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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个穿黑色工装的彪形大汉护送下,一位穿米白色长袍,中等身高的男人不紧不慢的沿着用大理石砌成的阶梯走去。昏暗的氛围灯打在每一阶的台阶上,处处的细节设计都让来往的宾客叹为观止。
今夜的好戏已经开场,除了从舞台盘旋而上,如夜莺啼鸣的歌声,其余的杂声已经淡然了。
二楼最佳的位置专属于汪延宪一人,他在上海有个绰号,叫地主的活财神。既是地主的财神爷,又是地主的活财神。做生意想发财拜什么都是扯淡,没路子干什么都是白搭。汪延宪把着这条康铺满钞票的庄大道,落在囊中的雪花银,自然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家金玫瑰,有他的股份,在上海大大小小的企业里,都有他的股份。如果他没做汉奸走狗,没准儿还真是个商业奇才,可如果他不做汉奸走狗,他也没有老本儿去证明他有商业奇才的本事。如果有以财富排行榜的话,除去上海商会中的商业巨贾,汪延宪的名字绝对名列前茅。
不过如此低调的一个巨富,出门的穿着和派头居然都这么低调,除了常和汪延宪走动的老板之外,根本不会想到穿这么穷酸的会是大名鼎鼎的“活财神”。
“处座,这是后厨近日新研制出的菜品,叫做‘富贵遍地开’,这是今天的头一份,红姨刚才特意去后厨吩咐,一定要由您来开动第一份。”
身材凹凸有致的服务生半跪在地上,正把托盘里,色香味俱全的一道寓意极好的荤菜往汪延宪面前的小方桌前摆,盘子刚举到一半,就被汪延宪摆冷脸手拒绝,身后的保镖把服务生摆列好的餐具一股脑都给她扔到托盘里,一点都不留面,汀铃哐当的声音打扰到不少正欣赏台上巫溪身姿的宾客。
“处座不喜吃荤,泡一壶上好的普洱茶来。”
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服务惹得这尊神不满,听了之后服务的小姑娘才松了一口气,她丝毫不敢怠慢,连连应答后,双手拿着托盘退出了他们的视线。
“是。”
四周清净后,汪延宪才一把展开自己的山水墨宝扇,“派去的人有消息吗?”
他终于说话了,在灯色最昏暗的座椅,彪形大汉一眨眼收起刚才对服务的小姑娘的不客气,规矩的屈腰站在汪延宪座椅侧方,恭敬的说道。
“回处座,码头上盯梢的人已经回来了,宋函青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和可疑人有过任何接触和交流,只不过在游轮刚刚靠岸的时候突然发起了躁动,船上的便衣在追一个从顶层逃出来的男人,原因目前不明,男人身份暂时也不明,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躁动是宋函青的人制造的。”
明白汪延宪的脾气,这一番汇报,接连提到了两个“不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肯定只会说他的人办事不利,根本不会关心当时游轮上的情况多么糟糕,和那被追的男人突然失踪这件事,给他们的调查增加了多大的难度。
汪延宪看戏的脸一横,唰一声收起了扇子!
本来这件事情可以成为宋函青很大的把柄,到头来最重要的关键点他们却用“不明”来糊弄他。
感受到汪延宪的火气,八尺的魁梧大汉也禁不住瑟瑟发抖,不敢大声喘气。
“什么都不明,还要这些人干什么?我汪延宪可从不养饭桶,既然没本事吃我的这口饭,那就是时候换换口味,让他们去尝尝阎罗殿的饭了。”
码头派去的可都是76号汪伪特工总部督察队的精英,而且还是经过层层筛选才最终决定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他们。谁知道未知的因素这么多,躁动的时间段发生在下船的前一秒,他们根本没时间反应。就算他们来得及,被追的男人也已经没了影踪,上海城这么大,让他们去找一个根本不知道长相,身高,体重和特征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大汉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他替自己的人尽可能的请求道,“处座,想要短时间内调查清楚真的难如登天,事情发生突然,最重要的是被追的男人只出现了一个画面,我们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体格外貌等抽象特征,漫无目的的寻找,只会更耗费我们的人力和时间。现在最大的突破口,还是得主要盯紧宋函青,我们想知道的讯息,就一定会再一次出现。等我们有了足够的线索,想要抓她的小辫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了吗?”
汪延宪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绝对不允许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被夺走,即使争个头破血流,他也得让敌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汪延宪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漩涡黑洞,他宛如从地狱而来,在幽静的灯光照射下,连同坐在他周围的同桌,都觉得自己被阴森寒冷所波及。
“在她的档案记录中,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的情史。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我要知道她想要的男人的所有资料,如果做不到……”
汪延宪故意拖长了声调,转头看向一直不敢直起腰的大汉,“以我做事的风格,你应该懂吧?”
大汉像小鸡啄米一样频繁点头,吓得连喘气的工夫都不好耽搁,“是!是!小的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全力去调查所有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资料!”
说完,大汉一刻也等不及的正要离开去吩咐,刚刚转身,就被汪延宪叫了回来。
“等等。”
大汉迈出的一只脚才停在半空,他愕然的转身,继续躬身在汪延宪侧后方,“处座,您还有什么吩咐?”
汪延宪幽幽的转头看他,用只有他们才听得到的分贝问道,“邹友墨最近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大汉同样用低语回应,“回处座,这半个月,邹友墨都没有踏出过他的实验室,只是今晚他突然穿了一身老张成衣店特制的西服,去给一个快要死去的姑娘诊病,但他只是留下了一瓶安乐死之后就离开了,没有再多逗留。”
汪延宪听后皱起并不醒目的眉头,疑声道,“哦?”
半个月不出门,对邹友墨来说不过家常便饭,这并不值得汪延宪多加怀疑,不过这个消息却是让汪延宪来了兴趣。
“是谁家的姑娘?”
大汉对这件事非常有把握。
“回处座,只是寻常人家,而且全家人靠手艺吃饭,并没有什么特别。杨家夫妻俩的收入,按说足够供养他们的两个女儿直到出嫁,可他们的二女儿在十年前突然患病,因此拖垮了他们全家。邹友墨此次前去,还引出了一个男人,据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来看,应该能确定他们是恋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来头不小,杨家二女续命的主要来源,就是靠那个男人一直从英国寄药,从未间断,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汪延宪在聆听的过程中,饶有趣味的翘起了二郎腿,到了大脑飞速运转时,他就会表现出停顿的样子,大汉很有耐心的等在一边,直到一壶浓厚的普洱茶呈上。
能给汪延宪斟茶,是他们跟着做奴才的荣光,这等表现的机会,当然轮不上这里的服务生。
看着色泽光亮的茶水从茶壶中流出,大汉拿着茶杯用双手奉上。
汪延宪单手接过,滚烫的茶水从鼻下略过,留下芳香四溢的茶香。
他陶醉之余讲到,“如果这么说的话,这个杨家的二女儿,是攀上了某户人家的富贵少爷。”
那邹友墨深夜造访,用意又是何为?
难不成这个疯子突然开窍,知道给自己找个媳妇了?这个设想根本没在汪延宪心中站稳脚跟。邹友墨是什么人,他汪延宪再清楚不过,人性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更不谈邹友墨会发疯爱上一个将死之人。
“恰恰相反,不仅不是杨家的二女儿高攀,反而是这位贵公子一直不肯放弃。据说两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该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如果不是男方家长迟迟不肯松口,杨家的二女儿,早就过门了。”
这些七七八八的家长里短,和汪延宪向来没有直接的关联,可毕竟有关到邹友墨这个关键人物,他就必须要洞悉全局,只有牢牢的掌握规则,才能保证不会被打败出局,这才是汪延宪的求生之道。
“听起来……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汪延宪思索片刻,抿了一口色泽与口感都恰到好处的茶水,之后放在桌上,对大汉吩咐道,“这件事你亲自去查,不仅要查清楚邹友墨和杨家二女儿的关系,那个富家公子的家庭背景,我也要。”
说不上够运,也不能说瞎猫碰上死耗子,可能是被上苍眷顾,让师敬昆在这个正在暗自涌动的政治乌云下,幸运的落在正面一方人的手里。
与此同时,在密不透风的行动局处长办公室中,同样有两个夜谈到深夜的人,脸上有着和汪延宪一样的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