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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漫天红霞。
夏纾语看了眼时间——四点半,该回家了。
华悦的办公楼在新开发的科技园区,可华悦却是一家老牌杂志,她是一名记者。
礼拜天的下午,园区冷冷清清,除了偶尔开过的工程车,几乎不见人影。
终于差不多把住院时落下的活补上了,她轻舒一口气,快步往地铁站走去。华悦所在西区先建成,靠近地铁站的东区还在建。
“喂,当心!”
一个彪形糙汉冲她喊,货车飞驰而过,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她怔了怔,快步退回路边,心有余悸。
两个月前,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场景。
“你母亲得的是运动神经元病,可能很快进展为全身肌肉萎缩和吞咽困难。”
“你们家族病历上没有一例,照理说不应该。”
“做好心理准备吧,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
她漫无目的走出医院,医生冰冷的判决像紧箍咒,她越是试图挣脱,就越被禁锢得更牢。
吱!她只记得,那一声摄魂的摩擦声后,她轻飘飘倒在地上。
醒来时,除了右脸多了块疤痕,一切照旧,仿佛只是一场梦。
母亲的病,也是一场梦该多好?
她拾掇好情绪,继续平静赶路。母亲每天一千多的医药费,不容她放松片刻。
远处,晚霞火红一片。至少,明天还是一个好天气。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抽着烟,佻薄地朝她指指点点。看样子是东区的民工。她不由得蹙眉,加紧脚步。
“美女,急什么。陪哥们玩玩?”
她急促后退,然而,已无退路。
那领头的不过二十五模样,吊儿郎当,满嘴黄牙,刺鼻的烟圈不停地扫到她脸上,狠戾地扫了周围一眼:“还等什么?赶紧开完荤回去干活。”
她来不及反抗,嘴已被堵得严严实实,手脚被死死捆着抬到喷泉后的小树林。
又是那种绝望的无力感!
她的世界突然一片死寂,那些轻浮的笑声、粗鲁的骂声完全被隔在外。
眼前一会闪过母亲的脸,一会闪过男朋友唐进的脸,她眼睛睁着死大,泪水一颗一颗从眼角流出,落到草地里。
这些日子,他加班、跑医院、照顾她家。可她,自始至终没给他好脸色。怎么能让他陪自己输在跑线上,她这么想。
好后悔!
她应该对他笑一笑,哪怕只有一次,留下些许美好回忆。今天之后,怕是没脸见他了。
“放开她!”一阵浑厚的男声把她从绝望的深渊拉回,是华悦老板陆潜心。
“哪来的衣冠禽兽?哥们,给他点颜色瞧瞧。”一个顶着五色刺猬头的小子狂拽说道。
夏纾语趁着众人注意力分散,迅速挣脱,一脚狠狠踢倒最近的男人。陆潜心拉住一人,用力一摔,同时伸脚重重一挡,追打过来的人被绊倒在地,他顺势拉着那人扔进喷泉水池。
其他人怒不可遏,红着眼杀过来。他拉上夏纾语,一路跑回车上,顺利甩开身后的混乱。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你衣服……”
夏纾语尴尬地整理衣衫。
“谢谢你,陆总。”
“没事。幸好我加班路过。今天的事我会通知园区物业处理。下次你一个人不要从园区走了,从外面大马路绕远一些吧。”
夏纾语微笑点头,他抓住方向盘的姿势,似乎也能让人很安心。
陆潜心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的华悦,在他的努力下,已经从杂志扩展到影视、视频网站,在娱乐圈也算小有声望。他在公司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和普通同事一样,上班、八卦、炒股。
黑色的公务车缓缓驶入夏纾语家的小弄堂。越往深处,越是拥挤。两旁摆满各种晾衣架,水盆,凳子。
“就到这里吧。”夏纾语尴尬一笑。
远远看到家门口两尊身影,一个傻愣地望天,一个低落看地。
熟悉的画面,每次加班的赠品。今天她才发现,这赠品,其实很奢侈。夏纾语脸上浮起一缕幸福的笑意。
“小语,可以吃饭了。伯母已经吃好休息了。”傻愣的那个先看到他们,连蹦带跳地跑过来。
唐进远远瞟了眼那辆奔驰,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你好,我叫陆潜心,是华悦的老板。你是纾语的男朋友吧。”陆潜心很绅士地伸手。
唐进愣了愣,还是伸手敷衍了事。
陆潜心从容放下手,语气真诚道:“我们公司的视频网站正起步。需要很多你这样的IT专家。待遇从优。”
唐进皱了皱眉,脸色更难看了。他再不济,也不需要通过女人的关系找工作。况且,去了像华悦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视频网站,在他们圈内是极受鄙视的。
陆潜心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纾语身体不好,你们要是一起工作,能互相照应一下。”
唐进嘴上冷冷拒绝,眉梢却平和了不少。夏纾语脸色柔和,轻轻挽上他。
潜心,顾名思义。陆潜心就是有这种的本领,轻而易举捕捉到对方的弱点,润物细无声般攻破他的心防。
不过顺手收买人心罢了。他早就料到唐进的答案才如此发问。能用华悦这本小杂志慢慢占领娱乐圈一席之地,除了实力,没有过人的软技能根本办不到。
刚和好如初的两人,还带着羞涩。林小曦静静看着,虽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却不禁眉眼弯弯,笑意盎然。
留下来是不是有点碍眼?她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正好对上陆潜心深邃的黑眸。
怎么了?她愣愣地摸摸脸。没东西。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对不起,你好,林小姐。”
“你认识我?”
“是,平常聊天的时候听纾语提起过。”他平静道,眼底却波澜汹涌。
他怎会不认识她?杂志社拍到多次她和江皓辰的出双入对的照片。碍于江家的势力,不敢见报罢了。也多亏了江家操纵媒体的能力,那位养尊处优的少爷从不设防,他才能轻易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林小姐,要不我顺便送你回去?给他们留点相处空间。”陆潜心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
林小曦摸摸肚子,像做出巨大牺牲一般,恋恋不舍地跟他上车。
唐进做的菜,好好吃。她咽了咽口水。
陆潜心车速很慢,他一半的注意力落在后视镜里。
摄影师出身的他,最擅长扑捉镜头里的情感。江皓辰看她的眼神,坚定中带着宠溺。而她,却是躲躲闪闪。
她是江皓辰的弱点。陆潜心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那位少爷到底看上她什么?后视镜里的人,眼神呆呆,面容慵懒。如果她的马尾变成披肩长直发,如果她脸部线条生动立体些,如果她的眼底多一份深邃,那么,她和五年前那个女孩,或者有几分神似。
“陆先生,你也喜欢吃这种糖?”她指着操作台上的彩虹糖,吃惊问道。
“有人喜欢吃,习惯一直备着。”他随口应道。
后视镜里的女孩,眼底波澜微动,又悄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