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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陈长安用过早膳,从范辛伯口中得知,大红衣和朱厌方才就出去了。
陈长安有所预料,倒也没有多少惊讶。
不过没了两人在侧,虽说要清闲自在,但在京都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少去许多底气。
深知自身处境如何的陈长安,打定主意,在大红衣和朱厌外出的时间里,只窝在驿馆,哪也不去。
在屋内盘坐半晌,转身去中庭挥剑练剑。
守拙、天元、万钧,一一使出。
至于最后的炸雷和当归,陈长安当做后手,并不打算在外人面前展露。
槐树下,白发人剑势如虹。
范辛伯守在一旁,时不时偷看几眼。
他年轻时总觉着只有像大君那样,仗剑行走,世间一切一剑斩之才快意。也曾练过几手剑,可惜,到底是根骨不行,年轻的时候没摸到剑道法门,老了就更不行。
后来跟着大君来了京都后,更是绝去这方面心思。
他看着陈长安的剑势,比起大君的,自然要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剑招里隐隐透露出来的意,却已有了大君当年的几分影子。
老驿丞忍不住又是一顿唏嘘,恍惚想起了当年,要是那个时候他能有这样的剑道天赋,那就好了。
尽管这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竭力否认公子身份,可怎么看,范辛伯都觉着是那位无疑。
正心中感慨,心腹手下小跑过来,递过来一份简帖,说是门外一位气势十足的侍童,直言交给青州甲子的。
范辛伯不敢怠慢,当即拿过简帖,一路小跑到了中庭。
陈长安感应到老驿丞急匆匆的脚步,停剑收势,笑脸相迎,问道:“驿丞大人,这是怎么了?”
范辛伯口称不敢,双手将简帖递过来。
陈长安看了一遍。
简帖上字迹工整,不露锋芒,措辞客套寒暄,大意无非是邀请各州甲子前去沈苑水谢赏景。
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后面落款的名字值得深思,楚沐风。
昨日刚下马车,就来看自己一眼的楚沐风,邀请自己去赏景。
估计赏景是真,可想来,这位对自己心怀杀机的正六品刑部主事,也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
陈长安心中思忖片刻,果断拒绝,直接让老驿丞将简帖退回去。
于他而言,附庸风雅也好,争风吃醋也罢,那都是京都权贵公子们无聊时的消遣,像他这种,活着都需得小心谨慎的人,哪里有精力和时间去做这些。
至于会不会因此被对方嘲弄,陈长安懒得去想,大景三十五州甲子,仅凭楚沐风这张脸面,还不足以全部邀请得到。
陈长安继续练剑。
过来送简帖的是楚沐风的贴身侍童,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轻轻,又有着楚家的背景做为依仗,自然眼高于顶,对这种不入流的驿馆,向来看不上眼。要不是主子非得他来送这个帖子,说什么也不会踏足这里。
可没想到,这座不入流的驿馆,竟敢将他挡在外面。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不过片刻,就把主子亲手写的简帖给退了回来,不留丝毫情面。
侍童望着尽显老态的驿丞,跋扈问道:“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
一直被驿卒视为老好人的范辛伯呵呵笑道:“哪怕是中宫那三家,我家公子说不去,那便不去。”
“好。”
侍童怒极反笑,深深看了眼离州驿馆,脑子里将无数罪名过了一遍,森冷笑道:“很好。”
范辛伯理也不理,转身回了馆内。
侍童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狠话,带着身后两名护卫,转身折返,私心里已将这位驿丞以及那个青州甲子,看做了死人。
院内人陈长安,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练剑。
……
京都繁华的玄月长街内,舞榭歌楼,红袖招摇无数,可最为道德大家所称道的,还是一座游园。
名为沈苑的游园,早些年无甚名气,园内山石水木,也都平平无奇。可历来名苑,之所以能被誉为人间妙景,除去自身有着独特之处外,还有一种途径,以传世文章佳词为其增彩。
景致平平的沈苑,能被无数大家所追捧,便是因为五十年前,青衣相卿柳十七,为沈婉写的两首千古名词。
文章传百世,于是沈苑声名愈隆,如今的沈苑水榭,便有着普通人轻易无法得见的景象。
今夜的沈苑水榭,歌舞升平。
一身锦衣的楚沐风,领着几人坐在园内,看向水榭中身姿曼妙的舞姬,偶尔点评某位舞姬一两句,腰肢如何柔软,玉足如何勾人,说到其中妙处,几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楚沐风下的简帖,说是邀各州甲子前来赏景,可真正给面子过来的,也不过三人。
好在楚沐风原本也没抱多大期望,便也没觉着什么不快。各州甲子,大多身份背景不俗,自是心高气傲之辈,能来三个都已经给足他面子了,唯一觉着可惜的是,青州那个贱种没来。
他心底的那些杀机,也便收起。
闲聊了一阵,三人中让楚沐风感觉到意外之喜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黑衣男子,锦州第一等,宋守濂,据说还是京都宋家的远支。
于是楚沐风便让方才收伏的那位闺阁处子,前去贴身侍奉。
相较于另外两人放浪形骸,对身旁侍奉女子上下其手,这位锦州第一等就要落落君子的多,只淡淡看着,一张谈不上多俊俏的脸上,并无多少意动。
楚沐风暗中对女子使个眼色,笑吟吟地问了个无关风月的问题,“眼下各州乾榜汇聚京都,说起来同样是乾榜,我倒是有些好奇,十日后的入山,谁能第一个走到山顶。”
看似微有醉意的两人,让怀中女子以嘴喂酒,一人给出了一个答案。
京都甲子苏牧。
离州大红衣。
宋守濂并不饮酒,也不回话,只让那名一身书卷气的女子继续素手煮茶。
女子受了楚沐风的示意,煮茶时便刻意将腰身弯低,身形被剪裁得体的衣衫勾勒,两侧白皙的大腿露出,身后那处愈显滚翘浑圆。
宋守濂目光沉静,无动于衷。
女子俏脸微红,手中茶已煮沸,却不敢立即起身,只得继续弯腰,学着从书中看过的娱人手段,左右摇曳。
宋守濂轻吐了口气,声音平静道:“够了。”
煮茶女子身子一僵,不明所以,只听得身后人继续说道:“茶煮的时间太久,可就不好喝了。”
她赶紧起身,温烫、浇洗、高冲、低泡、分茶。
到底是大家闺秀,行云流水,尽显茶道技艺。
接过女子小心奉过来的茶,宋守濂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赞赏。
女子这才松了口气,偷偷看了他一眼,虽不如一些世家子弟的皮囊俊俏,但身上那股沉静不动的气势,她在父亲身上也不曾见过。据说这位还是锦州第一等,无论将来是出世入世,前途都无可限量。
她舍弃脸面过来,正妻的位子不敢去想,但要是能做个妾室,于她而言,也算是锦绣前程。
世间野望,她不过只求一个现世安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