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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中秋的临近,林如海越发的忙碌。每日里除了早晚到后院来瞧瞧贾敏,陪着吃顿饭竟也是奢侈。更别提侧园住着的白姨娘跟柳姨娘那里了。
见林如海如此忙碌,黛玉只好想着法子给林如海调理身子,心中记着:“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这两句前世常听的养身名言。便日日再给贾敏送杏仁羊奶的时候,也给林如海送一碗去。
林如海其实也是不喜欢的,但黛玉坚定地说夜里喝茶不好,且日日送了来。便是自己不来,也不会忘记遣了小丫鬟送来。林如海喝着喝着倒也习惯了,并不似贾敏那般难以接受,还需要黛玉天天盯着一刻不敢放松。
对于当初那个黑衣人的追查,一直进行着,各处客栈酒肆,各大城门驿站,甚至盐帮漕帮里面林如海和黄季云都悄悄的查了。但是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了无音讯。
当然那也是因为黑衣人一直蒙面,从始至终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的原因。林如海和黄季云都不得不这样猜想,否则真的很难接受。
中秋前一天,贾母遣人送来了中秋回礼,贾琏的书信便夹在其中。这小半年来虽通信不便,贾琏也是送了两三封信来的。林如海见到贾琏的单独来信,倒也没有多少奇怪。
处理完公务后,林如海如往常一样,坐在书房内,一边喝着女儿送来的杏仁羊奶,一边拆开贾琏送来的书信。
户部的账册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全部重新造册。其间发现大量不明亏空,而且各大王府勋贵大臣,几乎每家每户都又欠款,并且只增不减。而最近在做的内务府账目更是触目惊心,比之户部还要可怖。户部哪怕是亏空至少有帐可查,内务府的账目简直是不堪入目。各色物品虚报缺失、无故报损不在少数,且不算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没有帐,总体缺失估计达到六成。
饶是林如海见到这个数据的时候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法想象圣上知道后是如何作想。
继续往下,各大皇庄虚报谎报不可枚举。千倾良田的皇庄不及普通大户人家百十倾的收成。圣上为此大发雷霆,已责令七皇子彻查。
现京城各大官员人心惶惶,便是几位成年皇子,除了四皇子依旧寡言少语的打理户部以外,余者皆是活动频频……
看到这里林如何林如海也是叹息不已,再往下贾琏到没有说起什么朝中之事了,毕竟他尚且年幼,只近来在跟着整理账册难免知道的多些而已。
但是其中一条消息,让林如海眯起了眼,只留下的一条缝隙中寒光闪闪。原来贾琏说道端午过后有不少盐商送养女入京,进城时声势浩大。谁也不曾想到竟然都送去了东宫……不知怎地这条消息就是让林如海想到了那一直无法追查道的黑衣人,不由得起身向黄季云院里而去。
林如海找黄季云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林如海中秋之后依旧忙碌,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忙碌。但贾敏这两天心情很好,不仅仅是一因为木棉归宁时来看望她,更因为贾母来信处处关心她的身子,黛玉也一得闲就围着她转悠。
经过这段日子黄季云的方子,黛玉监督着精心的调养,即便林如海忙碌很少回后院,但架不住贾敏心情好。于是这脸色是越发的好了起来,便是脸上的肉,也补回来了些。
贾敏这里是心情好,精神好了。但是住在侧院儿的姨娘们就未必了。尤其是柳姨娘,她和贾敏差不多年岁,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更是老太太临终前给林如海的,心性自然是高了些,可惜先前贾敏一直无孕。虽不似白姨娘那般一开始就给吃了绝嗣药,却也不得不吃了不少的避子汤。
这避子汤吃多了,竟是伤了身子,虽没有说明,但柳姨娘私下寻大夫看过,说是极难有孕了,所以对贾敏很是怨愤。当初黛玉身子虚弱,她就很是得意,心中总是想着既然贾敏已经生了嫡长女了,自己便可停了避子汤,可惜,林家是没有庶长子的先例的。贾敏更是不会愿意让庶子生在自己嫡子之前。知道衍哥儿出身,她那避子汤才算是停了。
她原还高兴了一阵,想着自己的机会来了。毕竟当初老太太将她给林如海,除了外貌性子之外,更重要的是觉得她好生养,便是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谁知衍哥儿快两岁了,她也没能怀上,林如海虽然到她房里时间不多,但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的,她亦是算好了日子的,但这么些时候却毫无消息,心中忐忑怀疑贾敏给她下了药,便悄悄找了大夫查看。
结果却是避子汤性寒伤宫。这对于一心想要母凭子贵的柳姨娘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于是便把给她送药的林忠家的和贾敏都恨上了。
衍哥儿的去世,她是真心的欢喜啊,还特特在佛堂里念经百日还愿。尤其是哪个后来的庄姨娘被处置的时候,她就差击节而舞了,觉得那是贾敏和庄姨娘狗咬狗。老天有眼,派了庄姨娘来收拾贾敏。
可如今贾敏居然再次有孕,柳姨娘心里哪能平衡?前些日子看着贾敏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心里才快活两天,谁知这竟然又养了回来?
对于柳姨娘的心思,从不和姨娘们打交道的黛玉是不知道的。对于贾敏而言,只要林如海的心思在自己这边儿,姨娘们都无关紧要。遂也没有人去注意过这柳姨娘的心思,当然也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到整日里待在屋里的白姨娘。
但和柳姨娘同在一个院儿里住了近二十年的白姨娘,难道也会不知道吗?不!白姨娘知道,而且很清楚。她一直不说破也并不是对柳姨娘同病相怜。事实上白姨娘恨贾敏,但是更恨这个被老太太寄予期望指给林如海的柳姨娘!
同是姨娘,但是柳姨娘是被老太太寄予厚望给的,而自己却是拼命挣来的!且老太太刚知道消息就给白姨娘灌了绝嗣药的,而柳姨娘却被寄予厚望,只是她自己福薄,运气不好。所以在这白姨娘的心里对柳姨娘的愤恨,那是更甚贾敏的。
贾敏在嫁给林如海之前,她便已经是林如海的房里人。老太太知道后就给她灌了绝嗣药。白姨娘忘不了老太太当初的神情,是那么的鄙夷淡漠,是那么的狠心绝情。
只这事儿也就她自己知道,就连林如海,她也没告诉。所以即便后来贾敏也给她下药,她也没多恨贾敏。更多的怨恨都在老太太哪儿,可老太太死了!她只能恨这位被老太太寄予厚望,临终指给林如海的:柳姨娘!
贾敏并不知道白姨娘是被灌过药的。更不知道当初她嫁过来没多久,就被抬了身份的白姨娘与老太太之间的那些个龌龊。要知道了就该心疼贾母给她寻的那些个药,更心疼这些年怕事情败露所费的心神了。
贾敏不在意可是有人却希望她在意。柳姨娘不喜欢庄姨娘,甚至想起庄姨娘那张脸,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尤其是想到柳姨娘自持是老太太指给林如海的,白姨娘就更恨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将一片痴心付于林如海的白姨娘,对贾敏没有怨恨。
每当看到林如海对贾敏关怀备至时,在白姨娘的心里,那便是如万蚁噬心般的痛!林如海虽对姨娘们一视同仁并无偏爱,但对嫡妻贾敏却是不同的。当白姨娘得知贾敏身子日渐好起来的时候,心中一样愤恨难平。
这日白姨娘经过柳姨娘房门外的时候,隐约听到柳姨娘的咒骂声,嘴角不自主的便扯出了一道冷冷的笑。
午后白姨娘来到柳姨娘的房间,见柳姨娘的脸色难看,小丫鬟如意站在一旁战战栗栗的样子,心中更是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不显,笑着道:“柳妹妹这是这么了?可是如意做错事儿?好歹打发了出去,让太太给指个好的便是,何苦气坏了自己个儿?”说完也不等人让座,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对于白姨娘,柳姨娘心中是瞧不起的。自己好歹是老太太给指的,这白姨娘却是自荐枕席上的位。是以柳姨娘这些年虽也与白姨娘往来,却并不热切,甚至处处表现出鄙夷之色。偏贾敏又总是安排她俩住在一个院儿里。
白姨娘又不请自来,柳姨娘难免脸色就有些难看,原本因着贾敏的事儿,柳姨娘已经一肚子火气,如今岂能有好言语?见白姨娘毫不知为客之道,柳姨娘也不想与她多说,只拿眼斜斜的瞧了她一眼,虽见她竟是满脸喜色心中很是诧异,却也只是冷冷的问道:“不知白姐姐今个儿怎得空到我这屋里来了?瞧姐姐笑容满面怕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吧?”说完自端了茶盏,也不喝,只拿在手里把玩。
见柳姨娘如此神情,白姨娘那里有不明白的?心中虽恨,却仍笑道:“可不就是喜事儿吗?太太身子越发的好了,眼见着再过个三两月咱府里就要添口,老爷不定怎么高兴呢。”说完便对旁边儿的贴身丫鬟道:“这八九月的天竟还是有些热,心儿且去我屋里将太太赏的那碗果冰拿来。我和妹妹分了吃,也是好的。”心儿听完便悄悄退了出去。
柳姨娘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竟有些藏不住的味道,又不好发作,便对如意道:“你死人吗?见来客也不知上茶?”白姨娘一听却是笑了:“妹妹且莫忙活,一会子咱吃那果冰似似,说是姑娘想出来给太太解暑的。想来定是极好的东西。”柳姨娘却不理会怒道:“还不给白姨娘上茶!”如意见柳姨娘动怒,便急急倒了茶来。
白姨娘看了眼茶碗,却并不动。突然转了话题道:“我瞧着太太月份大了,即便如今身子骨好了些也不大有精神。便想着咱姐妹也好为太太分担些。”说完看了看柳姨娘的脸色,笑意更浓了,接着道:“想来别的事儿,咱也帮不上什么,莫不如咱姐妹给那将出世的孩子做几身小衣裳什么的,便是太太不缺,也是咱们的心意。”
听了这话,柳姨娘更是鄙视白姨娘。心中想着你便是在巴结她,她也不见得瞧得上你!嘴里却说着:“我可没你那好手艺,这事儿就偏劳你了。”说完便不再看白姨娘,自顾的喝茶。
一会儿心儿端来了一小碗碎冰,上面淋了些果汁还有新鲜的果肉,看上去倒是养眼。在白姨娘的示意下,心儿端了来递给柳姨娘,柳姨娘却是搭理,只端着茶碗看地板。
白姨娘见此笑道:“妹妹且尝尝,这可是太太才赏下来的好东西。”说完自己起身接过装果冰的白瓷小碗,递到了柳姨娘面前。又道:“若不是好的,我也不巴巴的拿来给你吃,好歹是太太的心意。”
柳姨娘原本就心中不快,这白姨娘又不看脸色,心中更是烦躁。再加上白姨娘一口一个太太,柳姨娘终是忍不住的挥手挡了白姨娘一下。谁知就这一下,那小碗竟打翻在了白姨娘身上。白姨娘一愣,便碎了一地。瓷片,冰屑。再看白姨娘一身的果汁,果肉亦是好不狼狈。
白姨娘立时便红了眼圈道:“妹妹这是何意?我好心拿了来给你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这好歹是太太的心意。妹妹纵是心中对我有所不满,也不该如此糟践了太太的好意啊。”
柳姨娘那性子那里经得起白姨娘如此一激?若不是这么些年白姨娘没打算自己动手,柳姨娘也不知死了几次了。而这次显然白姨娘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又道:“莫不是妹妹觉得太太赏了我,却忘了你不成?这也不过是我刚去给太太请安,遇上了,太太怕寒便赏了我,你何苦这般?”
柳姨娘终于是爆发了:“谁稀罕她不要的了?你自己犯贱自己领着就是,来拉扯我作甚?”说完呸了一口又道:“她好意?她好意会弄得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你不计较,我计较!”越说柳姨娘是越激动“我原就是老太太给老爷传宗接代的!瞧瞧她自己生的都是些什么?不是身弱就是早死,偏还不让别人生!”
柳姨娘这话刚出口,白姨娘的眼里得意便一闪而过,只是她低着头擦拭自己的衣衫,却也没人注意到。
白姨娘眼里的神情没有人注意到,但是柳姨娘刚才那番话却是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蕊珠的耳里。原来刚白姨娘去给贾敏请安。正巧厨房给贾敏送了一点子果冰,贾敏便赏了白姨娘一碗。白姨娘出来便是算计好了,知道贾敏一会儿定会不偏不倚的给柳姨娘也来一碗,故而特意来激了柳姨娘的话。谁知还真让蕊珠听了个正着。
蕊珠在门外听得那叫一个气啊!也不进屋了,转身便回了贾敏上房。绮罗见蕊珠脸色不对,刚给柳姨娘送去的果冰竟也端了回来,心中纳罕,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让你给侧院儿送碗果冰,也做不好了不成?”
蕊珠一见绮罗,便气鼓鼓的将方才在柳姨娘屋外听到的话,一字不漏的学给了绮罗听。绮罗不似木棉性子好,一听便倒竖柳眉努力道:“反了她了!”转身就要禀了贾敏去。
吓得蕊珠赶紧的拉住她道:“好姐姐,且消消气。这会子太太身子重,便是府里大小事务都不敢去扰了太太,你倒拿了这些糟心事儿去说?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被蕊珠这么一说,绮罗倒是冷静了些,皱眉想了想道:“那我告诉姑娘去!”说完又要往黛玉院儿里去。
黛玉每日里可是忙得很,既要上课又要打理家务,近日来还忙着准备小孩儿衣服。蕊珠又忙追上绮罗道:“姐姐且心疼心疼姑娘吧!再说这样的事儿,那里就是姑娘能管的了?”
这些绮罗彻底烦躁了,跺着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这样算了?咱还得帮她瞒着不成?她可真有脸面!”声音不由得就有些大,赶巧孙嬷嬷路过,听了半句,忙问道:“你俩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谁又有脸没脸的了?仔细太太知道罚你们。”
绮罗知道这孙嬷嬷虽如今跟了黛玉,但却是贾敏的奶嬷嬷,在府里极有体面,太太跟前儿也说得上话,遂将方才蕊珠所说之事又学了一遍给她。孙嬷嬷听得也是眉头紧皱眼冒寒光。半响方道:“这事儿你们且先忍忍,大伙儿心中有数便可,太太如今万不能出了差错!否则谁也担不起。”
绮罗和蕊珠见孙嬷嬷如此说,都是点头应了。心中却是想着这事儿必须让院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知道,于是很快,除了贾敏,整个上房都知道了这事儿。
不两日黛玉也是知道了。杨嬷嬷却告诉她:“知道姑娘是心疼太太。但姑娘该懂得,这是老爷和太太的事儿!没有姑娘说话的地儿,也不该姑娘去掺和这些个事儿。哪家闺秀再能干,也没得管到父亲母亲房里的道理。”黛玉知道杨嬷嬷是为她好,心中虽不忿,却也不再说什么,只让青鹤雪雁两人悄悄盯着西侧院儿。
这样的事儿终归不会只一次,没过两天柳姨娘便又在白姨娘的刺激下说出了类似的话,于是连着黛玉住的东侧院儿也都知道了一清二楚。
黛玉很快就联想到了衍哥儿的去世。当初贾敏虽说是认定了庄姨娘下的手,且黛玉也让芷萱去查过白柳两位姨娘,并没有什么发现,却一直怀疑庄姨娘不过是个背黑锅的。如今便不得不怀疑上了柳姨娘,虽然并没有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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