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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介绍了天都三大氏族,渊氏,水月氏,瑶光氏。其中渊氏为首,渊后为尊,又有天都十老。最让他好奇的,是天都的入口竟就在大雪山中,正是雪域魔国所在。
这地方他知道,就是太平镇外的的那片大雪山。自从明将军灭了魔国,那便是个人烟罕见的死地。
把书放回架子上。
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七月手札》。
书架不过五层,单看名字,就让人倒吸凉气。从名字里,不难猜出其中的内容。朝代秘史,江湖密文,甚至还有一本关于神宫的。
这些东西虽然震撼,却也不像不空说的那样,是什么了不得秘密。看了几遍,没有看到有“七月手札”的字样,倒是有一本书上写着“金刚无畏记”。心中一动,或许就是它了。伸手去取,刚触到书封,只觉小臂一麻,原来是一根丝线样的东西落在手背上。
他立刻想到雪蚕丝,就想到了影子。几乎是在刹那间,人便退后了数尺,只见一个白衣的中年道人,手持拂尘,取下了那本《金刚无畏记》。
道人也不看他,而是自语说:“当年竟发生了这许多事,我若是师尊,绝不会置身事外。”
此人身上,萧离察觉不出一丝真气流动。这说明,他远高明过自己,起码是不空那种层次的高人。于是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见过前辈!”
道人看他一眼,继续翻书。问他:“不空让你上来的?”
“是!”
“嘿,这秃驴。”道人说:“我说要上来查些东西,他左推右挡的,不与我方便,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出家人。佛门之中,果然都是些自欺欺人的。”
萧离也不知说什么好。
道人又说:“你身具大涅盘经心法,是佛门大乘。可你还有头发,不是出家人。大智坐禅太久,不会是你师尊。不空不大聪明,教不出你这般好的徒弟。少年,你从哪儿来呀?”
“太平镇。”
道人一副了然神色,便继续翻看手中的书。
萧离等了片刻,道人再无问话,于是小小的迈出一步,想再走到书架前。可迈第二步的时候,却全身不得动弹,好像四肢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道人哈一声笑:“找到了。”走到萧离身边,指着一页书说:“你看。阴月教和神宫一样,皆是天都一支。其后阴月教叛乱,忠于天都的被逼离教,不知所踪。其后神宫剿灭阴月教,却未发现噬神姬。如此说,噬神姬必是被忠于天都的阴月教余孽带走了。”
萧离又想动,可全身力气都像被抽走了似的,即便是武阁阁主,也没让他如此恐惧过。
道人又在自语:“这些余孽没有投靠神宫,不然以拓跋老头的心性,噬神姬在手,还不把天下搅个稀烂。他们去哪儿了呢?”
萧离苦笑一声:“晚辈倒是有个办法……”
道人一晃手:“神宫和武阁我都去查过,没有任何记录。这些人就像死了一样……”
“也许是真的死了?”萧离说。
道人哼一声:“那你就是在怀疑无畏前辈,他老人家写的很清楚:不知其踪。何况就是别人这么想,你也不能这么想。”他指着萧离脑袋:“噬神姬就在这里,那些阴月教的余孽怎会死呢?”
萧离惊道:“前辈知道我是谁?”
“身具血玲珑,又会涅盘经,还来自太平镇,用猜的也知道是谁。”道人说:“有没有线索?”
“什么线索?”
“当然是噬神姬的线索。”
“敢问前辈?”萧离眼睛骨碌一转,心里疑惑: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什么都知道?
道人眼睛一眯:“呵呵,你真有线索?说来听听。”
萧离故意愣住:“晚辈,不知前辈何意?”
道人一笑:“这第五层,全是些无人感兴趣的隐秘。是当年那些前辈高人,在做那件事情前,将自己生平之事记下。倒是有些战场杀敌,视死如归之意。”
“那怎会在这里?”
道人说:“在那个时候,不空三藏法师是唯一值得信得过的人。”
“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道人嘿嘿一笑,伸手虚抓,一本书凭空飞来,封面上写着:大争之世。翻开封面,扉页上写着:不空三藏。
“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道人说:“想看么?”
萧离点头。
道人说:“那我想知道呢?”
萧离说:“晚辈不是很明白前辈的意思。”
道人冷哼一声:“你一定知道些什么,骗不了我的。不如这样,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想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各取所需,妙哉否?”
萧离心想:无论这人是谁,能潜入经楼,就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突然大声呼喊:“大智禅师……”
道人“啊呀”一声:“吵死了!”拂尘一扫,萧离整个人飞出经楼,直飞到大悲寺门外,才扑通一声落下来。全身骨节都似断开,一时之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有人被吓住了,也有人说:“不自量力,才多大年纪,就想登石阶,见禅师。”
萧离一个打滚,靠在门口的大石狮子上。说来也好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这个姿势躺在大悲寺门口。
这一下只是摔的厉害,并没有受伤,道人显然留了手。心里好大郁闷,即便面对影子,他也自信有还手之力。可在那道人面前,连个刚出世的顽童都不如。
不空不慌不忙的走过来,看他一眼,问:“楼中可有一道士?”
萧离点头:“白衣,中年。”
不空埋怨道:“这个臭道士,惯会坏人好事。”
萧离问:“他究竟是哪方高人?”
不空道:“他乃这世上最无耻之徒。阿弥陀佛,老衲犯了嗔戒。本想让你少走些路,却被这道士扰了。方才师兄已经告知我,让我去经楼把东西拿了给他。唉——”他摇着头:“你若真要那东西,只能踏过石阶,问师兄拿了。”
萧离只觉莫名其妙。
不空说:“我与师兄看法不同。我觉得应该,师兄却拿不定主意。唉,几十年苦禅,也不知师兄参透了什么。”
萧离苦笑:“大师既然有心,何不直接拿给我?”
不空说:“老衲方外之人,自该在因果之外。”
萧离叹息一声,他这时才明白,眼前这个和尚其实是个小人。
翻身起来,准备再上经楼。他心里想:那道士既然出手把自己扔出来,定然惊动了大智禅师,他怎么敢继续留在那里。
可到了经楼下,那道士还在。
不空冲他喊:“阿弥陀佛,施主未允许即来,何其无理?”
道士嘿嘿笑:“呀呀,这么多年不见,还真有个得道高僧的样子。想当年,每次去青楼,哪次不是我出的银子。如今,我来查个东西你都不让。难道佛法深了,就不是人了,连人最起码的感恩之心都没有。”
不空脸上有些不自然,说:“老衲于红尘中顿悟,忘情忘爱,戒贪嗔痴……”
“啊呸!”道士说:“少来这套虚伪诓骗世人的说辞。我来问你,何以没有最后一任阴月教主朔天的手书。”
不空说:“自然是被人拿走了。”
道士一皱眉,问:“什么人?”
不空说:“你想呢?”
“明老二?”
这名字有点耳熟?萧离心里琢磨。
那道士嘿的一声,白影一晃消失不见。
不空飞身而上。萧离一跃跟在身后,人到半途,觉得像是撞在一道气墙上,把他弹回到地面。耳边响起大智的声音:“里面的东西,不是你现在能看的。”
萧离倍感憋屈,飞身纵跃,两下便到了后山石阶之下。
石阶上,有几名江湖人艰难迈步。
萧离心道:怕是只有这石阶才是唯一的路。于是一步一步走上去,其它人都看傻了,只见他迈步自然轻松,如履平地,片刻便上了五十阶。他们心里明白,过了五十阶,那便是有着天榜之上的实力。可眼前,不过是个面色稚嫩的少年。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萧离一路而上,不见一刻停留。
六十,七十,直到了九十阶,他已看到了大智的背影。
“为什么?”他问。不空说的很清楚,手札是可以给他的。
大智说:“你来,我告诉你。”
萧离说:“我已经来了。”
大智说:“我眼前只见青山,哪里有你。”
萧离哈的一声:“这就是高人?”双手一圈,天地之气聚集,凝实幻化,龙吟声起……
他心里明白,是非要走过这九十九级石阶不可了。
一式天龙舞……
石阶之上天地之气威压,哪怕是天龙舞也不能让他飞身半空……
石阶之下的人见了,无不震撼莫名。只见少年好似九龙绕体,石阶上天地之气震动,犹如巨浪拍岸。修为稍弱的,已被震到了石阶下方。
萧离狂啸一声,俯身一掌拍在石阶上。天龙舞威力无比,刹那间大地好似震动,天龙舞的劲气由地面涌出,与石阶之上的天地之气相击……
正是这个时候。
萧离猛然上前,登登就是两个台阶。可是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大智。眼前是血腥厮杀的战场,千军万马,鼓声震天,一个红衣女子手持长枪,满身是血……
这是河口一战的景象。
萧离心中一动:这不是幻境,是记忆。这一幕他好似已忘却,河口一战的惨烈,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他看到了红泥,看到了金奢狸,看到了金歌。每一枪,每一剑,每一刀,肆意挥舞之下,鲜血洒在空中……
活人,一个个倒下。尸体,越来越多。内心不禁问自己:如此杀戮,如此死亡,究竟是为什么?
这念头刚起来,就明白定是因为大智,于是咆哮道:“杀戮不是因我而起,万千死亡与我何干。佛若慈悲,便不会有这么多杀戮。佛若怜悯,便不会有这么多死亡。你应该去问佛,而不是问我!”
禅台上,大智睁开眼睛。
萧离回神,已在台阶上,身子顿感轻松,一点压力也无。轻松迈上石阶,不空说的很对,想要站在禅台前,绝不是力量使然。这世间,有几人能高过大智。
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
石阶下的人不止震惊,而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再有一步,便能上到禅台,天地间便又要多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当年的符飞絮,只因踏过九十九道石阶,武阁便将他列为天榜第一……
九十九,这是最后一步。
萧离突然停住,一道无形的墙阻在身前。他明白,这一步,自己踏不出去。
只听大智说:“血流成河,命归黄土。即便不慈悲,也心有不忍。”
萧离说:“佛法无边,若真无边,天下熙攘何其悲苦。众生平等,若真平等又怎会有高低贵贱。善恶有报,因果循环,既然如此,红尘诸事便不需在乎,都是因果使使然。慈悲也罢,不忍也罢。我只知道就算我死了,若真是因果缘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掌声响起,禅台上多了一个人,是白衣道士。
“说的好。”白衣道士走到大智身边,望着山野雾气:“和尚,你三十年静禅,悟到了什么。一念妄动,便生出执着心。难怪令师尊不空三藏法师说你悟性虽高,却是佛性最低。”
大智说:“我正是在悟佛。”
道士说:“当年不空还是个小和尚,我带他红尘一遭,青楼里玩了三个月,吃喝玩乐,男欢女爱。法师找到他时,并未因他犯戒而呵斥,反是问他:做和尚好还是做男人好。不空答:都好。法师又问:为何?不空答:做和尚时清静无忧,做男人时得大欢乐。法师大喜,当下便传衣钵于不空。我想了一辈子,都想不通为什么?”
大智也一样想不通,其实不空也想不通,还常问大智这个问题。
萧离哈哈大笑。
道士说:“小子莫笑,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萧离笑个不停:“有意思呀有意思,难道做了和尚就不能做男人?既然都好,当然是既做和尚,又做男人。只看他心里怎么想,做他自己就是了。”心中一动,似是也明白了什么,大笑:“你们这些高人,也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竟然不明白,人生一世,做自己才是最有意义的。”
笑声中,他走下石阶。
此刻,他忽然明白:他想要的是南风,不是《七月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