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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安并未在青眉山多待,看了会日出后,便开始下山。
青眉观后山近些年被观主列为禁地。
山观修行不比学宫,修行道法,授课指点,都是有限,想要在些道观里修为精进,人力财力,眉眼通透,都缺一不可,一些个好处机缘,都必须自己去尽量争取,往往手段阴暗上不得台面,全是一把辛酸血泪史。因此龌龊龃龉更多,更需得小心谨慎,对于青眉观主立下的规矩,观内也从无人敢僭越。
即使昨夜那般大动静,也不敢有谁过来窥探。
眼下一身血迹的陈长安和大红衣从后山走出来,在观内饱受排挤,早早起来打扫道场的小道士,心中万分惊讶。
但慑于陈长安那一身血衣,以及握剑而行的气势,不过堪堪觉灵的扫地小道士,哪里敢去阻拦,只得任由两人在眼前离开。
只是再望向后山,眼里就要多出几分忡忡忧心,以及深埋着的炽热野望了。
既然那两人能走出后山,再联想到昨晚的动静,心里多少都有着猜测,说不得观主昨夜之后就不在后山了。倘若观主不在的话,那块据说可得大机缘的莲石,是不是就可以去坐一坐了?
自古富贵需得险中去求。
小道士握住扫把,犹豫不决。
陈长安没去管身后小道士的命途到底如何,拾级而下,路上被几个人用古怪神色打量几次后,终于想起用水字咒去掉衣衫上的血迹。
等到了听风亭,脸色惨白的苏小娘正依坐在亭中,手上拿着那只青眉观主的赤葫,怔怔出神。
见到陈长安时,这位妖娆美妇笑了下,并不多说什么,只将赤葫递给他。
赤色葫芦九寸大小,周身覆盖着一道纹络,托在手中,能感觉到葫内并不算轻的重量,内有隐隐龙吟。
陈长安将赤葫挂在腰间后,没有停留,继续下山。
大红衣和气息不稳的苏小娘一路跟在身后,沉默不语。
四千丈青眉,十万石阶,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完。
朱厌一直守在山下,见到陈长安一行时,微微一愣,联想到昨夜青眉星落,随即猜出几分,再看向陈长安时眸中神色要深长意味几分
她先让陈长安回车厢内换过一身衣衫,再驾车带着众人离开。
苏小娘先前被青眉观主伤了根底,后又去钓龙潭炼化蛟龙,气息衰弱,朱厌喂过她疗伤丹药后,便让她在车厢内歇息。
走了一路,也不知大红衣怀着何种心思,不一会儿便出了车厢,只留下陈长安和苏小娘独处一室。
期间陈长安要出去换回大红衣,但被拒绝。
陈长安无可奈何,只得坐在车厢内,横剑不语,小心防备。
车厢内的苏小娘服了丹药后并无多少气力,玉体横陈,少去大红衣在侧,苏小娘就要狐媚的多。明明下山时一路默不作声,此刻反而开始有气无力地呻吟起来。
暧昧而勾魂,一股子色相肉欲。
陈长安脸色微变,心中警铃大作,这位美妇到底是何种打算,难不成她还想试探什么?
他心底清楚,苏小娘再怎么伤及根底,终究还是四品,他不过是长着一张离州公子的皮囊,根本就不敢起任何心思。
陈长安告诫自己,色欲刮骨,得稳住,不能着了道了。
苏小娘却没那么多顾虑,又或者是有意为之,一双春意无限的眸子落在陈长安身上,娇喘呻吟的愈发柔媚,犹如床帷承欢。
陈长安熬了片刻,最终还是尘根未去,生怕再坐下去就要把持不住,只得恶狠狠瞪了对方斤量十足的峰峦一眼,一咬牙,忍住被勾起的天雷地火,出了车厢。
陈长安咬牙切齿地出了车厢,躺在狐裘之上的苏小娘放浪形骸,娇笑不止。这位袖遮蛰伏二十年的谍子,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就笑出了两行清泪。
不过皮囊表相么。
陈长安无从得知身后光景,一出车厢,许是被苏小娘勾起了火气,看了眼车外光景,少去往日的谨小慎微,竟鬼使神差,紧挨着大红衣坐下。
方一坐下,顿觉不妙。
能明显感觉到大红衣绷紧的身子,和她周身翻涌起来的灵力气机。
陈长安极少有失了分寸的时候,瞥了眼身侧的大红衣,只见她淡薄的神情起了一丝涟漪,甚而能听见她袖中小藏微微的剑吟。
他故作镇定,挪了挪屁股,拉开些许距离,苦着脸说道:“师姐啊,都说了我不是你家公子,只是一张皮囊表相罢了,能不能让离州的人别来试探我了。”
大红衣看了他一眼,淡淡嗯了声。
看似对方才陈长安的出轨举动,无动于衷。
她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平静,“先前答应了要一日出一剑,那今日的剑,我便出了吧。”
她说着,剑指动弹,小藏飞出,剑吟里,她开口道:“一剑太平。”
斩去明妃身相的剑意猛然朝着陈长安斩来。
饶是陈长安有所戒备,此刻手中玄离也只堪堪横挡在前,便被一股凌厉剑意打飞出去,连吐几口腥血,跌落数十丈。
陈太平召回小藏,冷眼看着。
她自是恼怒陈长安方才动作,心有怨气,但方才那手剑招,不过只出了几分力道,最多不过打飞十几丈远,绝不至于让他接连吐血。
朱厌停下马车,嘴角微微勾起笑意,看着吐血跌飞出去的陈长安,对着大红衣笑道:“还真是心机深沉啊。明明受伤不重,为了让你消气,却硬是要吐出几口鲜血来。果然林玄机的磨玉手段不差,如这般懂得利弊权衡的,说不过才十八岁,我是不大信的。”
陈太平对朱厌的话不置可否,也并没有再出手的打算。
说是一剑,那便只出一剑。
再多,就要陈长安给钱了。
此时天色尚早,天边数只青鸟遥遥飞来。
朱厌看着远处的陈长安,伸出手掌,便有一只几寸大小的青鸟,停在她的掌心。
取下那张细小的纸条,再以袖遮特制的药水显出字迹,配以相应的字节剔除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便是袖遮传来的最新消息。
消息不多,只不过数条。
“李道昌前日斩去连山道藏以及修迷楼山各一尊三品,于知北楼内坐化。”
“赵世澜与徐静观昨日会于玉楼春。”
“赵世嵘今日领了枢密院调令,麾下三万嫡系将尽数奔赴柔玄重镇,与李君羡争锋。”
大红衣听了半天,神情淡淡,对于这些堪称世间大事的消息,并不在意多少,唯有最后一条消息,她神色动了动。
朱厌念道:“魏源盛昨夜调动五千人府军,在宣宁府层层设防。”
宣宁府正五品的游击将军。
青眉山上,陈长安曾刻意结下的死局。
她看了眼缓慢走来的陈长安,再微微抬眼,天上白衣苍狗,流转变幻,竟隐隐有着大风将起的感觉。
她轻声道:“陈长安不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