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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老爷子戎马一生,是上过战场扛过枪杆子九死一生过的铁血峥峥的军人。
叶家老太太是个喝过洋墨水的富家小姐,一口流利俄语脱口而出,怀着一腔热血毅然投入抗战。
两人在动乱分裂的大年代里,轰轰烈烈的经历着一场革命爱情。
叶老功勋累累,在猎猎红旗下衣锦还乡时,风风光光迎娶了G市首富才貌兼备的四小姐,也就是叶老太太。
叶家有诸多传奇,令人置喙的逸闻轶事,可惜叶老太太去世得早,我一直遗憾未能有幸瞻仰一面这坚毅果敢的传奇女性。
初嫁入叶家,回叶老爷子家门时,山深林幽处第一次见那座掩掩映映的老宅。
山回路转,真的有几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味道。
这老爷子是一糙爷们,却紧紧细细捯饬了这一切,所有荣宠,都只为那叶老太太。
老宅外看古朴简拙,走近内里,却是处处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雅致。
我从来知道他有钱,却不知道他家底是这样,这样的雄厚…
那时我像个进城看什么稀奇的毛头楞小子,指指点点,左顾右盼,拉着叶凛问个不停。
他从结婚就开始厌恶我,自然不会回答我,一一浅笑着耐心回答我的,便是叶老爷子。
绕过双蝶偏飞的绣花屏风,进入里厅,入眼第一眼就是挂在雪白墙壁上用宣纸装裱完好的全家福。
叶家双老,他们的三个女儿,女婿。和我公公婆婆,还有儿时的叶凛和表妹们。三代同堂的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笑靥明媚,看起来就不禁让人有一种美好芳菲一世的幸福。
岂知,岂知,经年后兄弟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暗流汹涌的不满嫉妒撕扯得这个家支离破碎…
叶老那时大概年过半百,却依然看得出英挺的硬汉风姿。他不苟言笑的挺直站着,微微搂过一个青白双鬓挽起的着一身藕色荷塘团簇旗袍的妇人。那妇人,安谧的笑着,美得不食烟火。她的眼里,沉寂着的是含饴弄孙的惬意与父慈子孝的蔚然。
我呆呆看着,欲上前抚摸相片中的她,叶凛一脸反感的打掉我的手:“起开!你别把奶奶碰脏了!”
天知道那时我有多尴尬,红着脸站在原地,我羞愤难当的低着头,不知所措。
背后传来尖锐的女人的凉凉奚落:“小凛这是谁呢?不知道这张破照片老爷子宝贝得很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自己亲手擦拭只差没烧高香供着的…这小姑娘倒好,一来就往上挠?嗨,真是晦气…”
继而是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孩儿的哼哼:“跟土包子进城似的,长得不及夏夏姐半分漂亮…真不知道老爷子看上她哪点,让凛哥哥受这种窝囊气!”
我乞求看身后的叶凛,他扭头不看我,沉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们是谁,他不为我,我自己为自己。我咬着牙,上前挽住叶凛的手臂:“不好意思,你们在说什么呀?对了,我是阿凛的老婆,你们呢老爷子叫我来这里养胎,唔,还真是个好地方…哎呀,肚子有点疼呢,阿凛扶我。”我死死掐了叶凛一下。
他瞪我,我继续掐他,他无奈,哼哼唧唧的扶着我进了我们的婚房。
我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着走远时,后面是她们的骂骂咧咧,叶凛低声嘲笑我:“温菁,我的好老婆,你这幅德行够贱,呵,她们估计气得够呛。”
我咬着牙恨恨反问:“叶凛,我不知你们叶家的一切禁忌,我不怪你不提前提醒我,也不用这么让我下不来台!看我出丑很好玩是吧?”
他笑:“你出丑?关我什么事?”
孩子,我那无缘的孩子…
深想我都会难受,我从回忆里起身。门铃响了。
叶恣和小姑提着大包小包来看我,在我的沙发上毫不客气的坐下时,就一副语重心长开启对我的教育,以及嫌弃模式。
我老僧入定窝在沙发里听那两个麻烦女人絮絮叨叨,在一堆大包小包里摸索我最爱的泡芙。
小姑终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掉我摸索的手,“只知道吃吃吃,被男人遭嫌成这样还不知道改改!”
叶恣接着骂,“你特么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的?说离婚就离婚,特么知道夏瑚怀孕还离婚?特么夏瑚还在当场看着你两儿离?要不是苏以这么一闹我特么还不知道,亏我千里迢迢从法国飞回来安慰你,你特么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哈?”
“这不,我滋润着呢。”我没心没肺的打哈哈,“叶恣,需要我埋汰你么,你在法国除了吃喝玩乐败光家产你难道在奋进图强呢?”
“你——!”叶恣和我掐成一团。
“哎…真的,就这样彻底完了?小菁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小姑一声长叹,悲悯的眼神看我。
我和叶恣纷纷停下来。
叶恣立马难过的红了眼,嗡着浓浓的哭腔,紧紧把我抱着。
“姐,你不爱凛哥哥了吗?你不是说要一辈子跟他死磕到底的吗?怎么这样就放弃了呢?”
“…”我沉默,我太累了。
“姐,我,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故意推你,把你孩子流掉…我是混蛋,我是王八蛋,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姐…”叶恣哭得不能自己。
“叶恣,过去的事,不要再提。”我拍了拍她后背。
我该怎么怨这个姑娘,她是我未得及谋面的孩子的刽子手,却又是我在爱着叶凛无望岁月里唯一陪伴我的朋友。
叶恣人如其名,活的恣意,换句话说,也就是没心没肺。
那时老宅初见时,她就是那个在背后奚落我的小姑娘。
叶家人视叶凛为贾宝玉一般的二世祖混世魔王,对他这个逆子莫可奈何。叶恣却将这个自小就特立独行活得洒脱的表哥为偶像。
当叶恣听到传入叶家关于我的闲言闲语,我如何怀着孩子上位嫁给叶凛的第一刻,对我生了敌意,为她的偶像愤愤不平。
叶恣说,别看叶家人对叶凛嫌弃的要死,特别是老爷子,一见叶凛就骂好好驻法外交官不做跑去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大少爷不做跑去点头哈腰为别人打工,其实内心对他是肯定的,叶家人打不了他的主意,因为一群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们,谁比叶凛要聪明出息?
叶恣还说,温菁,我见没见你之前,以为你是个红颜祸水,见了你的第一眼,就纳闷了,你这样的无颜无才又无德的插在夏夏姐和凛哥哥之间的三儿,还可以这么没皮没脸的嚣张?居然深得深明大义的老爷子的爱护?你这种人配凛哥哥,简直玷污我心里如神祗般存在的凛哥哥!我几乎不肖去了解你,就要去愤恨你!
两年前,叶凛受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松口答应陪怀孕六个月的我一同去产检,我在老宅外的槐花树下兴高采烈的等待他。
老槐树上了年纪,槐花簌簌的往下掉,朝阳从花枝的罅隙洋洋洒洒落下,我大腹便便伫立在阳光斑驳处,想象着他脚踏七彩祥云来接我,然后抚摸着肚子痴痴傻傻的偷偷乐。
由东向西,朝阳成了晚霞的那一刻,小姑胳臂挽着大衣站在我面前,眼神悲悯。
那是我和小姑的第一次相处,那时她是这么久外叶家除了老爷子外第一个理睬我的人。我还巨细靡遗的记得她那张八分似叶老太太温柔的脸,却一点不似老太太的盛满忧郁哀伤的眼眸。
她轻轻的拍掉落满我肩头的槐花,轻轻给我披上大衣,轻轻的捂住我的手,轻轻说:“天快黑了,回去吧孩子。”
我僵着身子不肯挪动半步,我固执觉得叶凛会来。他这么重承诺的人,肯定会来接我的。
她叹气:“他不会来了…跟我回去吧。肚子的宝宝也饿坏了…”
我立马红了眼,气冲冲的推掉她的手,“你胡说,他说了接我和宝宝去产检的,他一定会来的!”
适时在外面野了一天的叶恣回家,正见这一幕。
“嗨!我这暴脾气!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你?”她几乎是冲到我面前。
小姑连忙掩护我,“小恣,她是孕妇,情绪不稳定...”
“孕妇怎么了?孕妇就可以骑在我们头上撒野?怀了我们叶家的种就无法无天了?小姨你是被欺负惯了怎么的,这个外人你也怕?温菁,今天大姨说你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喝水的一套玻璃杯是不是?你还挺识货啊你,那是法国进口的杯子呢…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还掐在我们老叶家头上玩我们呢!”她一个怒气冲冲,推推搡搡。
小姑没拦住她,我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倒在落满槐花的地前。
小姑说,那时她慌了神,第一次见槐花…合着我腿间汩汩不断流出鲜血…白森森的如此渗人…她此生不想见槐花…
她连忙叫叶恣稳住我,慌慌忙忙的往老宅冲去找老爷子。
叶恣被倒在血泊里我吓坏了,在我捂着肚子痛苦的恸哭□□里,愣了半晌,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觉着此生的血就这样要从我的腿间流尽了,下腹绞痛,我蜷缩住身子,没有半分力气的唤她:“…救我…救我孩子…”
她方才幡然醒悟过来,失魂落魄的掏出手机拨打军附属医院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