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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凉,空中那轮皎皎月辉也沾染上了夜色凉气,如水一般清凉的银辉穿透清寂的夜色,浸润着立于月色之下人的衣裳发肤,触之,仿佛带着一层夜的凉气。
林悦岚此时的心境,也如这月光一般清冷。月辉之下的他,目色冰凉,一袭白衣清华如水,人世的温情冷暖于他而言,彷佛一个逝去太久的故事,淡漠得只剩下稀疏的轮廓和光影,一切记忆中悲喜哀怨嗔痴情感,逐渐在他的心中淡去,消失不见。他彷佛是站在云端的神,只用微凉的双目,俯视下界苍生悲欢离合剧目,交错上演,无所挂怀,冷眼旁观。
他依然记得与司徒南芸的过往,但他不想去触及了。
过去的那一段,他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怎么会那么如痴如狂地喜爱着一个人?喜爱到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喜爱到自己的生命只为她一人而转?喜爱到即便明知她背叛了自己,沾染上了别的男人,而他却只想着她一生安好?
他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之笑,人世间的情爱就是一场浮光泡影,而人却争相逐之,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岂不荒唐?岂不可笑?
他掏出一根玉笛,手指轻点,笛声袅袅传进夜色中。
七星阁中的司徒南芸隐隐听到那笛声。
曲子她很熟悉,是林悦岚常吹的曲子,但这笛声清冷,不带人间的温度,彷佛出自一位断绝情欲的世外高人之手,与林悦岚那笛声里恣意流淌的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意的曲风,相距甚远。
她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笛如其人,不同的人,吹奏同一曲子,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那笛声没多久便停了,她有些懊恼。
不过,她这几天没日没夜地赶路,实在太累,不再想着那笛声,眼睛一闭,便沉沉地睡去了。
……
玄溟子从云庆殿出来,悻悻地回到了清圣殿。
二长老玄真虽然当着其他几位长老的面,对他颇为维护,但私底下,对他仍然严格,这会将他禁足在了清圣殿。
实在无聊的紧,玄溟子便在房子中走来走去。
“从天衍来的芸儿姐姐见上林世子一面,对长老们又没什么损失,干嘛不让他们见面?”
想起如今两人劳燕分飞的局面,玄溟子的心中有些歉疚,当初要不是他和七长老玄清劝说林悦岚离开衍都,来到境灵域,他们这一对夫妻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凄凉光景。
因为禁足,他想去圣女殿看看司徒南芸的愿望落空了。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便去书阁翻阅典籍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典籍上有没有记载克制须弥果药性的方子,让曾经那个熟悉的林悦岚回来。
已是掌灯时分,玄溟子从书阁回来。
此时,玄真已回到了房间,似乎有些心事,坐于书桌旁,一手按着额头,一手置于桌上,望着那桌上的青石色水晶灯。
“师父……”玄溟子闯了进去。
“玄溟子,你进来不会敲门?吓了为师一跳。”玄真觑了他一眼。
“徒儿担心师父嘛,师父似有烦心事?说出来,徒儿也好帮你分担分担。”玄溟子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
“去去去,少来,我可是你师父,你一个五岁小孩,能帮我分担啥?”玄真没好气地道。
“师父是不是为着圣王和芸儿姐姐的事?”玄溟子不予理会,径直问道。
玄真被戳中心事,微叹了一口气,“为师始终觉得,这次对司徒姑娘有些过分了,她已失去了夫君,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然连圣王的面都见不到。”
“是啊,徒儿也这么认为。”玄溟子果断地点了点头,“所以呢,别再幽闭芸儿姐姐了,让他们见上一面吧。”
“徒儿,你有所不知,万万不能让他们见面。”玄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这是为何?”玄溟子问道。
“圣王身上的情丝绕之咒仍在,只要他们一见面,他身上的情丝绕之咒便会复苏,而须弥果与情丝绕水火不容,两者在他体内博弈,只怕圣王性命不保啊。”玄真幽幽地道。
“可圣王现在断情绝欲了,见到芸儿姐姐,也回不到过去了,见一面,哪里就会让他体内的情丝绕威胁至他的性命?”玄溟子疑惑地道。
“圣王深爱着司徒姑娘,他现在所有的表现,均不是他本意,而是被须弥果所控,只要他们两人一见面,这两人身上的情丝绕,彼此感应,两人之间的情意便会慢慢复苏,那情丝绕之咒也会复苏过来。”玄真解释道。
“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控制须弥果,最好的解药,便是情丝咒,只要情丝咒的功力盖过了须弥果,圣王他有可能变回正常人?”玄溟子隐隐有些激动起来,“那会不会情丝绕咒法强大到可以压制须弥果的时候,圣王不仅恢复正常了,而且也没有性命危险了?”
“情丝绕要压过须弥果,两者之间须经过一场殊死博弈,而圣王肉体凡胎,体内无法同时承受这两股力。”玄真叹息道。
玄溟子焉了下去,“那圣王要一辈子承受断情绝欲的苦吗?”
玄真面色有些幽暗,“也不是没办法,只要有了我们的精元,便可在须弥果与情丝绕咒法的博弈中,逃过这一劫。”
“那既然可以用精元救他,为何不让他与芸儿姐姐相见?”
“我们没了精元,生命会快速流逝,或许还会死。”玄真幽幽道。
“哦……”玄溟子思量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委屈巴巴地央求道:“师父,徒儿心里现在跟明镜似的明白了,徒儿知道这是为了圣王好,绝不会在他面前提及芸儿姐姐的半个字,你就解了徒儿的禁吧。”
玄真被他央求不过,点了点头。
玄溟子第二天一大早便去见林悦岚了,此时的他,正在练剑。
自从林悦岚服下须弥果之后,便不太搭理他了,原本还可以隔三岔五地教他下棋练琴,如今整天挂着一脸冰霜脸,钻研他那套七绝剑法去了。
此时,只见白影翻飞,长剑急走风雷,那剑散发着冷冽之气,似乎一下子将周围给冻了起来。
玄溟子还刚站定,不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瘦小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林世子,你就打算一直这样练下去,也不管你在这里的唯一朋友我吗?”
林悦岚收剑而立,觑了他一眼,“我无牵无挂,没有朋友。”
“喂,你之前可是拿我当你在这里的唯一朋友,你现在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了,那你就把我曾经对你付出的友谊还给我!”玄溟子冲他道。
“还给你?你确定我之前有收到过你的‘友谊’?”林悦岚冷着脸,在‘友谊’咬重了音节。
“当然有,你无聊时,我陪你解闷;你困惑时,我帮你释疑解惑;还有,我及时给你传递消息,还有……”玄溟子掰着指头数着,他认为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林悦岚打断了他,“别以为我没有了七情六欲,连记忆和心智也一并丧失了,”林悦岚瞥了他一眼,嘴角现出嘲讽的弧线,“你确定这些都是我需要的?你确定是我乏味,我困惑?而不是你玄溟子想要被人需要,好照顾一下自己身为灵童没有朋友孤独寂寞的心?”
玄溟子的自尊和骄傲击得粉碎,不过,此时他更受不了的是,林悦岚这一个月来对他的泠言冷语,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得上的朋友,如今就这么没了,想着自己其实就是那个损失最惨重的人。
他的眼睛有些发红,“林世子,我恨你……恨你这么无情无义,恨你不拿我当你朋友。”
“你这么做,是要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赶走吗?还有,即便是芸儿姐姐来到了这里,你也会如此待她吗?”他越想越生气,接着道。
林悦岚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仿佛从天边传入他耳朵里似的,微微愣了一下。
玄溟子刚才一时心伤,小小年纪自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刚才只顾着发泄,一不小心将司徒南芸来境灵域的消息给抖了出来。
等他意识到了的时候,话已出口便收不回来了。
正懊恼不已的时候,听到了林悦岚的问话:“你说什么,司徒南芸来到了这里?”
他摇了摇头,嗫嚅着,“没……没有,芸儿姐姐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我说的是假设,假设她就出现在你前面,你也会如此待她吗?”
林悦岚似乎对司徒南芸是否真的到来了境灵域的消息,不感兴趣,只是肯定地道:“当然,我待任何人都如此。”
“可你为何要如此,这样会伤害你身边的人。”玄溟子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伤心难过,与我何干?”林悦岚不屑一顾地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有你喜欢的芸儿姐姐,还有你关心的朋友,你现在都不要他们了……”玄溟子兀自摇头,喃喃。
“无情之人最为自在,而人世间的那些情情爱爱,是困扰人心的一把枷锁,想要超凡入圣,须得摆脱情爱的束缚。”
林悦岚顿了顿,清冷的声音继续道:“以前,我为情所困,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真是荒唐至极,可笑至极,现在的我,绝不会如此了,超凡入圣,成仙得道才是我应该追求的目标。”
玄溟子呆若木鸡地杵着,良久才喃喃,“这是不是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