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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珍宝斋办事速度就是快,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一应礼盒送到了第一将军府。
将军府的大厅上,铁心菊一副当家之主的模样坐在厅堂之首,乐正欢抱着女儿在一旁落座,给老婆大人壮势,铁心菊一眼精光的望着忙活的珍宝斋伙计,今儿个刮的是哪阵风,居然会有人给将军府送礼。
世态炎凉,人都往热闹的地方凑,有谁会来攀附如今的将军府。
“这怎么回事儿?”铁心菊问道。
“回铁二小姐的话,这些东西是令兄将军大人命小的们送来的,请铁二小姐验收。”伙计说完呈上清单请铁心菊签收。
铁心菊先不管伙计话中的问题,签了名收了货再说,管他谁送的,她照单全收就是,有钱不拿那是傻子。
“铁二小姐,这边的是我们珍宝斋老板的一点心意,也请铁二小姐笑纳。”伙计一撩手,另有人抬进四扇屏风,用上好的红木所制,屏风上分别是竹、菊、梅、兰的双面绣,华贵雅致。
铁心菊仍旧收了下来,心想这事儿越加奇怪。
“铁刀、铁枪、铁棍、铁棒。”铁心菊突然一喝,只见四名壮硕的家丁上前一步,听候家主的指示。
“人都给我拿下。”开玩笑,她大姐死了都快两年了,现在突然有人送上门,分明就是找茬闹事,她将军府落势不输威,怎么能让人随便欺负,今天她就发个威,看以后有谁还敢来将军府戏闹。
其实铁心菊虽然人是蛮横了一些,但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可自从她当家之后,才了解人情世故并不简单,以前常来将军府走动的人大都人走茶凉,刚开始她在出席京城一些茶会、盛宴时还倍受其他官家夫人的冷落。
还好身边有阿欢,她的夫君虽然不会上阵杀敌,也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人,但医术超群,在尚京开了一家医馆,不出一年时间便名满京城,更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赛神仙’,京中哪户达官贵人没有上门求医过,自然对她这个神医的夫人讨好奉承。
伙计正待要带人告退,一见铁家这阵势,吓得腿软,不明白他们如何得罪人了。
家丁将人拿下后,铁心菊厉声质问:“谁给你们那么大的胆子,敢来将军府打诨。”
“铁二小姐息怒,真的是令兄大人让我们来的。”伙计叫屈。
哼,‘令兄’,她没有兄长只有一个大姐,好不容易心伤淡了,他们又来提,铁心菊一气之下怒道:“给我打,直到他们招了为止。”
“心菊,别这样。”乐正欢先示意家丁不忙动手,揽住娇妻的肩让她冷静。
“二姐夫说的对,二姐也不忙动气,先看看礼盒中的物品,便知分晓。”随着淡淡悠然的细语柔音,从后堂步出一位美丽娇小的少妇,明艳动人的玉颜稍显冷淡,纤纤玉指执握一把湘妃扇,好一个高贵典雅的美人,不同于铁二小姐的野性美。
说话之人便是铁心梅,她堂堂北云郡王妃,不在燕郡待着跑回尚京做啥?只因和郡王夫君闹脾气,所以使了小性子跑回娘家来。
这两姐妹,老二婚后收了任性的毛病,老三却脾气见长,可见两个为夫者,为夫之道大有不同。
“就是,二姐别气,先看看再说,要真有人敢在咱将军府找晦气,小四爷我一掌碎了他。”铁心兰一边说一边拍碎了身侧的案几,几个伙计一见均吞咽一口唾沫,噤若寒蝉。
铁心菊看着那成灰的桌子,不禁有些心疼,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扣心兰多少月钱来着。
“好了,打开看看吧,好象也有送我礼物耶。”韩嫣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写着一个嫣字的锦盒,里面躺着的便是她想要的那条兰色罗缨。
三姐弟也打开各自的礼盒。
“嘿嘿,二妹那么喜欢钱,大哥以后定送你个聚宝盆,让你一辈子不愁没银子。”
“好三妹,别怄气了,大哥不是故意弄坏你的印玺的,我就是看上面的字刻的好看,所以拿来玩,好啦,以后等哥有钱了买一个赔你就是。”
“男子汉应该心在云天,咱家阿兰不是龙、不是虎,而是天上的云,不受束缚。”千万别像她,背着沉重的枷锁过日子。
睹物思人,大姐的话犹在耳边,三人已有共识,绝对是大姐没错,因为天底下除了大姐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些对话。
“真的是大……哥。”铁心菊看见心梅对自己使眼神才把张口欲出的姐字换成哥字。
既然一场误会,铁心菊让家丁放了人,赔了礼,让人送了出去。
“呵呵,连咱馨儿也有礼物呢。”乐正欢拿了小金锁在女儿面前摇摇,乐正馨对金灿灿,银晃晃的东西很敏感,小手伸了就去抓,乐正欢偏不给,小家伙再接再厉半点不放弃,对金银的喜爱追求仿佛与生俱来,父女俩就为一个金锁戏玩了半天。
其实乐正欢也有礼物的,是个小玉葫芦,里面盛满了药丸,他看了一眼,再闻闻,然后偷偷摸摸的收在怀里了,暗自低咒道:好你个铁心竹,够哥们儿,居然给他壮阳药,瞧不起谁呀。
“我估摸咱大姐铁定发财了。”铁心菊一锤定音,所有人都点头称是。那个一毛不拔的人会这么大方,除非钱多没地使还差不多。
“可大姐为什么不回来?”铁心兰道。
“会回来的,人还在就好。”铁心梅笑道,他们等她回来。
“今日她定在珍宝斋里,要不也不会知道我想要这罗缨。”韩嫣叹道,她们就离那么近,她都没有发现那家伙,恼。
“罗缨?大嫂,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铁心菊反应超快,立即问出口,太好了,她大嫂终于可以嫁人了,她得准备嫁妆、买最响的鞭炮、最漂亮的嫁衣……呃,扯远了……
“嫣姐,是哪家小子这么有福气,说来听听。”铁心梅也跟着凑热闹。
铁心兰心里一沉,面上倒也没流露出太多的怨妒,只是一双盛焰的怒眸瞪在韩嫣手里的罗缨上,直想将其烧成灰。
“什么呀,我是看心兰以前玉佩上的罗缨旧的都毛了,才想给他换一个的,也不想想我都什么年纪了,还少女怀春呐。”韩嫣边说边将铁心竹给的那白玉祥云玉佩拿在手里,三两下将兰色罗缨结缀其上,然后再挂在铁心兰的腰间。
韩嫣这番动作直把铁心兰乐得想翻跟斗,喜从天降啊。
“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吗,论起年纪,我俩差不了几天吧。”
低沉的声音,戏谑的话语,众人循声望去,那人墨衣潇洒,负手靠在门首,一脸笑意荡漾,不是那小气到毙的铁公鸡又会是谁。
一家团聚的画面永远都和美温馨,让铁心竹身后的殷子戚和苏南歌都羡慕不已,从小孤苦伶仃的扇儿更是泪眼汪汪。
诉了些思念、欣喜之语,铁心竹给家人介绍了她领回家的人,三姐弟加个韩嫣通通围着殷子戚上下打量,瞪的殷子戚心里毛毛的。
四人一致认为,这个天下第一富的殷子戚八成和大姐有一腿,要不大姐能这么慷慨,哪些东西值不少钱呢。
“虽然殷大哥以后会是自家人,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在我家住宿可是收费的。”铁心菊道,开玩笑,天下第一有钱人耶,怎么也得敲一把。
“至于苏家小弟吧,等高中了状元再偿还在这里时的食宿费吧。”她铁心菊还是很大方的。
“扇儿妹妹这么可爱,什么丫环不丫环的,就当这是自个儿家,我也多了个妹妹。”铁心梅笑道,谁叫她是老三,下面只有个弟弟,她也想有个妹妹来疼。
“扇儿出身低贱,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三小姐抬爱了,扇儿不敢高攀。”扇儿惶恐,她哪有那个命。
“姓名不过是个称号,叫什么无所谓,扇儿要是不嫌弃,跟我姓铁好了,以后就是我铁家的四小姐。”
铁心竹说完,心菊和心梅大加赞同,两人一人一句没停过,扇儿连个嘴都插不上,就这样成了铁家的四小姐。
一大家子有说有笑,铁心菊一高兴,当众宣布这一个月铁家上下所有人的月钱翻一倍,家里下人全都乐开了花,腿脚跑的特勤快。
铁心菊吩咐下人排了宴席,铁心梅亲自下厨去做几道拿手菜,铁扇儿和韩嫣在后院的竹轩内替铁心竹梳洗打扮,等铁心竹脱了个精光,铁扇儿嘴张得都合不拢了,她以为是公子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我说扇儿,你那什么眼神,就算我再不像女人,你也不至于这样吧。”铁心竹戏言,一回家,她心情大好,就想找人打趣。
“不,不,不,公子……不是,小姐美的跟天人似的,心地又好,不管是男是女,扇儿都喜欢。”
“叫大姐就好了。”
“是,大姐。”
韩嫣拿了衣衫来给铁心竹换上,内里着一件湖绿色的锦绣兜衣,兜衣细带轻系在纤细颈脖上,中罩一件宽领流云袖的白缎衣裙腰间玉带相系,最外间还有一层薄透青纱,穿在身上尽显她的飘逸,还多具一份柔韧。
“呵,许久不见,制衣的手艺越发的巧了。”铁心竹赞道。
“可是你却没怎么变,还像以前的愣头青。”韩嫣笑道,连正在给铁心竹梳头的扇儿也跟着乐。
样貌不曾变,心境已不同呐。
“阿嫣,真还没喜欢的人?”铁心竹忽然问道,难道她真不想嫁人了。
听铁心竹这样问,韩嫣脑中一个兰衣少年的身影一掠而过,想了想,这两年同她朝夕相伴的也就是那个孩子,稍作犹豫,摇头道:“没有。”
他若再大点,也许她会考虑。
那就好,小弟还有希望,铁心竹冲韩嫣贼贼一乐。
“看来你注定该是个将军夫人。”
韩嫣只当铁心竹胡言乱语,不去理她。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将军,那个战神,席上殷子戚和苏南歌同时傻眼,掉了筷子,洒了美酒犹是不知。
“贤弟,不对,该是贤妹才是,你骗的为兄好苦。”他还以为自己喜欢男人,殷子戚敬酒一杯,先自行饮了。
“我从未说过我是男的,不能算是骗人。”是他自己没将人识清,怪不得她,收了喉间的那团气,低沉的嗓音变成一团和气,吟吟动听。铁心竹也饮一杯。
“你是我最敬仰之人,我什么都不说了,敬你一杯。”苏南歌难以抑制心里激动,仰首就是一杯。
“苏家小弟才华横溢,迟早会一鸣惊人,先祝你前程似锦。”铁心竹再饮一杯。
席间好不热闹,和乐融融,应了一句话,家和万事兴。
众人正吃到高兴处,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灰衣男子闯进大厅,见了铁心竹稍微一愣,随后平复心绪,侧身让出一个抱着孩子的白衣龙衫男人。
铁心竹一看见影就心知不妙,她的御哥哥八成又是要抓她回去问话,正在想怎么搪塞,人就已经在面前了,当下慌了手脚,连忙出席,正要五体投地相迎,却见一大块黑影朝她掷来,顾不得行礼先接住了再说。
搂在怀里一看,这不是她的亲亲夏儿么,媚眼顿时笑的灿烂。
“自己的孩子自己抱,朕手都酸了,你们也不必多礼,随意就行。”萧千御说的颇随意,随便挑了席位就座了,相当的不客气,他心里气闷,这家伙回来了不先到宫里复命,居然在家里排宴席,就算排宴席,怎么能不请他呢,不请他是吧,他可以自己来,话说当皇帝就是好,想走哪儿就走哪儿,畅通无阻。
铁心竹背对着皇帝白了一眼,拜托,她当初本来是想带儿子一起走的,不知是谁死活不答应,说她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带了夏儿出去就是受苦,所以硬是把夏儿留在他身边,这会儿反倒还来责怪她,天理何在,还有没有王法了。
呜呜呜,他就是王法啦……
铁心竹抱了孩子,蹭两步到皇帝身边,给众人甩一个小心说话的眼神,自己也正襟危坐在皇帝下首。
铁家的人都知道那是皇帝,席上其余的也都是聪明机灵之人,自是明白来人是谁,那一个‘朕’字,除了天子谁还敢用,一时间席上的气氛降至最低点。
怎一个闷字了得。
铁心竹是怕皇帝的,以前阴影太多,所以不得已只得抱着孩子在那里瞅,越看越是觉得她的夏儿好看,越看越像……
“哈,我就说我的夏儿像某个人,你们看像谁?”铁心竹一兴奋就忘了皇帝的存在,将孩子举在众人面前。
萧千御腹里哼了一声,除了那一双媚眼像她,其他没一个地方像这个娘。
铁心菊瞅了半天,摇摇头,不像宝亲王爷。
殷子戚、苏南歌偷偷瞄了眼皇帝,不像。
铁扇儿心思最单纯,不像娘就像爹呗,可孩子她爹是谁呀?
铁心梅从夫君那里知道这孩子是大金皇帝的,她可见过璎炎兀鎏长什么样,一点都不像。
韩嫣和铁心兰看着孩子,觉得孩子看起来是面善,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影盯着孩子半天也没看出来像谁。
“呵呵,我知道像谁了。”乐正欢抱着女儿笑的得意,此语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乐正欢顿觉压抑,忙正了声说:“俗话说的好……”
“说正题!”铁心菊一喝。
“外甥像舅。”乐正欢立马简短回话。
铁心竹忙点头附和:“就是,心兰小时候就这个样,简直像极了。”
“真的耶,越看越像。”众人来回看着两人,果然有八九分像。
铁心竹将孩子抱回怀里,哄一句:“夏儿乖,看看我是谁,叫一句娘来听听。”
萧千御心里‘咯噔’一声,暗叫糟糕。而影在一旁都开始捂住耳朵了。
“爹,爹,爹。”初夏连叫三声。
就看见铁心竹的脸越来越暗沉,怎么回事儿,走之前都会叫娘的,怎么一年不见就改叫爹了。
铁心竹想想可能是太久没见分生了,于是耐心的纠正道:“夏儿,我是娘哦,不是爹。”
夏儿小嘴儿一嘟,一脸‘你唬我’的表情,拍拍铁心竹的胸脯,义正言辞的说道:“有波波才是娘,你没波波,是爹。”
难描难画的惶恐蔓延席间……
铁心竹当时脸红到脖子根,只觉得心下憋着一股恶气,如同火山一般随时会喷发出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众人劝道,她没胸那是事实,他们这些大人都分不清她的性别,人孩子也没错。
“萧、千、御……”铁心竹一字一顿,她就是被杀头也要和他拼了,他到底教了孩子一些什么呀,才多大点的孩子就会说连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字眼,她可怜的夏儿呀,学坏了。
“朕突然想起来还有好多奏折要批阅,先回宫了。”萧千御起身,对影使了个眼神,快溜,快溜。
“不准走!”铁心竹大喝。
不走才怪呢,萧千御走的更快,快出门时想到了什么,转身掷下一句话:“记得明日上早朝。”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说铁府喜乐事,再说丞相府内,已有暗侍向韩墨汇报,说铁心竹已经回御翰,明日还会上早朝。
“想不到这人还没有死,命真够贱。”韩修啐道,俊美的容颜邪气甚浓。
“铁心竹和萧千策都在这个时候回尚京,看来皇上是想动手了。”韩墨仍旧喜欢自我对弈。
韩修对那二人所做的事,皇帝应该是知道的,一直不露声色,就是在撒网,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呢。
然而,他们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已。
“修儿,尽量拖住宝亲王爷,让他越晚回京越好。”
夜色,还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