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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清月寒光照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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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里的路途并不遥远,暮色将至时,由那位王姓守将带领的三千精骑,就已将珈蓝寺山脚所在的山脚围了个水泄不通。

    藏匿在寺中的管骁,早已探得了这些伏兵奔袭而来的消息,但此刻的他毫无退却之意。

    消息是由其胞弟管岬的斥候小队送回,伴随而来的还有管岬的死讯...

    管骁走出庙宇环视一周,看着院外的手足同袍们,他握拳捶于胸甲之上。

    “诸君,这东都怕是进不去了...可有想回家之人,稍后朝东北山道突围,还有些机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当中就响起了一阵叫骂声。

    很快,就有一个形如肉山的汉子走了出去,指着管骁的鼻子就开始呵斥。

    他呼喊道:“如今奸人、贼子蒙骗陛下,害得乌王殿下惨死...你他娘的让我们走?还能去哪!”

    六王各处封地,都被平叛的差不多了。

    如今就剩河北一带,还未有平叛军出现,不过也只是时日问题。

    倘若他们现在撤走,恐怕回到故乡的时候,早已是尸横片野,再无故人可见了。

    管骁应声道:“此次是管某邀大家一起南下勤王,恐怕只能就此止步了...”

    立即又有人喊道:“跟你管骁有半毛钱关系!我爹随乌王殿下一同进京,至今没有消息,我是去寻那老头子的!”

    出言之人,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身上穿的甲胄极为朴质,像极了炎阳初定时的制式战甲。

    此次南下勤王,召集人手的时间并不多,根本来不及赶制所有人的甲胄。

    所以少年便将家中旧甲翻了出来,大小刚好合适...

    见台上的管骁不说话,他又补上一句。

    “我家那老头子官职比你大!今儿他不在,乌王殿下也...不在了!你管骁是不是得听我一回!”

    此话一出,院内的呼喊声越发大了起来。

    有主动请命要带头冲锋,做那拿头功之人...

    也有豪言一声,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那东都城头坐上一坐的汉子...

    更有要让那龟缩西京之内,只会使些阴谋手段的奸贼,看看他们河北儿郎长刀硬不硬...

    最先言语的那个汉子,因为身体肥硕的缘故,根本没有披挂甲胄。

    他朝自己圆鼓鼓的肚皮上就是一拍,先前的怒意随之消散而空。

    “管骁听明白了吧,别这么磨磨唧唧的,赶紧给老子下令!”

    站在其身旁的少年,更是直接抽出刀刃,高举向天。

    “管将军!能够走到这里的,谁都不是畏战怯战之辈,你何故担忧这些!”

    顿时,院内的将士齐声高喝道,战!战!战!

    声势拖得极为悠长,殿前的管骁看了良久,最后缓缓叹出一气。

    他开口言道:“诸君心意,管骁一直清楚,故在此想问大家一句,若只能埋骨于此,可会心有不甘?”

    所有人沉默了,他们的确不怕死,但如果没办法将心中恶气全数宣泄而出,总归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管骁再次捶打自己的胸甲,继续朗声说道:“所以如若不退,我们也需不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那些中原土包子全数撂翻!只要能进得东都,就有一线生机!”

    那汉子高举双臂,第一个响应了管骁。

    “谁也别拦我,一会便让老子来打头阵!在林间山道冲杀,对付那些铁骑老子最擅长!”

    少年在旁用力捶打着汉子的肥肉,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前辈。

    “周标你他娘的,能不能让我打头阵!”

    周标咧嘴笑了起来:“郑老临走之前,可是让我好生照看你这小娃,怎地这么着急就去见你家老爷子?”

    少年抡起拳头用力一锤,叫骂出声:“给我住口!讲道理子承父业,这会你们全都得听我的!”

    周标大笑出声:“那郑小都督,怎么连我这老汉都捶打不动,是不是还没断奶啊!”

    管骁出声道:“周标...莫要取笑郑宽了...”

    郑宽摆手说道:“额...没啥事,还有那郑小都督往后弟兄们,都跟着叫啊!都跟着叫!”

    这三人一台戏,给院内其他人看的笑声不止。

    等到众人欢声笑语结束,管骁便抽出腰间长刀,呼喊出声。

    “那姓王的,也算是我昔年共事之人,其谋略章法未尝不可破,稍后战事望诸君将后背放心交给我!”

    在场所有人朗声喝道,得令!

    随后管骁便开始安排部署,一切准备都以固守珈蓝寺为目的,只要有反攻机会,他就要让自己这位好友看看,他此次南下的决心。

    ......

    与此同时的珈蓝山脚下,从东都奔袭而出的炎阳守军,已将各处山道封锁。

    并且对于一些山林小道,也安排的兵卒驻扎,随时做好迎敌准备。

    王姓守将在临时搭建的营地当中,双手将此地舆图摊开,细致地观察起山道各处走势。

    正当他看到一处险道时,突然听得山间鸟雀忽鸣,紧接着便是数以百计的一涌而出,朝向天幕飞去。

    霎时,整个天幕都被漆黑的鸟雀笼罩,就连天边的那一轮红日,都被遮挡得有些看不清了。

    他在看向舆图之上,方才被他标注的险道时,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管兄选址果然不错,此地看上去虽是易攻难守的险地,但只要在东南方向山道做防,又或是故意进犯,引得山下强攻而上,双方站位就可互换...

    有下属奔跑至其身侧,抱拳出声:“将军,方才景象可要派人查探!”

    王姓守将言道:“按照之前安排,正常驻守即可。”

    下属有些担心地看向他,再次出声:“可是将军,倘若是他们想要强行突围,又或是准备退走...”

    王姓守将放下手中舆图,看向了眼前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下属。

    他冷声说道:“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劝降...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

    王姓守将的脸色有些不耐烦,直接朝对方下了逐客令。

    “将手头事处理妥当了,再来与我掰扯这些!”

    等到身旁无人后,他又重新举起了那份舆图,端详起了那些山道走势。

    两个时辰后,正如他所想的一样,管骁动了。

    借着月色,郑宽带八十人从东南山道前冲而下,刚被东都守军的斥候发现,他们便奋起杀敌。

    冲在最前头的郑宽,身材比旁人都要瘦多一些,但他出手最为狠厉。

    就算身前之人已跌落下马,他也要一刀接一刀地将对方砍成人彘,仿佛如此才肯罢休。

    并且逢人郑宽都要喊上一句,河北辽城都督在此,谁敢杀我!

    少年郎原先稚嫩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干涩,但依旧无法埋灭他心中的怒火。

    八十甲士行山林,清月寒光照铁衣。

    郑宽又是一刀递出,身前的炎阳兵卒从马背之上就被斩落在地,正当他准备上前断其手脚时,自个后领就被人一扯。

    动手之人,是周标和管骁二人特别吩咐的,要他随时看好郑宽。

    “我的郑小都督哎,该跑嘞!”

    随之而来的,还有山脚之下开始逐渐汇聚的火光,是有其他地方的东都守军驰援至此了。

    郑宽也不恋战,立即呼喊出声:“所有人撤!你们这些土包子给爷爷我等着!”

    言语过后,少年身形瞬间朝一处山林当中遁走,在其身后更是有两人负责殿后掩护。

    他们的逃遁方向极为分散,就像是毫无章法一般。

    驰援来此的东都守军,不论是谁都想乘胜追击,毕竟在他们看来,有胯下战马加持,要想拿下这些人轻而易举!

    可是他们的王将军,却是下了死命令,不可擅自追击,围困即可。

    有人心中贪念作祟,死死地盯着郑宽逃遁方向,开始摩挲起了自己腰间刀柄。

    都到嘴的鸭子了,还要眼睁睁看着飞走不成?

    “来几个兄弟,跟我一起将那自称辽城都督的小娃给抓了!后面去找王将军邀功!”

    有了出头鸟,响应之人自是多了起来。

    很快就有十数骑人马从人群当中冲出,都不用那人再怎么呼喊,全都朝向郑宽方向奔袭而去。

    有人想要制止他们,呼喊出声道:“先前王将军就说了,不可擅自追击!你们回来!”

    可回应他的,近乎都是“有理有据”的由头。

    “我等去去就回!诸位放心回去歇息便是!要是有心可收捡一下同袍尸首!”

    “那小贼出手狠辣,我等定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战阵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不可将王将军的指令当成死的,诸位先行回防即可!”

    贪功之人,嘴上借口一个比一个说得厉害,御马前冲的速度更是迅疾,都已看不清他们人影了。

    山巅之上,珈蓝寺高塔之内。

    管骁看着那一溜烟窜上山的火光,脸上泛起了一抹冷笑。

    在旁驻足站着一名老和尚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地默念着一遍又一遍的经文。

    管骁言道:“大师早已将寺内僧人遣散,为何还要孤身留于此地?”

    老和尚将口中经文念完之后,才缓缓开口出声。

    “施主想以此地背水一战,我等便让出此地,他们行于何处不重要,老衲行于何处也不重要,只要心中有佛,不论何处皆可为庙宇。”

    管骁呼出一气,再次看向山脚。

    “大师不必再劝!如若山门被破,你便留于高塔之中,那姓王的应能听我一句,不会为难大师,亦不会以毁庙为乐。”

    老和尚没有应声,只是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在佛像前的蒲团坐下。

    他再次开始吟诵起了经文,似乎是用于往日超度逝者的...

    自始至终,这位老和尚都未看向身后的佛像一眼。

    山腰上的攻防形式,正如管骁和那位王姓守将所想的一样,开始扭转了。

    本是落荒而逃的郑宽等人,开始在密林当中进行反击,追击他们的东都守军则是变成了一个个活靶子。

    因为前者行于暗处,并且早有准备,三两名甲士一同配合出手,瞬间就能将一人一骑毙命当场。

    而后者本就是贪功冒进,此时行于林间,就算将手中火把丢弃了,想要以此遮掩行踪,仍是被逐个击破。

    在山脚处的临时营地内,王姓守将看着山腰上错乱的火光,从最开始的交错闪动,变得行进缓慢,最后开始一连串的熄灭、消逝。

    身旁下属出言道:“王将军...可要派人上前营救...”

    王姓守将面无表情的出声道:“擅自行动者,有何解救意义?”

    下属应声道:“可要是今夜首战落败,事毕会大涨叛军士气,而后围堵只会更难...”

    王姓守将握紧腰间佩刀,只身走出了营帐。

    “他管骁如果只在乎这些蝇头小利,就配不上那当世幼麟的名号了...”

    听得王将军此番言语,随行下属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又听到了解释。

    “山腰侵袭和反打不过都是佯攻,倘若此时贸然进攻,极有可能会出现一队人马在我们左侧正北方向...”

    王姓守将说着,就朝营地左侧看去。

    下属迅速回想起此处山道地势分布,让他更不明白了。

    “王将军,我们北面没路啊...即便他们强行穿梭山林,定也会被我们一早发现才对...”

    可就在下属出声之际,山林当中突然就响彻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王重小儿,给你周标爷爷出来受死!”

    王重抽刀出鞘,淡淡出声:“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一些...迅速着急人手回防营地!”

    不管是先前的笑声,还是王将军的安排,都让下属一阵错愕。

    那些叛军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的,还有即便是带人偷袭营地,他们这临时军营也足足有八百骑,此地更是山下,骑兵冲杀对阵那些甲士,应该是砍瓜切菜才对。

    但过往的作战经验告诉他,此刻必须立即执行王将军的安排,不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他立即冲向最近的军帐,安排人手以火把为讯,召集围困兵士回防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