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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水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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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灯在河道投下黄色的水影, 一串串连在一起, 绵长而蜿蜒。石桥附近的三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人脸部线条流畅而深刻,眼睛明亮, 看上去很帅气,他的目光在他们和蛊雕间转了转, 又低头借着路灯仔细看了看地上用朱砂画的阵,礼貌的对他们鞠了一躬, “请问, 你们是中国的天师么?”

    他的语调并不生硬,中文标准流畅,一点也听不出是日本人, 但刚才的鞠躬还是暴露了他。葛绍微微诧异, 他们这种职业在日本被称为阴阳师,中国则没有这种称呼, 但因影视及小说的推广, 现下中国有些地方的人们也喜欢说阴阳师,所以日本本国的人更会按照习惯来说,鲜少提“天师”一词,即便这人对中国的道家颇有研究也会称道士或方士,为何会说“天师”呢?他不动声色的想, 礼貌的说,“不全是,这是你的东西吧?”他说着将那块木板拿出, 递了过去。

    “哦,是的。”那人接过放好,看着他,“请问这个阵是你设的么?”

    “对。”

    “那……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是姓张么?”

    葛绍诧异的摇头,那人呼出一口气,再次鞠了一躬,“你好,我叫仓桥佑一,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葛绍微微一怔,了然的笑了,“你好,我叫葛绍。”

    “喂……”许攸琦忍不住叫了一声,只听这人继续介绍道,“这是许家后人,许攸琦,那个,”他顿了顿,“他叫锦明。”

    仓桥佑一有短暂的一怔,显然察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了解的一笑随即对那二人鞠躬道,“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木已成舟,许攸琦扯了扯嘴角,“你好。”

    叶明锦对他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仿佛名字被改的人不是他。仓桥佑一将目光转回,“原来你就是葛绍,我听家母提起过你,她和你的母亲是好朋友。”

    葛绍笑着点头,“小姨在日本生活的好么?”

    “很好,身体很健康。”

    许攸琦一愣,慢慢走上前,“你难道是……张家流落在日本的外孙?”

    张家是四大家最大的一家,家族古老,张家老爷子的小女儿在大学期间和日本留学生恋爱,不顾家里反对和那人结婚甚至私奔的事当时在四大家都传开了,张老爷子一气之下便将自己的女儿在张家除了名,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而且是思想早已开放的现在,连外孙都这么大了张老爷子早该消气了,可怪就怪张家小女儿嫁的是日本的仓桥家,阴阳师安培晴明的后人,老爷子眼看着张家的法术流于日本自然不快,据说至今也没让小女儿进过家门,更别提承认这个外孙了。

    果然,仓桥佑一闻言急忙摇头,“不要这么称呼我,母亲说外公还在生气。”

    许攸琦点头,“那你来中国做什么?”

    仓桥佑一看着他们,“你们是知道的吧,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许攸琦微微一怔,惊道,“日本竟然也有感应?”

    “嗯,波动不太强,我也是偶然偷听家里那些人商量要来中国才得知的,然后急忙回去告诉母亲,母亲不放心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暗中帮点忙之类的,等确定这里没事再回去,”仓桥佑一说,“我只知道在中国的南方,并不清楚具体位置,前段时间听说这个城市连续下大雨,我觉得奇怪就来了,没想到真有问题,这是蛊雕对吧?”他指着阵内的异兽,“我读过《山海经》,上面有介绍。你们要怎么处理它,送天师协会么?”

    许攸琦点头看他,“你知道得很多。”

    “那当然,”仓桥佑一得意的说,“我还知道你们许家这一代有个毫无灵力的怪胎,百年难得一见,对吧?”

    “……”

    葛绍揉揉许攸琦的头,后者哼了声扭头走人,仓桥佑一眨眨眼,“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葛绍笑着摇头,拿出手机给天师协会的人打电话,顺便说了句,“协会派来的人很可能是张家的,你要留下么?”

    仓桥佑一的肩膀塌下来,“不要,母亲说能避就避,避不了也不要起争执,哦,对了,你们能提供一个住的地方么?酒店消费太高,我还是学生。”

    葛绍轻轻点头,电话恰好拨通,他便走到一边打电话,他们这行本来晚上的事情就多,所以晚上的人只多不少,即使现在已经凌晨协会还是会有人。

    仓桥佑一无所事事,干脆围着地上的困兽阵转圈。叶明锦看看他们,将视线落到站在河边的许攸琦身上,走过去好奇的问,“为什么要给我改名字?”

    “日本有言灵一说,”许攸琦简单介绍,“他们十分相信语言的力量,认为人可以以语言作为一种‘咒’来控制自己以外的生物,据说能够唤出妖怪真正名字的人便能有控制并将其用之为仆役的能力,即所谓言灵。”

    叶明锦想了想,“我看过阴阳师的小说,上面有名字是一种咒,是不是一个道理?”

    “嗯,”许攸琦点头,“守旧的日本人中大多数都有两个名字,一是由父母隐藏起来的真名,一是日常使用的‘假名’,就是出于对言灵的敬畏,唯恐被他人知晓真名后丧失自由或更改命运,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事实证明那人真是张家的外孙,他知道的事很详细,一般人伪造不来,我多少听过他的事,应该没危险。

    叶明锦顿时挑眉,“你是说葛绍在不知道他是真假的情况下就将你们的真名说出去了?为什么?”

    “因为无所谓,”葛绍不知何时打完了电话,在他们身后笑着说,“我和小琦与他们是同行,一般的言灵对付不了我们。”

    叶明锦忍不住问,“那不一般的呢?”

    “若那个阴阳师的能力大到可以屈驾这种力量,便大可不必用言灵对付我们。”

    叶明锦了然,忽然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天师协会的人过来,他们会处理,你其实可以回家了,哦,顺便把那个人带上,他没地方住,你可以不用告诉他真名,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无所谓。”

    叶明锦点头,“除此外还有别的事么?”这位阴阳师是中途出现,算附带,他记得这人之所以同意他过来是有事要他帮忙,只是他一直没有猜出。

    葛绍对他笑,“没了。”

    叶明锦眯眼,现在不需要了?他想了想,原因可能是过程进展的顺利,也可能是这人可以兼顾,前者无论顺利与否他都帮不上什么忙,至于后者的兼顾……他看了许攸琦一眼,对葛绍挑眉,“你当初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照看你家小孩?”

    葛绍笑得两眼弯弯,“你一直很聪明。”

    许攸琦原本正盯着不远处围着困守阵转圈的阴阳师,闻言侧头看他们,指指自己,“小孩……指的是我?”

    葛绍叹气,“有什么办法,我问你真会乖乖的站在一边么,你回答那是自然,可以是自然会也可以是自然不会,我一向很了解你,你指的必然是后者,所以我只能找个人看着你。”

    许攸琦摸摸鼻子,忽然有些泄气,“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很多,只是你没发现罢了。”葛绍伸手想揉揉他的头,却被他哼了声避开了,许攸琦看着某人一直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不禁走过去问,“没见过?”

    仓桥佑一点头,“看不懂。”

    许攸琦诧异了一下,“你母亲没有教你?”

    仓桥佑一摇头,“她只向我介绍了点中国的大概情况或四大家里一些奇怪的事,从来不教我中国的法术,爷爷他们也不知道我母亲是张家的传人,只知道她是中国人,仓桥家对血统很看重,再加上我父亲对阴阳师并不感兴趣,又不是家里的长子,所以很早就和我母亲搬出去住了,我现在会的都是自学的,母亲偶尔会指点一两句,但都不涉及法术内容,所以外公真的冤枉她了。”

    许攸琦愣愣的听着,在他身边蹲下,“那你在本家的待遇岂不是很糟糕?”

    “也还好,只是他们不教我阴阳术,”仓桥佑一说,“可我生下来就有阴阳眼,而且对这个感兴趣,只能自学,”他干巴巴的看着阵中沉睡的某异兽,“我原本以为这次能收个式神,结果守了几天现在全泡汤了。”

    许攸琦忍不住道,“这是我们中国的异兽,自然我们处理。”

    “我体内也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啊,”仓桥佑一说,“我很喜欢中国的,哦,我还喜欢吃中国北方的包子,特别喜欢,母亲为此还给我取了个小名,叫小包。”

    “……”许攸琦拍拍他的肩,“我有一个朋友叫豆豆,哪天介绍你们认识,我觉得你们可以组一个组合,就叫豆包组合。”

    仓桥佑一怔了一下,“为什么他的名字在前面?”

    “因为他的血统大大滴纯正,”许攸琦笑眯眯,“而你是杂交出来滴。”

    “杂交……”

    “对,”许攸琦满脸认真,“就是混血的意思。”

    这时葛绍和叶明锦也从河边走了过来,听到这里立刻无语。

    “……”仓桥佑一抬头看葛绍,弱弱的问,“他是不是觉得我听不懂中国话?”

    “不,”葛绍说,“我觉得他是在你能听懂的基础上说的。”

    “……”仓桥佑一伤心了,“为什么啊?”

    “因为你刚才说的许家怪胎就是他。”

    “……”仓桥佑一扭头看着许攸琦,“我知道了,你嫉妒我,我虽然也很惨,但我能自学,你连自学都没办法成功。”

    “屁,”许攸琦翻白眼,“老子现在有灵力。”

    “不可能,我不信。”

    “不信算了。”

    “嗯……你就算有灵力也没有我厉害,你还是嫉妒。”

    许攸琦默默的起身,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抬头问葛绍,“我们要等到什么时……”他说着慢慢顿住,愣愣的看着前方,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在场的另外三人也同时感到一股寒意,急忙看过去,紧接着纷纷吸了口气。

    石桥那头正站着一物,通体碧蓝,龙-头、狮眼、鹿角、马身、鱼鳞……葛绍喃喃,“水麒麟……”

    仓桥佑一不可置信,“它是从水里出来的?为什么我来了这么多次都没看到?”

    叶明锦眨也不眨的看着它,眼前的事物太震撼,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葛绍微微皱眉,水麒麟传为寒潭所出,品性仁慈,是王者的神兽,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几日是不是真在水下?若在水下又为何没有吃了蛊雕?而这其中最让他在意的便是它的角,那个角很短,仿佛曾经断过一次又重新长出似的,它的个头很小,随着向前的移动在慢慢变大,到达石桥这边时已经与人齐高了,葛绍知道成年的麒麟可以随意控制身体大小,所以这让它的角看上去更加诡异,究竟是谁可以折断一头成年麒麟的角?他顿时陷入了沉思,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许攸琦非常想开口,但他做不到,因为他发现他的整个身体都不能动了,就仿佛被死死定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的水麒麟,只觉阵阵寒气迎面而来,竟让他的身体也跟着一寸寸变冷,几乎要冻僵了。

    水麒麟再次跨上一步,仓桥佑一小声说,“它不会吃了我们吧?”

    “不会,”葛绍摇头,“它是瑞兽,不会轻易伤人,除非你……”他说着一顿,水麒麟与其说在看着他们,不如说在看着其中的某个人,他猛然回头,许攸琦的嘴唇已经发白了,他瞬间变了色,“小琦!”

    那二人经他一喊也纷纷回头,可还未有何动作三人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瞬间把他们震退到了五米外,一步也无法靠近,葛绍固执的要向前走,被面前强劲的寒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叫道,“小琦你怎么样?说话!”

    老子能开口才见鬼了……许攸琦默默的想,他现在甚至能感到寒意开始侵吞他的心脏,可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忽然察觉身体深处传来了一股力量,越积越多,和体内的寒意开始抗衡起来。

    水麒麟立刻动了,张开口向他一跃而来,口中寒气弥漫,仿佛要将他活吞了。许攸琦骤然抬头,叶明锦、葛绍和仓桥佑一清楚的看到那一瞬间许攸琦身上忽然发出一道青色的光,与水麒麟身上的寒光撞在一起双方各自被震得后退了数米,许攸琦脸色发青,张口吐出一口血,水麒麟被迫退到了河边,周身的寒气让河面瞬间结冰,顺着河道一寸寸开始向远处蔓延。

    仓桥佑一和叶明锦再次被震退数米,葛绍站在原地没动,捂住胸口痛苦的弯下了腰,他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一股陌生的力量被这两股力量所激渐渐从体内涌了上来,越发的强烈,他来不及细想,强忍不适抬头望去,许攸琦嘴角挂着血丝半跪在地上,眨也不眨的盯着水麒麟,眸子的颜色竟有些发红。

    水麒麟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强烈,蓄势待发。许攸琦目光冰冷,眼底的红光越发的浓烈,清脆的“喀啦”声在空气中逐渐传开,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碎裂,葛绍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注意这些,可他好像控制不住似的,固执的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远,根本无法看清那么细小的东西,但这个瞬间葛绍发现自己确确实实的看到了,许攸琦左手腕手链的一颗玉石上——出现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