:“等等。”
衣凰回身看他,只见冉嵘俊毅的脸上神情冷酷而坚毅,他定定地看着衣凰,双手紧紧握拳,而后狠狠砸在身后的木架上。
“云儿……涣王……”他声音有些哽咽,恨恨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一定会!”
不仅如此,他还要保护好冉家的声誉,这不仅仅是冉家历代先辈一点一点累积而来,更是冉芸用自己的命换来。
当初她本可以不死,即便查出墨香雪当真就在将军府,她最多也只会落个私藏包庇叛族公主的罪名,以将军府的功绩在,大可免了她的死罪。然而这样一来,不但无法助苏夜涣脱身,还会默认了墨香雪藏匿在将军府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冉家也会受她牵连,即便暂时不会危及冉家安危,但难保那些一向视冉家为眼中钉的人不会以此为借口,伺机而动。她不愿冉家毁在她手里,不愿苏夜涣与墨香雪难成眷属,更不愿给毓皇后机会加害于苏夜涣,唯一的办法便是她死。
事情也确如她所料,她藏在身上的信函被高子明交到了睿晟帝手中,信中言明将军府遭人陷害,道是叛族欲孽藏于将军府,若她不能交出墨香雪,便有人要强行进府搜人。她一时无奈,只得自己假扮成墨香雪,而后以死明志!
虽然信中未曾点破是何人威胁她要进府搜人,然睿晟帝心下早已明白得透彻。
……
因为二王动乱一事,这些天凡是进出城门之人都要经过严密排查。而苏夜涵兄弟几人心中明白得很,这不仅是要搜查三人叛乱的余党,更是要找出与苏夜涣被袭有关之人。
进城的队伍排得似一条长龙,蜿蜒伸出近二十丈远,见队伍行进得如此缓慢,后面等不及之人忍不住不满地嘈嘈起来。突然见得一名男子策马而来,在门旁翻身下马,向着进城的队伍扫了一眼,众人骤然就噤声了。
见他出现,排在队伍中间打算进城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人垂下头道:“改变计划,我们现在不可进城。”
“为何?”他身旁的随从小声问道。
“那个人……”他说着迅速向元丑瞥了一眼,“他是苏夜涵的人,别看他外表凶蛮严肃,却是个及细心之人,而且深藏不露,我们若是进城去,必会被他发觉。”
“可是我们已经到这里了,就这么调头离开,岂不是更惹他怀疑?再说,既然来都来了,若是不探清虚实在离开,那就太亏了……”
“不用探了。”男子冷声道,“既然这帝都城不好进,我们便退回临水镇,就这两天会有人来找我们告知我们具体情况。”
“将军,此人当真可信?”
“哼,兹洛城抬脚便到,他还不至于愚笨到拿这事欺骗我,再说我阿史那琅峫岂是他说骗就能骗得了的?”
“那我们怎么才能悄悄脱身?”
琅峫四下里扫了一眼,蓦地沉冷一笑,掏出腰间的钱袋,趁着众人不注意,伸手将钱袋的里钱撒了一地,而后故作惊道:“呦,这谁的钱掉了?”
众人一听,不是去摸自己的钱袋,便是嚷嚷着“我的”,而后冲上前去捡钱,场面顿时一阵混乱。琅峫冷冷笑了声,拉着随从悄悄混进了出城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