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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宴上吃的什么,三郎不记得,只记得一张张笑脸迎合着自己,阿谀奉承,歌功颂德,几乎全是一个意思: 郭振山德高望重,江三郎青年俊杰。
终于熬到中午的宴会结束,宪兵司令部的晚宴又接着开始,亲亲坚决不去,和龙梅留在饭店里自便。
常州宪兵司令部,设在唐荆川祠堂内(后又搬到常州省立中学),宫野也不叫人作陪,这倒大大出乎三郎意料。
宫野指着一桌子的酒菜,诚恳说道: “三郎弟弟,真一君,晚餐我们以情为重,都是是自己人了,就当成是家宴,只可惜弟妹和龙梅小姐没来,让我这做大哥的很失礼啊,请随便,不要拘束。”
三郎窝了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宫野悠然自得,忍不住了,质问道: “司令官阁下,咱俩既然拜了把子,是兄弟。哥哥你也不应该把我架到火上烤啊,坐实了我的汉奸身份,是不是太不讲兄弟情了?”
宫野哈哈大笑,举杯和三郎真一干了一杯之后,这才情真意切的说道: “三郎弟弟,正因为我重情重义,很顾念你我的兄弟之情,才会这样做的,我这是在帮助你。帮助你改掉脚踩二只船的毛病,我要你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脚踩二只船,最终那一边都得不到信任。我是你哥哥,我信任你的忠诚,可别人不会和我一样,我要他们也信任你的忠诚,明白?如果我今天让你不愉快了,哥哥现在可以向你道歉。”
宫野说完,起身向三郎深深一鞠躬。
三郎心道: 你这一鞠躬,为什么不在大陆饭店现世报呢?这会儿鬼知道你的谦卑?
说道: “哥哥,我受不起,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敬你,真一叔,咱俩敬宫野司令。”
敬着酒,心里却在自我安慰: 也别吃不起亏,杀了人家一百二十多人,人家也仅仅气绿了脸,不是也没乍的自己嘛?这才是大气!本少爷也应该大气点。
宫野很开心,眉开眼笑的干了杯中酒。舒舒服服的坐下,说道: “三郎弟弟,这就很好嘛,以后地方上的事,你和你岳父郭先生,就多多的劳心劳力了。当然了,更是发财大大的,只要你记住一点,我是你们的坚强后盾。”
三郎知道,宫野又在开始钓鱼投饵料了,真是没完没了,说道: “一郎哥哥,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没问题,为了亲善共荣,我会努力的,大不了被骂几声汉奸而已。况且,还能赚钱发财,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宫野又是放声大笑,说道: “三郎弟弟,你是真人才,但中午你也太能做得出来,做得岂有此理,你敢说自己是汉奸,还要强迫陆叶小姐承认自己是汉奸,是不是太不君子了?”
三郎坏坏的笑得贼坏,不无得意的说: “我在哥哥这里受了委屈,自然只能把气撒到别人头上去,陆叶小姐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做汉奸倒也别有风情,耍她一耍,正好调节心情,还讲什么君子不君子。”
宫野一点也不反感三郎的做派。他觉得,三郎这样率性,毫不遮掩自己,反而能更好驾驭,便于控制。举杯说道: “三郎弟弟,这一杯酒,我是敬弟妹的,敬你们夫妻和美,天长地久……”
三郎只能暗骂: 算你狗日的狠,老子今天是面团,你就尽情捏,啥时候变成铁蛋了,要你好看。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各玩各的鸟。
继续喝酒,宫野趁着酒至半酣,微笑道: “三郎弟弟,我突然想起,刚才一高兴,差点忘了为你介绍一位重要客人。”
什么“突然想起”,恐怕是早就预谋好的,本少爷也懒得再问,还“重要客人”,不知又是什么混账王八蛋玩意。
三郎想着时,宫野“啪啪啪”三声巴掌拍响,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司令官阁下好”,“少爷好”,来人一边鞠躬一边懦懦的讨好。
三郎见是钱有财,原来这是“重要客人”,冷笑道: “原来你是重要客人啊,现在抱着宫野司令的粗腿,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毒计,来算计我们郭府啊?”
钱有财指天划地的罚咒,把个细蛇腰弯成大虾一样,不停的道歉赔不是,模样可怜得令人落泪。
宫野道: “三郎君,别不依不饶啦! 过去的事情,就是历史。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和钱队长,都是皇军最忠实的朋友,更是我的好朋友,今天我做个和事佬,希望你们俩人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大家继续还是好朋友。”
三郎说道: “他一枪差点打死我,见我没死,又和横光队长的翻译官钱家驹,合伙陷害我,二次差点死在他手上,前嫌?这嫌挂前挂后都不行。还冰释!宫野司令官,我倒要看看你用的是什么冰。”
三郎说得恶恶的狠,再说下去,就是神仙也没法做和事佬了,钱有财彻底慌了,忙说道: “少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是诚心向您认错赔礼来了,宫野司令严令我,必须向您诚心诚意,所以……”
宫野知道钱有财肚子里那点儿材料,再说下去,不定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立即接过话头说: “所以,我命令钱队长凑齐五千大洋,向我的三郎君赔礼,钱队长,快献上!”
宫野说着时,钱有财已经掏出十来张票据,小心翼翼的双手奉给三郎。
三郎偷瞄一眼,心想: 这狗日的挺会攒钱的嘛,反正老子一时半会也弄不死你,这送上门的竹杠,先敲着养养神。
三郎说道: “钱有财,宫野司令的面子大于天,我现在不好和你计较。但你的这个赔礼,未免也太小气了,这是看我不起吗?”
钱有财嘴巴上连说不敢,心中却把三郎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宫野让钱有财出五千大洋,也是站在三郎的角度上,多少遍度量以后,硬逼着钱有财出的。现在见三郎果真还是难说话,忙说道: “也罢,再加上一千大洋,你们中国人的风俗,素来讲究个六六大顺,六千大洋正好,我这个面子,你俩以为当得起吗?”
钱有财东挪西凑,其中还有高利贷,才有了这五千大洋,还有先前一千大洋的礼钱。
现在宫野随便嘴巴一张,又加码一千,钱有财恨不得挖了他宫野的祖坟去,但又不能不答应,苦着脸哼哼道:“我听宫野司令官阁下的。”
三郎心道: 狗贼,奴才就是这么随便做的吗?东洋赤佬的粗腿,是你个瘪三瞎抱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和老子玩,有你后悔的时候。
宫野一郎很自信,在这场景中,自己的话,是谁都得买账。钱有财自然得听话,乖乖夹着尾巴搞钱去了。
三郎嘴一撇,讥讽道: “宫野哥哥,这种货色,竟和我平起平坐,咱俩还是拜把子兄弟呢,钱有财也和你平起平坐?你喜欢和下三滥拜把子?”
宫野恨不得自打嘴巴,说道: “三郎弟弟,我也难啊,皇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钱队长虽有缺点,但他指挥领导过护村队,又有江湖朋友,消息灵通,办事机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侦缉队,正适合他来领导。只望三郎弟弟不要太使我为难,宽宏大量一些,有点风度嘛!”
现在的三郎,就是宫野眼里耍着的一只猴,被耍的猴儿发急了,是这猴儿还不甘心彻底臣服,须悠着点恩威兼施,不能着急。
宫野不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果然,三郎笑道: “我是弟弟嘛,自然听哥哥的,你还是宪兵司令官。什么也不用说了,我认倒霉,冰释前嫌了。”
宫野呵呵笑道: “三郎君,你能这么说,就真是我弟弟了,实在让人欣慰啊。关于你岳父郭先生,出任常州的维持会长和商会会长,还望你再接再厉,鼎力相助!”
三郎笑道: “宫野哥哥,我岳父的事情,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但我可不敢打包票,咱们现在亲情为重,先喝酒,我敬哥哥。”
三郎和宫野一边喝酒,一边“唱三国”,真一插不上话,低头喝闷酒,感觉很无趣。借口上厕所,出门溜达晃荡去了,他这一溜达晃荡,又弄出了一段小插曲。
日本宪兵这个兵种,在所有日本武装集团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仅从他们的军晌,就可以看出。
一个普通日军宪兵的月俸,是普通日军士兵的几倍,甚至是十倍以上。宪兵不仅是军种,更是一种荣誉。侵占中国的日军已经够狂妄的了,可他们只要见了宪兵,无一不是退避三舍,恭敬有加。简单说,宪兵就是见官大一级。
宫野此次隆重接待三郎,这是宫野下的一盘棋。但宫野麾下的宪兵们,却是很不以为然,不能理解宫野的做派。对于中国人,再怎么高贵,也不应该享受皇军如此的盛情客气,这有损皇军的军威。一个个均是大大的不服,只是苦于等级的森严,敢怒不敢言,全都憋着满肚子的鸟气。
真一出来透气,东逛西荡找厕所,那付目空一切的神气,早被宪兵们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等于是在他们委屈的心灵上,再又添堵。
而且,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情况是,真一差不多二米高的身体,对于日军宪兵们来说,就是一个山一样的巨人,在他面前,宪兵们自感就是一群可笑的侏儒,这是变相的羞辱。
恰巧的是,宪兵队里,有个黑带柔道高手,为整个师团赢得过很多荣誉,是日军士兵的骄傲,号称第一勇士。真一出来这么一逛,立即有挑事的宪兵,跑去告诉第一勇士,说这是教训支那人,灭他们威风的好机会。
这个第一勇士见又有出风头的机会,岂肯放过?立即抖擞精神,大马金刀的挡住真一,提出挑战。真一久随三郎,简单的日语会话,还是能说几句的,见鬼子挑衅,心里想着不能替三郎惹麻烦,便淡淡的拒绝,厕所也不找了,回去继续喝酒。3
真一淡然的态度,让第一勇士认为,这是蔑视自己。他的自尊受不了了,追到会客厅门口,气势汹汹的喊报告。宫野喊进来一问缘由,便把那第一勇士臭骂一通,并对三郎抱歉道: “不好意思,粗鲁的军人,太失礼了。”说完,便要把第一勇士轰了出去。
三郎是玲珑心,一个馊主意立即小鬼似的,在脑子里直跳了出来。
笑道: “一郎哥哥,我看不是粗鲁,是男人本色,军人就更应该这样。咱哥俩今天投机开心,喝酒吃肉,让他们比武助兴,岂不是太美妙!咱俩酒肉亲善,再让他俩拳头亲善,这叫做乃文乃武,文武兼备。文武大亲善,大大的佳话啊!”
三郎碰巧发现一个出气筒,岂不死死捉牢!
宫野看着三郎欣喜的表情,心道: 这个真一,肯定是武功高手,这个江三郎一直被自己压迫,等着在这儿泄火泄愤了,不肯吃亏的主。
哈哈大笑,指着真一说道: “清水伍长,他,真一君,是一个真正的武士,在中国的少林寺修练了十多年,你的荣誉,真需要他来验证?”
宫野审时度势,知道三郎这是在放火。
他明确告诉清水两个意思: 一是真一武功高强,你这个第一勇士,能不能吃得消,不许丢脸。二是你要拎得清,要照顾我宫野的脸面。
宫野这么说,是心虚了。真一不是笨蛋,忍不住斜了清水伍长一眼,再又瞄一眼三郎。这一切,哪能逃得过清水的眼睛,傲然道: “报告司令官阁下,一个真正的武士,是无所畏惧的,特别是面对强敌,更要遇强愈强,司令官阁下,我再次请求决斗。”
清水伍长身体十分墩实,站立当场,就如一只熊,那真是一个煞气四溢,架势实在是非凡的牛逼。
宫野微笑着对三郎说: “三郎君,这个拳头上的亲善,就等你最后定夺了。”
三郎笑了笑,向真一挥手,说了句: “真一叔,今晚我回去对亲亲吹牛逼,就看你的手段了,千万客气点。”
真一得了三郎的命令,再不保守,起身向外行去,经过清水身边时,还不忘让清水先行,并指了指门前的青砖地。意思就是此地和你见高低了。
高手决斗,意志和气势,是胜出的基础。真一首先在青砖地上站定待势,就先胜了一筹。清水虽是汹汹而来,可真正面对真一的不屑时,心里先没底了。
日本国的柔道之术,纵有千变万化,但其根本离不开近身搏击,寸短寸险之中以力搏巧,以巧加力。真一很知道三郎的小心思,况且刚才被宪兵挑衅,正憋着火。
清水鞠躬礼,真一抱拳礼,二人怒狗斗鸡似的转了半圈。清水“呀”的一声喝吼,先发制人,怒熊般的猛扑而上,真一手长腿长,侧身迎面一脚蹬,直直的就踢中清水肩窝。
清水挡臂守不住门户,被蹬出一丈之远摔倒,挣了几下,方能爬起,挨蹬的左手臂已是不大灵光,瞪着真一怒骂: “你的偷袭,武士的不是。”
宫野看得很明白,是清水扑上去,自己送给人家去挨了一脚,只是这一脚,太也贼快了些,却是算不得偷袭,清水的这一句赖皮话,露怯了,与他第一勇士的身份不符。
清水尝到了厉害,心里发怵,重新开始,不敢再次冒失,只是围着真一转圈。哪料真一突然一声喝吼,把清水吓得往后猛一退,真一的拳头已经迎头打上面门,清水赶紧架挡的同时,准备进步撂翻真一。
清水吸取了第一回合的教训,死盯着真一的双脚,守紧门户,防守反击。他却没想到,自己身矮,在真一面前,就是一头猪和牯牛的比量,门户是守严实了,头顶上却是大大的空档。真一把拳头当成铁锤使,直往他的天灵盖上狠劲擂下,打桩似的,把清水打得定在当场。
清水挨了一拳,头晕目眩,还没想清是怎么回事,第二拳,第三拳……,真一连砸几拳,把清水当成木桩钉,这在比武中,也算是奇葩打法,最后,反而是真一舍不得打了。
清水硬挺着,也不躲闪,也无力躲闪,因为他已被打懵圈,真一停手,他还梗着脖颈,缩脑壳挺着。真一见清水真蒙了,便在他左肩窝上一掌击出,把清水推转圈倒地了事。
真一退后两步,拍了拍手,似乎手上有灰尘,说道: “少爷,宫野司令,清水武士好功夫。”
围观的宪兵们鼓掌叫好,那清水坐青砖地上摔脑摇头,把自己伺候清醒了,这才站起,向真一鞠躬,说道: “我输了,谢谢赐教。”
真一听不懂,但见清水的态度,也猜出了大概意思,抱拳拱了拱手,说声“承让”,便在宪兵们的欢呼声中,回去会客厅。
宫野指了指真一,说道: “三郎弟弟,你的这个保镖真一叔叔,真正的武士,清水伍长虽然号称第一勇士,但在真一叔叔面前,小孩子一样的挨打,呵呵,这个清水君,太骄傲了,是该有人教训一下。”
三郎的心里,终于舒坦,笑道: “这那能叫做教训呢?,说好了他俩这是拳头上的亲善,真一叔用拳头把亲善砸进了清水伍长的脑壳,太神奇了。亲善真舒服啊,宫野哥哥,该咱们继续酒肉亲善了。”
宫野也笑了,调侃说道: “是啊,憋着的气吐出来了,你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