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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五章:十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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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还是会经常想起萧琴的。尤其是每当看到简秋的时候。她也有问过尤应沂:“有简秋这样一个和琴儿酷似的女孩在你身边,莫非你就不动心?”

    然后看到尤应沂佯装不悦的脸,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那份青涩与羞赧,面对男女情事,他也再不是那样羞涩的少年。

    而尤应沂得到桐木消息的那一天,正是用完饭的夜晚。当听到那名打听消息的人说:“终南山中一老翁,有桐木三株”时,她看到他倏地站起了起来,眼中是如获至宝的喜悦,以及一桩心愿终了的欣慰。哪怕他的目光又慢慢地黯淡了下去,笑容也慢慢变得形式化,走上前去问:“那你打听到了没有,要多少钱?”

    “那老翁说,此木极其难寻,若赠必赠知音人。”

    于是他便跟童星海请求了要去终南山,一番犹豫后也终于吐出:“若是不去,终生抱憾。”此时风声已减,阚夏青便能跟着尤应沂和江雅秀一同去终南山。就在那云雾缭绕,千峰竞秀的青山绿水之中,他们见到了位于山溪之畔仙风道骨的老翁。

    尤应沂琴技乐理向来不错,未料取出箫来,听老翁抚奏一曲,箫声却并无可伴可和之机。老翁的琴却是奏得极好的,与尤应沂的清逸和萧琴的和美不同,他的琴曲峭拔,犹如直刺云霄的山峦,辽阔高远。尤应沂见如今便要徒来,无法取得桐木回家,也是郁郁寡欢。

    阚夏青和便江雅秀商量之后便献计,让他尽毕生所能,抚琴一曲。论技巧他固然及不上老翁,但老翁终是耽琴之人,若是他的曲中情能感动老翁,许还有一线生机。

    尤应沂思忖半晌,终还是点了头,微微的笑,笑意凄楚。便是在离开前那夜,他于山林之中抚了那曲《晓晓佘生莲》。

    这是首让他与萧琴得以情思纠缠的乐曲,关联着他们初次的对话,萧琴躲在门外悄悄地听,然后被他请进室里来,在他面前抚奏琴曲……《晓晓佘生莲》。

    本是宁静和雅的曲子,而这一夜,回荡在重峦之中的琴曲,却犹如失去双眼的人回想昔时明亮的世界,苦海中回忆曾经甜蜜的过往一般。

    丝毫不错然而却浑然天成的曲调,自抚琴人的手中流淌而出,没有恣意狂洒的泪水,却如同杜鹃泣血,声声都是血泪。

    然而戛然的一声响打破了一切的梦境。

    他还未等全曲奏完便没了琴声。

    最后那一句就像是夸父绝望而死时轰然倒塌的庞大身影,余音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犹如落地那一瞬砸出的回声。

    未曾奏完的琴曲,有着如此粗糙突兀的结尾,与之前的美妙琴声,毫不相称。

    他坐在林中一夜未出,坐在窗边的江雅秀便去寻老翁,阚夏青也为了他落了一夜的泪水。江雅秀的百般劝说皆无效,也便不想再劝,摔门回房睡觉。

    次日,他们郁郁踏上回程,山重水复,朝阳冉冉照遍整个深秋的山林。本当就这样结束的,却没有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小童的呼唤声……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高大的山峦阴影之中,老翁的孙子骑着小驴赶了来。

    他呼喊着,从小驴上跳下,快速地向他们跑来。三人喜出望外,自车上走下,然后那小童说,爷爷愿意把桐木卖给你们,价钱回去详谈。

    就这样,他们回到了老翁的茅屋,老翁说少了五十金不卖。尤应沂哪有这许多,便要请求,然而老翁毫不松口,江雅秀立刻替尤应沂答应了下来,说:五十金我有。

    尤应沂望着江雅秀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要她收回允诺,江雅秀也知道尤应沂的心性,便说这就算是你欠我的,以后你慢慢陪我。

    钱是要回府拿的,于是由他们先走,老翁的儿子随行,这一走便到了石浦。

    终于,他得到了这来之不萧的桐木。将桐木送往一指琴坊,阚夏青也到了该离开石浦的日子。久住不安全,她也不想多待。

    江雅秀便说在龙骨山上有村庄,无盗匪,风景优美,安乐清平。离石浦也不远,随时可以和他们见面,不如就到龙骨山上去住。

    一番打点,阚夏青离开石浦往龙骨山,在驶往龙骨山的车子上,她望着隐隐呈现的山峦,微笑中,说:“应沂,琴修好了之后,一定要带来给我看。”

    尤应沂笑着点头,她又问:“你打算怎么安置这琴呢?永远地收在家里?”

    他却再没有笑,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目光寒冷如冬日的湖水,半晌之后,他轻轻地笑,从冷笑,到苦笑。

    “是吗?不过是一段冤孽,罢了……”

    秋天落下了最后的一枚枯叶,百花凋尽,天空再也没有了雁群飞过。

    这日,萧琴乘坐牛车往朗王府,准备把萧文虹成婚的请帖亲自交给她的姐夫朗王殿下和姐姐萧山揭。然而车行半路,却突然听到车夫唤“你是什么人?”的声音,接着车兀地停住,让萧琴几乎被甩出车去。

    她诧异地抬头,车夫继续斥骂:“你知道这是谁的车吗?看你穿得也人模人样的,怎么连这规矩都不懂?!还不快让……”

    “是你……?”她握着被掀开的厚重的车帘,用怔怔地声音说出了这两个字。

    那一骑琉光在车前,挡住了马车再前行的道路。琉光上的少年穿着淡青色的锦绣袍衫,颜色几近于白,束冠带,盛装打扮。听她说话便回过眼来望了望她。

    仍然是那样熟悉的脸,清俊儒雅、玉树临风。

    “萧、萧姑娘,你认识他……?”

    然而萧琴却只是看着他,眼睛几乎都不眨一下。看着尤应沂掉转马头,带着那淡漠的表情,马蹄缓缓地朝着她行来,踢踏、踢踏……

    车夫脸色白了白,也隐约猜到了他们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大道之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往这一幕侧目。而看着尤应沂朝自己走来,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萧琴突然回过神,也感觉到了内心有好久没有出现的那股喜悦与感动。

    她突然开始庆幸,今天的自己是盛装打扮的,是很美的朱红色裙衫,精致高耸的发髻,妆容也在脸上精细的描画过……接着,少年在马上朝她伸出了手。

    修长有力的手指,伸展开来。风掠过宽大的袍袖,宛若羽翼,飘飘冉冉。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交给他。随即手上力道一紧,他拉她上了马。

    “驾!”策马扬鞭,马蹄得得自石砖上奔驰而过。他往城南走,马匹飞一般的穿过清明大街。笔直的大道,直通青天,两侧百姓都成了无关的黑点。

    他带着她奔出安化门,高大宏伟的城楼在他们的马蹄声下迅速收回了略显昏暗的门洞道路,高大的门外,是秋末苍莽的大地。

    萧琴也发现了这条路,通往阜武陂……阜武陂后的芦花原野……

    她没有想到,有一日,他竟然还会带着她来到这块芦花开放之地。

    秋末的花絮,犹如严冬飘舞的鹅毛大雪,狂风吹过茫茫的花海,花絮漫天飘扬。

    走进那一大片雪白,他把她从马匹上扶下。纤腰盈盈,穿着朱红色衣裙的少女,脸上画了月梭眉,贴了黄花钿,唇点嫩吴香,衣染沉香水。芦花开到绚烂,花絮割碎了她的视野,接着尤应沂回头往芦花丛中走去。

    她立即提着裙摆跟上。他在花丛中曲折的走,并不回头。阳光自乌云后悄悄射出,秋风吹过,花海是大片大片的波浪。她举目四望,在花丛中曲折来回走了这么远的路,他突然停住脚,而这便是那条花丛中淙淙流淌的小河。

    她最后的一抹欣慰也慢慢敛起。睡梦中,她曾经无数次的在这里向他伸出手。

    她蹙起了眉头,梦中的自己说:不要走……

    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

    他背对着她望着这片花海和小河,淡青色的锦袍,细小而精致的云纹,绣以银线。她望着他的衣裳,这是她第一次见她穿黑与白之外的颜色,隐约间,仿佛白色也已与他绝缘。

    她惊诧地抬起头望着他,目光也慢慢地颤抖起来。然后她终于问出口: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但他没有看她。彼此之间的陌生似在瞬间化身成了那潺潺的流水,然后无比的放大。这是将两人隔至两岸的孤寂。她望着他震住,然后一阵痛攫住了她的心,无法呼吸。

    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拨开了芦花的簌簌响。萧琴回过头,却是两个衣着光鲜的仆人,当先一个手中奉着一把古琴,带着十分恭敬的神情。

    萧琴的心陡然一震,这不就是她的琉光琴么?

    仆人在尤应沂的身后恭谨地朝萧琴跪下,黑色的幞头显得他们虽然是个仆人,然而气质还是分外儒雅。萧琴颤抖着手去触碰那递到她跟前的琉光琴,如同是在触碰不知名的事物,玉指轻轻地触碰到桐木的表面。

    一瞬。泪水吧嗒砸在崭新的琴面上,然后她望着尤应沂回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罢了。”

    他俊秀的面容如一潭清水,说着这话回过身来,似与自己无关一般波澜不惊,淡漠而疏离。

    萧琴却如遭五雷轰顶,几乎就要站不住脚步,望着他,然后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

    “……是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