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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不敢停,直到把当面石墙撬光,暗想: 这样的阵仗,即使五个鬼子不死,也应该全残,特别是那条该死的狼狗,肯定会死翘翘的。
三郎越想越得意,先找个避风的地方窝着,等天亮了,再来查看补枪。
天气变坏,亮得晚,三郎在模糊的晨曦中,查看滚石的战果。等到能够看清百米远的时候,三郎依稀看到,滚石的破坏,实在是太厉害。二十多米宽的石墙,对山体的破坏,是摧枯拉朽,赛过千军万马横扫过,即使是铁人,也会被砸成铁饼。
但就是没看到一个牛屎黄的残骸。
再往旁边四处一看,看到了缓慢移动着的牛屎黄。以为看眼花,再把眼睛凝神使劲,真的是,五个鬼子毫发无损。
只是他们精神头差了点,没了昨天的杀气腾腾,个个像小偷似的,在茅草林木间,贼头鬼脑掩掩藏藏,分左右两路,小心翼翼地寻摸着围上来。
三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砸不死鬼子?
只能继续昨天的不死不休了,要想活命,死磕了,先下手为强!
举枪瞄准,扣下扳机,随着清脆的枪声,一个应声滚落。
这里已经是熟悉的山区,打完枪,立即转身便逃,三郎现在的打算变了,昨天是逃命,今天要在逃跑中追命。
其实,三郎这一次又错失良机,自己身处高位,又有棱线依靠,居高临下观察鬼子,可以说是尽收眼底。主动权在手,起码可以打掉二三个鬼子,再视情况脱身不迟。
可惜了,三郎没有战场经验。
五个鬼子夜里没挨上滚石,也真是奇迹。原来,这半山腰上,有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巨石,高一丈多,宽约两三丈,当地人称它坐雕石,三郎也知道。
这山里有一种大鹰,下的蛋比鹅蛋还大,可见其体量巨大。这种大鹰很喜欢站在这巨石上面,所以,鹰叫坐山雕,石叫坐雕石。
这坐雕石就如人脸上的鼻子,上部陡峭,下部略现凹陷,这里又是背风朝阳。五个鬼子走到这里又累又饿,看到这样窝风之处,理所当然要休息拔刺。
三郎从山上推下的滚石,全从他们的头顶上飞往山下,除了糟蹋他们一身的枯枝败叶,泥土石屑,就是给他们听了个响,毛也没有砸掉一根。
挨砸后的鬼子们心有余悸,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叫中村的鬼子说: “这个支那恶棍心思歹毒,手段残忍,是个卑鄙的人渣,不能用常人思维去考量。对于这个下三滥,我们应该分成两组追杀,互为支援,这样才能围住他。”
中村这么说,其他鬼子均是很不以为然。现在表面上虽然是在追杀,但实际上跨出的每一步,都不确定是不是踏上的,是死亡召唤。
是在追杀吗?就是被这无赖恶棍牵着走的,根本就谈不上什么追杀,什么互为支援。人家一枪一个,打完就走,根本不作纠缠,人已死了,死人需要支援吗?
但这些只能心里想,如果说出来,就是怯战,不是帝国勇士的做派,会遭耻笑的,会挨巴掌和精神注入棒的。
中村说完,见没人反对,便将人分成两组,兜着圈子围向山脊。其实中村心里也是没半点信心,只是他现在的资格最老,理应挑起领导的责任。因为如果此次任务失败,其他人的责罚先不说,他是第一个要接受问责的,而且绝对是剖腹。
所以,当三郎的枪声响起时,中村想到的不是观察、还击,而是心颤、规避和信念的崩溃,缩头趴下了。他知道,这一声枪响,五个人肯定变成了四个人,这个恶棍不会打空枪。
但这也仅是中村瞬间的内心世界,军令像山一样压在他的头上,不能够执行好军令,麻田的惩罚就令人胆颤,何况……
被逼上绝路的中村,绝望中爆发满腔的愤怒,端枪挺立而起,狂吼: “突击——! ”,似乎要把一瞬间的怯懦退缩,随着这一声怒吼,喷发于无形,更要表现帝国勇士奋勇无畏的精神。
另外三个鬼子随着中村的怒吼,也起身向着山脊猛冲,“哇哇呀——”,“啊——!”,狂吼壮气势,更壮胆。
可他们一无所获。
再说一遍车轱辘话,如果三郎有战场经验,中村必死无疑。
阴沉沉的天,灰蒙蒙的苍凉山野。
西北风还是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松涛声鬼一样啸叫。
三郎的心境,莫名其妙的悲愤起来,感到悲哀无助。身后,不时传来枪声和狗叫声。
狗叫声,在寒风凛冽中和啸叫的松涛声呼应,好比是地狱中发出的召唤。
三郎停住脚步,转身面对身后空蒙的群山,怒吼: “来吧!东洋小鬼子,你来吧——!”
“呯、呯、呯、呯、呯……”
三郎打空弹仓,枪声响彻群山,似奔雷,震荡着向远方滚滚而去。
剩下的四个鬼子,本就怒火万丈,示威的枪声传来,是挑衅,更是蔑视。如此火上浇油,让几个鬼子气得嗷嗷叫着,鼓勇急追。仇恨和怒火,已经使鬼子失去了理性,他们只是机械的惯性的,要去杀死那个不露面的恶棍,更要施以最残忍的手段炮制。
三郎在前面带路“逃跑”,鬼子在后面用枪声和狗叫声紧随。有了滚石的经验,一路上,但凡只要上坡,三郎只要看到大小石头,通通向身后滚去,虽然砸不死鬼子,也让鬼子吃足了苦头。每滚下一次石头,总能听到惊呼、怒骂,和随之而来的射击。
三郎不管这些,最初的恐惧已经过去,现在,三魂七魄归位,已能各司其职,脑子已经是自己的。第一能思考到的,便是想通了面对凶残,只有更凶残,因为只有更凶残才能活命。
三郎边跑边向身后打上两枪,以示挑衅,暗忖: 打鬼子和打野猪差不多,只是鬼子拿枪,野猪没枪。野猪翻山穿林如履平地,鬼子只会浑身扎满钉刺。这就是各有千秋,互有长短。
所以才有: 以己之长击彼之短,三郎越想越清明。
继续向前,这是一段相对草木稀疏的山梁,像极了一条牯牛背,前面断崖上是最高处,中间凹两头翘,像极牛头,只是没牛角。牛背上,癞痢头似的长着几丛灌木丛。三郎向前走,在牛头位置停下,这是一个高处的凹窝,边上长着低矮的灌木丛,略前又是一片较大的灌木丛,正好隐蔽。
埋伏在这里,只是正好风口上,时间长了肯定冻半死。但此时杀鬼子信念战胜了一切,和鬼子争胜,决定了思维。
三郎伺弄好自己,耐心等待,时间稍长就冻得受不了。掏出挎包里的鸡零碎,开始慢慢嚼,精华部分倒是鸡爪和鸡头了,先留着,不知道后面还要怎么搏命。
鸡骨头没口味,纯粹是填肚子,但几个鬼子现在是吃西北风,三郎油然升起精神胜利法: 本少爷财主阔绰的小日子呢!
三郎在寒风凛凛中过着“神仙日子”,整整二个多小时,冻得缩成不见头尾的乌龟,心里就开始怀疑: 难道鬼子不追了?罢工了吗!
正狐疑着,前面牛屁股上,牛屎黄的鬼子头,终于冒了出来,只是不再前进,趴那儿使劲观察。鬼子学精了,不让狗叫,还先观察,矮东洋的学习能力超强。三郎对鬼子心生佩服,不由的叹服: 不进一粒米饭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如果没有强烈的使命感,和仇恨愤怒的驱使,换谁也是懈怠敷衍,想好主意回去交差复命了。
正遐想着,突然,俩鬼子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眨眼工夫,便跑出二三十米,分别隐身在灌木丛后面,枪口直指三郎的位置。
这就让三郎傻住了,这小鬼子都饿成瘪蚤了,动作还这么迅捷,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还是人吗?
鬼子和处子、脱兔联系在一起,也太妖气了!
记得小时候,教私塾的潘老先生教训自己时,也解说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说什么念书的时候,要像一个娴静的囡囡一样稳当,玩耍的时候,要像脱困的野兔一样灵捷。
这是形容一个好学上进,活泼可爱的无邪孩童。
而且要做到从外形到内实,都形似神似,懂了吗?
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 “我懂了先生,扮演囡囡我会,扮演野兔我也会,囡囡和野兔变来变去的扮演,也会。可这样有点像痴鬼,我爹会骂先生教的是妖精。”
结果是,三郎的小手心上,挨了先生重重的戒尺,回家还要被父亲罚跪。可也正因如此,潘老先生从此就对自己青睐有加……(以上描写,是为后面的情节铺下伏笔。)
这些,不过是三郎的闪念间。
这时另两个鬼子和一条狗,又从牛屁股上跃出,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三郎看到狼狗,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是这个狗东西,把自己追得狼狈不堪的,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再也顾不上瞄向自己的两支黑黢黢枪口,急据枪瞄准,不料动作急慌带动了灌木丛,暴露位置。
两个鬼子抢先开枪,弹丸在三郎身边打得石屑四射,连头都抬不起,只能向后一骨碌翻身连滚,向着山腰的松树林飞蹿狂奔。
三郎连滚带爬向谷底一步三丈,一步三跌,瞬间逃出七八十米,即便如此动如脱兔,鬼子的子弹还是“咻咻”的在身侧飞窜。明显感觉飘零的破棉袄,又被打了几个窟窿眼,在进入树林的瞬间,身侧的树皮被打飞,距离不足半尺,好险!
一口气逃到谷底,想到刚才鬼子追着自己的后背射击,弹丸就在身侧乱钻,暗呼一声: 祖宗保佑。听到身后鬼子已经追下山来,再也无暇多想,发足便奔,一口气足足逃出五里,听听后面没有了动静,这才拐过山弯,进入另一条山沟。
这条山沟叫西石坞,是三郎的老猎场,这条沟里野草莓特别多,麂子的最爱。
进到熟悉的地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心里忍不住暗骂: 怪不得潘老先生教我脱兔,原来是先见之明,果真厉害!
鬼子也厉害,老子的埋伏,终于被他们破了,须得好好想想办法。
沿着沟底向西到底,有个土窑样的巨大土墩,上面长了一棵合抱粗的高挺松。大土墩向北,是一条小山沟,土墩叫大坟头,小山沟叫坟头沟,
坟头沟通到山脊上,那地方是个埋伏的好地方,可鬼子学精了,怎么埋伏……
三郎又想到了“脱兔”,对,就学野兔。
其实野兔很聪明,狡兔三窟就是举例说明。野兔在逃避追捕时,会采用走8字,迂回圈,扰乱追捕者的嗅源。
或者是突然向左向右从空中横跳丈余,使追捕者失去嗅源。
三郎打猎时也遇上过这种事情,怎么猎狗追着追着就蒙圈了?是慧明和尚解说其中关窍,三郎恍然大悟,牢记在心。
在后来的实践中,像这种情况下猎到的兔子,一律是六七年以上的老兔子,难怪俗话说: 人老成精,物老成怪。
三郎想到即做,沿坟头沟直上山脊,在山背上先走8字,往前再走个圈。至于向侧旁跳出一丈多的野兔功夫,三郎做不来,就爬上毛竹,在竹梢上弯出去,连续弯了几根毛竹,别说一丈余,十丈余也足足……
鬼子沿着三郎的足迹追杀,先到高挺松下,还特别抬头查看,是不是躲在树上。见没人,就沿着坟头沟上山,到了山梁上,又是老套做法,先头的鬼子做着诱敌动作,后面的鬼子观察着,随时准备开枪。
鬼子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三郎学了“脱兔”,已经绕到他们身后的来路上。
鬼子在山梁上找了一遍,失去踪迹了,感觉有点不妙。再找,还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上天入地不可能,那该死的恶棍哪里去了?
四个鬼子互相埋怨起来,最后,把责任推到狼狗头上,如果狼狗知道他们这么埋汰自己,肯定会先大骂: “巴嘎亚路”,然后争出一个是非曲直,反正不是狗咬狗,无伤大雅。
这日本大狼狗,学名“狼青”,用德国狼狗作母本,培育出来的犬类新品种,十分忠诚,擅长追踪、送信,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追踪犬。
鬼子追丢了三郎,把责任怪怨在狼青身上,实在忘恩负义没天理。
三郎听到鬼子去了山梁的另一面,这才往回跑,在原先看好的乱石堆里,埋伏了下来。这里鬼子已经找过两遍,不可能想到死对头会走回头路,隐藏在这,算是出其不意。
三良看着身上的衣服,浑身上下已被撕扯得破口纵横,布条飘零,夹里的棉絮外翻,模样实在惨,心里骂道: 等着吧小鬼子,本少爷为你们送终!
阴沉的天,现在已经变成铅灰色,看样子不久后要下雪。浸入骨髓的刺寒,激得浑身发颤,手摸在枪上,手指冻得刺痛钝痛,只能拢进袖子里焐着。
四个鬼子在狼狗的引导下,满山梁奔突,就是找不到嗅源,肉眼也看不到死对头离开的痕迹。导犬兵不时说着“抱歉“,“对不起”。同时,更不忘为狼狗做一番辩解: 这狼青犬,是我们帝国的骄傲,它的特长就是追踪和通讯,它最优秀的品质是忠诚,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目标,应该是太饿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咱们这个忠诚的朋友,实在是太辛苦了……
导犬兵不时拍拍狗脖子,以示鼓励,甚至还干脆蹲下,把他的人脸贴在狗脸上,表示亲爱,说: “加油,安培勇士!”
原来这狗日的叫安培。
四个鬼子卖力忙活着,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言行,那个恶棍早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他们已无秘密。在那片乱石丛中,一个黑森森的枪口,正静静等着他们。
狼狗在导犬兵的鼓励下,拉长舌头,滴着口涎,一耸一耸的努力向前,它要完成最后的使命。
鬼子和狗又兜转了回来,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