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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境内有一处,名曰平地松林,是一狩猎的好去处。此地还有美丽动人的传说:相传很久以前土河上游马孟山有一神人骑白马浮流而下至木叶山与潢河交汇处,遇一仙女驾青牛车泛潢水而来,二神一见如故,结为夫妻,生下八子,八子生育繁衍成了后来的契丹八部。契丹人祭祖必用青牛白马,便是此故也。木叶山上还建有神人仙女的庙宇呢。
耶律贤已在平地松林狩猎一个多月了,从春寒料峭的暮春到暑气渐盛的初夏,每一天他都带着惊喜观看着季节邅递带来的变化。“草色遥看近却无”,“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光是山里的桃花开得晚,这里的桃花也开得晚星星点点打着羞涩的骨朵儿。然而,就是这若隐若现的绿,闪闪烁烁的红,让耶律贤欣喜,他或许从中看到生命的希望,连他做梦时都梦见了“碧草蓝天”,“桃花枝头春意闹”。
他这希望不过多久就实现了,绿草一直向北铺去,迅速得人马不能追赶。桃花开了,杏花开了,连杜鹃花也开了。嫩绿的树叶伸个懒腰一声喊:“外面好美呀!”惊醒了伙伴们都争先恐后钻了出来。
人马已经铺开了,几百士兵将数十顷的林子围了起来,按东南西北各执红黄蓝皂旗帜,士兵们或持弓箭,或拿刀抢,吆吆喝喝往拢收网。这网里有什么呢?随着包围圈缩小,耶律贤愈来愈激动了,他已感到网里的躁动,虽然,到目前为止,林子里连一只野鸡都没飞出,但丝毫不影响耶律贤认为圈中有大家伙的判断。他站在高埠上注视着林中。包围圈越来越小,猎物们开始惊慌失措了,在包围圈里乱窜,希望找个突破口,可是令它们失望,四面八方都是手执兵刃,喊着号子的人。已有几十只猎物试图冲出去,却惨死在猎人的刀箭之下。随着包围圈的收缩,耶律贤的心也收缩了,他越来越确信网里有大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不敢肯定。但他知道它沉得住气,不到最后关头,它不会露头。耶律贤期待着与它较量,这是他渴望已久的时刻,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他就浑身颤抖不已,他不害怕,他渴望和激动,但他不能现在就冲过去,他要比它沉得住气,它不动,他就不动。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包围圈里的一举一动,唯恐一不留神,那东西就溜走了。
但是,耶律贤的注意力还是让一阵清脆的铃声干扰了,那是从相隔不远的身后山岭的大道上传来的,悦耳的铃声流水般的送来。耶律贤回首望去。两匹乌雏拉一辆凉车正从山顶下行,那凉车青顶绿帷,冉冉而下。耶律贤正错愕间,又一辆二匹白马拉的凉车爬上山顶,这辆凉车又是一般别致,粉红的顶子,黄色的车帷,凉车的四角竖四根五彩龙凤漆柱,车门垂着金色的珠帘,银轮金辐,车顶飞檐上各挂一个金钟,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反光,又插几面彩旗于车檐之上,迎风招展,车帷已卷起一半,只见车内坐者服饰艳丽,姿态端庄。那凉车飘然而来。两边杜鹃正开得如火如荼,灿如天霞。那车分花拂丛,彩旗猎猎,腾腾而上,简直如神仙临凡。
耶律贤如痴如醉,目送那凉车越山爬岭而去,半天仍盯着那车消失的山脊不回过头来。身旁的侍卫也一个个仿佛被人吊起了颈项,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阵惊呼声惊醒了他们,埠下一阵骚动,耶律贤猛回过神来,只见一只大虫破围而出,士兵们惊呼着追赶着。那大虫直朝这边奔来,侍卫哗的围住耶律贤。耶律贤叫声“闪开”,纵马飞出,随手取出了弓箭,搭箭拉弓瞄准了那头大虫,侍卫惊呼一声,没命地奔上前去。正在这时,那头张着血盆大嘴的大虫望见了拉了搭箭的耶律贤,竟瑟瑟伏下身去,眼中噙泪,低头一副受死的模样。耶律贤见了,那扣弦的手竟不能松开,半响,他缓缓地取下金箭。那大虫抬起头来,泪水汪汪的看着耶律贤。耶律贤挥挥手说:“你去吧。”那大虫拖着尾巴跑进密林去了。
虽然放走了大虫,但耶律贤仍然很高兴,他不光为自己的仁慈高兴,更主要为能够伏虎而高兴,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上上之兵。临之以威仪,动之以仁慈,再可怕的敌人也能使之屈服。因此,收场时他简直兴高采烈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甚至嘲笑身边的侍卫看那凉车看呆了。
侍卫也放胆地说:“殿下还笑我呢,殿下不是跟我们一样吗?”另一侍卫接着说:“殿下是天下储君,什么好车没见过,殿下可能在看车内的姑娘吧。”这句话引得大家笑起来。
耶律贤红了脸,忙正色道:“不许胡说。”
侍卫们立即噤若寒蝉,出声不得。
此时,已夕阳在山,群鸟归林。耶律贤想那些人那么急急赶路,一定是想赶到天黑前到潢河边,搭穹庐,埋锅造饭。他心中一喜:这么说那些人将与我做邻居了。但愿卫兵们不驱逐他们,但这些好事之徒哪里晓得旅人的辛苦,他们一定会把那些人赶得远远的。想到此,耶律贤片刻不敢耽搁了,他命令队伍火速回营。
耶律贤走了约二里地出了松林,他的心突然悸动,这难道是真的吗?那些人果然在距他的营地不远处支起了帐篷,人已下到地上,有的已到潢河边洗涤去了。再走近一点,他见他的卫兵一行几十人朝那边跑去,很显然他们是去驱逐那些人的。耶律贤催马飞奔过去。老远就听见卫兵叫嚷的声音,卫兵前面的那两个人显然是向卫兵解释什么。当耶律贤走过去的时候,领头的士兵看见了他,忙跑过来请安。
耶律贤跳下马,把缰绳交给卫兵,问怎么回事,果然是卫兵们不让那些人在这里歇宿。这时,一个四十开外衣着华丽的男子小跑过来跪着道:“臣萧思温向太子殿下请安。”
耶律贤笑着说:“我以为是谁,原来是阿舅。”忙携起萧思温的手。萧思温的姊姊是耶律璟的妃子,所以耶律贤称萧思温为阿舅。
一时间满地的人皆过来拜见太子。正在潢河洗涤衣服的三个少女,跑过来两个,萧思温引见道:“萧风,萧姿,快来拜见太子殿下。”二人忙趋步下拜。耶律贤看得呆了,他很少看见这么标致的人物,他竟忘了让她们平身。直到萧思温招呼河边的少女,他才醒悟,忙让她们起来。
萧思温朝河边少女喊道:“绰儿,快过来见太子殿下。”
耶律贤朝河边望去,但见一个娉婷的少女站在夕阳的余晖里,那一抹霞光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材,她袅袅婷婷走过来。耶律贤看见了白如皓月的脸,看见了挺拔如岭的鼻梁,看见了修长如蜻蜓翼的眉,看见了清潭之寒星,看见了春雨之桃瓣,行如天上之云,羞如惊凉之花。
耶律贤真的灵魂出窍了,他看到萧绰下拜,感到羞愧起来,居然,屈膝还了一礼。
萧绰看着耶律贤,心想:这人的确生的面善,难怪韩大哥说他好呢。
耶律贤笑道:“照理说,我应该叫你表妹,我能这样叫吗?”
萧绰含羞笑着说:“太子爱怎么叫就怎么叫,何必问我。”
耶律贤开怀笑起来。
耶律贤亲昵的举动让一个人感到不安,那就是韩德让的二哥耶律斜轸。他去年冬天才回到南京,在萧思温家里过年,今年伊始,他便想到上京去,恰巧碰上萧思温奉调,萧思温便邀其同往。一路行来,乐事不少,烦恼多多。他无法回避萧姿的温情,他想虚与委蛇,但怕伤害她的感情。这一路上他被三个美貌的女孩子包围着,他感到惬意又苦恼,他想说出他的心里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不能确定他对萧姿没有一点感觉,他在萧姿身上看出了爱改变一个人的力量,善良温柔正在她的身上滋长,张扬,跋扈正在她身上消失。愈朝前走,他感到爱的力量愈加强,而且这种力量也体现在他身上,从开始他对萧姿的冷淡的姿态到现在他不自觉地注意她,关心她了,有时他竟发现他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其实就是一餐饭的时间,或休息时间,她们姊妹仨去采蘑菇或野花那么片刻的功夫。就是刚才,他竟莫名的烦恼起来,那是耶律贤凝视萧风萧姿的一刹那,耶律贤的眼神刺痛了他。现在,他又用放荡(他认为放荡)的目光和轻佻的语言来对待萧绰,他不禁有些愠怒了。他上前一步说:“不要让太子站着说话,请到穹庐;里去吧。”
萧思温如梦方醒,连说请请请。
这穹庐又与众不同,门边这两根彩柱作为门框,门楣上垂一编织穗门帘,掀帘进去,踏上猩红的地毯,这穹庐竟不是圆球形的,而是外圆内方的,穹庐之内也竖着两排彩柱,彩柱之上横着几根横梁,覆着百雀拱月图的幕顶,周围围着百花争艳的帷幔。穹庐当中竟摆着一张精刻细雕的赤螭的台案,两旁竟有几把折叠式座椅。萧思温在南京深受汉人的浸染,已不习惯契丹人席地而坐的姿势了。
耶律贤环视了穹庐好一会儿,方才坐下。甫一坐下,便将目光投向人群中搜寻。庐中挤满了人,耶律贤的贴身侍卫,萧思温,萧夫人,耶律斜轸,只没看见萧氏三姊妹。耶律贤有些失望,又在人群中搜寻了一遍。
萧思温明白他要找什么,便说:“穹庐太小,小姐们各自回帐去了。”
耶律贤怅然若失,便说一些闲话,无非问候身体,此行到何处去,有何贵干之类的话。
当听到萧思温要到上京去,耶律贤两眼放出光来,连忙说:“好好好孤也要回上京,我们正好同路。”
萧思温喜形于色,说:“真是福星高照啊,那就太沾太子殿下的光了。”
这一路上,自不必说萧风萧姿如何对太子大献殷勤,也不必说耶律斜轸看不惯萧风萧姿的做派,愤而离去。这一路上,太子放下身份朝看望晚慰问,呵护备至,每日必有新奇的礼物送到萧绰手中,每次出猎便来邀请萧氏父女一同前往。萧风萧姿欣然前往,萧绰却一再借故推脱,这愈激起耶律贤的追求欲望。虽然征服的过程是痛苦的,但征服正是耶律贤渴望的。而且,萧绰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尤让耶律贤着迷。随着朝夕相处之日增加,萧绰也被耶律贤渐渐打动,她的温情也弥漫开来,对太子的好意也心领神会,只是心结难解,只将一片心送感激于太子。耶律贤却越对萧绰痴迷,萧绰的每个眼神,每个笑靥,都让他神魂颠倒。一回到太子府,便对母亲提起奇遇,并央求阿妈快点派人说媒。
母亲笑道:“先前给你说这个不要,说那个也不要,这回中意了,慌了神了。不过,这事还得奏明皇上,让皇上定夺。”
但这事耶律贤不好向皇上禀明,一则害羞难以启齿,二则怕挨训,担心皇上骂他不务正业,拈花惹草。作为一国的储君,理应威严端正,天下女子供其选择,如今,低声下气地追求一个女子,岂不是笑话。
然而,当母亲向皇上表示出求亲的意思时,耶律璟哈哈大笑起来。说:“朕正愁给太子找一门亲事,这小子自己倒相中了,省了朕一大麻烦,耶律,萧两大家族世代通婚,门当户对。好,萧思温是朕的舅官。如此一来,亲上加亲。好,正合朕意。”
“那么,请个媒人去提亲吧!”
“呔,要啥媒人,朕就是媒人,传,令萧思温即刻进宫。”
萧思温正在精心布置他的安乐窝,接到传旨,便紧跟着宦者进入宫里,一边走一边猜想皇上这么急着宣他进宫是为了什么。肯定是有新职要上任,但愿不要到西北偏远的地方去。
萧思温拜见了皇上,耶律璟忙让平身看座。和颜悦色地讲一番客套话。最后说:“朕听人说你有个女儿,长得标致极了。”
萧思温说:“村妇荆女,怎么谈得上标致。”
耶律璟笑道:“有人为她得相思病了。”
萧思温心里一紧,随即宽心并激动起来,他小心的问:“不知谁看上小女了。”
“太子。”
“太子?太子看上小臣哪位女儿了?”
“你家三女儿,太子为他神魂颠倒了。”
“哦,太子看上绰儿了。”萧思温既喜又忧,沉吟不语。
“怎么?有什么不好吗?”
“不不不,小女能攀上龙门,喜都来不及呢,能有什么不好,况且像太子这么仁慈,这么优秀的人,我做梦都想不到能有这么大的恩宠,萧思温何德何能这么受上天眷顾呢?”
耶律璟开怀大笑说:“好,亲事就这么定下来,待选了吉日,你就将萧绰送到太子府去,再择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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