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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起旺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真是非常奇妙,奇妙到紧捏着那只扳指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女儿长大了,女儿有心上人了,女儿不久的将来很快就要出嫁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由自主的叹口气,掩不住的惆怅和感慨,锦夜这丫头八岁就没了娘,自己平时也是顾着生意多些,都没有好好尽到做爹的责任,唯一欣喜的是她知书达礼温柔贤惠,虽然并未遗传到妻子的美貌,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所以,待他查得这扳指的主人是谁并且上门提亲后后,他坚信,对方一定会为他女儿温柔可人的个性所折服的。
只是,还是好不舍得啊,本来就只依附于他一人的乖女儿,不久以后就会嫁到别人家里去,哎,想起来真是有点难过……
“这位爷,您到底要不要当啊?不舍得的话可以选择活当,三个月内可以赎回的。”当铺的伙计满脸不耐烦,半个时辰前开始,这一脸古怪的中年男子就不断喃喃自语,瞧他穿着锦衣华服,也不像是需要典当来挨日子的人家……
莫非是来找茬的?
一念及此,伙计脸色一黑,口气愈加恶劣:“您一直杵在这里,我们可没办法做生意啊,要不这么着,您挪到街对面去好好想想,考虑好了再过来。”
苏起旺小心的将翡翠扳指放至柳曲木柜面上,正色道:“我确实不是来典当的。”
闻言伙计立马光火,一拍桌子:“敢情您是来寻我开心的?”
扳指被震的跳动,苏起旺忙不迭覆掌盖住捏回至掌心,空出一手自怀里抽出张银票,递给面前的青年,小声道:“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为我引荐一下你们的玉鉴师,我有些问题想要讨教。”
伙计的眼睛都快放出光来,态度瞬间就软化:“爷请稍等。”收起了银票,美滋滋的去后间寻人。
苏起旺小心翼翼的摩挲着扳指内侧,里头隐约有处地方凹凸不平,似乎是刻了字的模样。他猜测那大约是主人的名字,无奈字眼实在太小,他瞅了好半天都未认出来,只好来京城最大的当铺求助。
“听小五说,你是要找玉鉴师?”慵懒的嗓音毫无征兆的传来。
苏起旺抬眼,便见一紫衣男子闲散散的倚在柜台后,悬鼻深目,剑眉薄唇,是极为出色的容貌,衬着眉宇间掩不住的贵气,愈加惑人。
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公子……
苏起旺怔怔的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我这儿有一样饰物,上头雕了字。”
紫衣公子笑笑,接过话:“你想知道那上头刻的字是什么,对不?”
苏起旺大方承认:“没错。”
“这样啊——”紫衣公子忽而压低嗓音,凑过来一脸促狭的道:“你是想捉奸夫亦或是寻失主?”
苏起旺尴尬,慌忙摆手澄清:“两者都不是,其实是小女……她……她有了心上人。”支支吾吾的说完,他顿感松了一口气。
紫衣公子恍然大悟,摸着下巴道:“所以这就是你那素未蒙面的未来女婿送给令千金的定情之物。”顿了顿,他又换上狡黠表情:“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苏起旺擦了擦额上被烈□□出的汗,干笑:“实不相瞒,正是如此。”
果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微微勾起唇,冲对方伸出手:“那么,我来替你瞧瞧吧。”
苏起旺犹豫:“你是——”
紫衣公子挑眉:“我是这家当铺的掌柜,也是玉鉴师。”语毕,他顺手从旁拉开小抽屉,取出做工繁复的长筒六角棱镜。
见状苏起旺不再踟蹰,伸手就将扳指交与对方手中。
翡翠半透明的色泽在日色下尤其显目,仔细瞧来甚至可以发觉里头是呈半流质的,戴在手上随便换个角度便又是另一番花纹。
好熟悉的感觉。
他并未急着用棱镜观察内侧的字眼,反倒是不慌不忙的掂在手上打量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呢……脑中依稀记得它曾经有过更美丽的时刻,不是单独存在,而是戴在那莹白如玉的纤长手指上——
倏然,他一拍掌。
啊,原来是那个人。
兴味和惊讶同时交织在脸上,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长棱镜,几乎都要忘了柜台前还站着一个人。
见对方浑然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苏起旺不由得出声催促:“掌柜的,你瞧的如何了?”
“等等。”他啪一声的将棱镜丢回抽屉,压低嗓音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说与我听,这个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起旺被那莫名狂热眼神看得发毛,心里隐隐觉得不妥,思忖了片刻就反应极快的从紫衣公子手中取回了扳指,转身就想走,“算了,我去别家。”
“哎哎,别走啊!”他一把推开安在柜台前的活门,大步跑了出来,俊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是这样的,前些天官府来找我们的麻烦,说是我们帮一批江洋大盗鉴定了不少宝物,我看这件玉器价值不菲,所以才慎重了些……”
苏起旺转身,吹胡子瞪眼:“我哪里长得像江洋大盗!”
“莫生气,莫生气。”他连连赔不是,只差没把真心挖出来以表歉意,“是我唐突了,为了以示诚意,我再帮你鉴定下,并且不收你任何钱财。”
苏起旺定定的瞅着他,良久才妥协道:“这扳指是小女的贴身之物,平日她都藏在衣衫里片刻不离身,昨晚意外被我发现了才肯承认。”
“承认什么?”他的口气急促,活像是那个当事人。
苏起旺古怪的睨他一眼:“承认扳指主人是她的心上人,但她又不肯告诉我是谁,我只好趁她熟睡时偷偷取了,一早便来当铺做鉴定。”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努力平复镇定,心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未免也太蹊跷了,照自己对那人的了解,他怎么可能会将身边的所有物送人,更勿论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子了。
眼见着日光愈来愈刺眼,苏起旺再无心情同对方周旋,“我要先回去了,小女醒来了不见这翡翠定然要怀疑到我头上。”
他微微一笑,拦住苏起旺的身子却依旧未有半分退开的意思,“不如你将扳指留在我这,一个时辰后再来取,里头字眼甚小,我需要多花费些时间,你那么想知道答案,也该有些耐性才是。”
“这……”苏起旺迟疑,忽而忆起锦夜提到心上人时一脸复杂的表情,顿时下定了决心:“好吧,我一个时辰后再来。”
“届时包您满意。”他再度接过玉器,目送着中年男子离开,旋身走至内室。
雕花窗棂畔半跪着黑衣人,见其进门立刻低头恭敬道:“王爷,老夫人召您回王府。”
“知道了。”他伸开双手,任侍女为自己换下外袍,侧头又是意味深长的笑:“不急着回去,本王要先去一趟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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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厢房内弥漫着浓重药味,就连摆放在桌旁的檀香炉都仿佛失了作用。微黄烛火下,锦夜的脸色依然惨白的寻不到半分血丝,素手端着青瓷碗,眼不心不跳,小口小口咽下黑黝黝的药汁。
“苦么?”初晴取了白绢替她拭了拭嘴角。
锦夜抿了抿唇,这才泄露出些许抱怨之色:“苦,苦的要命。”
“你昨晚不出去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初晴叹口气:“我去吩咐厨房熬碗冰糖雪梨,让你去去苦味。”
“不用。”断然拒绝,锦夜半眯的眸子里浮现戾气,“我怕我自己长不住记性,会一不小心忘了今天的苦。”
初晴哽住,转身默默收拾药碗。
半晌,一只手伸出来悄悄拉住她的衣摆,软绵绵晃了两下,撒娇意味不言而喻——
“你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觉得我不可理喻?”
闻言初晴的□□脸孔再无法持续,放轻了力道拉开对方的手,侧过脸却看到锦夜的额头都沁出细密汗珠,鬓发黏在脸颊上,甚为狼狈。
她心疼的直抽气:“小姐你真是的!胳膊都快废了还不安分躺着,偏要动手动脚。”
锦夜气喘吁吁躺回到床头垫起的高枕上,凉凉的笑:“我这不是怕你不理我么……”
“你是小姐,我是丫鬟,我怎敢不理你。”初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低头小心翼翼为她包扎方才印着动作过大又裂开的伤口,怅然道:“你若是对别人狠心也就罢了,可是……能不能不要对自己也那么狠。”
锦夜没说话,径自笑得眉眼弯弯。
初晴忽而就郁卒起来,想起十岁那年,自己陪着她去上私塾,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小猫,藏着掖着都要带进学堂。后来不慎被教书的先生发现,当下很快就认错,却心口不一的跑至冰雪连天的后院里,自愿罚站了两个时辰,先生无奈,最终只好允了她。
所以说,对自己决绝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跟在锦夜身边快十二年,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稍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锦夜静静瞅着面前那张熟悉的美丽容颜,见对方皱着眉心,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样,顿觉好笑,“初晴,我爹出去多久了?”
初晴回神,朝窗外看一眼:“约莫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吧。”
锦夜垂下眼眸,有些不安,照道理早该回来了,怎么会拖得这么久。
倏然,有温润男声从门外传来——
“大小姐,我早说过,这不是个好主意。”
锦夜撇撇唇:“彼此彼此,偷听别人说话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身着一袭青衣的男子撩袍而入,也不解释,径自冲着门边的初晴点一点头:“初晴姑娘,能否麻烦你出去一下。”
初晴黑了脸,冷声道:“凭什么!”
噼里啪啦,火星四溅,两人僵持在原地。
锦夜悠悠的叹口气:“初晴,你先出去吧,晚些时候我会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与你听。”
紫檀木门重新被掩上,室内重回寂静。
“我以为你特地跟踪我爹去了。”锦夜笑笑,唇畔扬起耐人寻味的弧度:“眼下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阿楚淡淡道:“我知道那扳指掉出来实属意外,但既然老爷误会了,大小姐也并未澄清,那么即便这一次阻止了老爷,也无法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倒不如让他知晓了那人的名字,自此死心。”
锦夜微微抬高下颔:“死什么心?”
阿楚微微一笑:“让老爷死了提亲的心,让大小姐死了……复仇的心。”
这人真是聪明的可怕。
锦夜半合着眼,语调平缓:“若是你一早就把他的名字背景告诉我,也犯不着我爹跑上这一趟。”如今都快过了正午,她爹都没有回来,叫她莫名后悔早上步下的那个局,早知道就该直接唤初晴去查那个翡翠扳指才对……
阿楚不吭不卑:“这是不该说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多嘴。”
锦夜微恼,眯了眯眸:“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奴仆。”倒像是个又硬又臭的闷石头。
“是我逾矩。”阿楚弯下腰,一点都没有争辩的意思,“我为大小姐定了几味调理身子的药材,有助于舒经活脉散瘀解痛。”语毕,他拍了拍手,一长串的人捧着叠得高高的锻红盒子鱼贯而入,继而一字排开,面朝着二人打开盒子。
锦夜随意瞄了眼最左边的药材,根须繁茂的野山参,已呈人形,单单这么一株怕是千金都难求,更勿论而后头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西域圣药了,仅凭她苏家的财力,怎么弄得来这些奢侈品。
这个阿楚实在太过神秘,她再也按捺不住,眉眼一挑,冷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