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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楚近日都不敢回家, 不是在军营里就是在白起府上, 已经好几日没回过丞相府了,应该说, 打从白起告诉他, 他们已经在他爹面前出柜了的时候, 他就没再回过丞相府。

    一方面是害怕, 一方面是愧疚。

    害怕魏冉揍他,也愧疚魏冉好好的败家子被他带成了个给。

    宣太后或多或少知道他们父子俩生分了许多, 朝魏楚使了个眼色,魏楚只能别扭起身,端上芈老宦送来的酒樽, “请父亲饮满此杯。”

    “哼,不肖之子,凭甚叫老夫饮下你这杯酒!滚!”

    说罢,竟一挥衣袖将酒杯挥落。

    全场顿时一静,复而又热闹起来,只是这份热闹比起刚才更加多了分小心翼翼。

    魏楚有些受伤的看着地上的酒杯,恹头恹闹的模样活像被赶出家门的小奶狗。

    “还不滚!”

    宣太后瞪了弟弟一眼,伸手护着魏楚的肩膀, “吼什么吼, 你嗓门比别人大还是怎么着。这孩子要让你吓出什么毛病, 你就给我去兽房听一晚上畜生叫!”

    魏冉,……

    宣太后对魏楚向来是无脑护,当即心疼的捧着魏楚的脸仔细看, 眉头都皱起来了,“瞧瞧,被你吓的脸色清清白白的。你给老娘滚滚滚,别跟这惹老娘晦气!”

    魏楚,……

    太后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胆小你这样显得我很丢脸的真的好吗?

    义渠王,……

    听说我才是主角?怎么就又边缘化了呢?

    义渠王显然也觉得这话题歪的有点过分,企图将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到他身上来。

    “咳、幼子难训,本王观公子楚灵台清明,定为人中翘楚,丞相大人实在不必过于严苛,反倒不好。”

    魏冉沉着脸没说话,只是一味盯着魏楚,那意思显然很明显。

    魏楚有些受伤,更为了赌气,愣是装作没看到他父亲的眼神,死活坐在宣太后身边不走了。

    魏冉,……

    逆子!

    宣太后叹了口气,“罢了,你也别老凶楚儿,他愿意留下便留下罢。”

    魏冉一愣,宣太后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多说,只能看了魏楚一眼,沉默以对,算是默认了魏楚留下。

    魏楚自然松了口气,实际上他心底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实际上今天本来就有大事发生,但那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可现在心底的感觉总是不安的很。

    像是有什么事情他一直没抓住。

    宴会快要结束,义渠王饮下一樽酒,看了一眼宣太后。

    宣太后心照不宣的朝他点点头,忽而拿起一樽酒朝义渠王笑道,“说来本宫还欠你一樽酒。”

    “哦?”义渠王笑笑,颇为有趣的模样,“太后说笑了,每年太后赏赐给义渠的美酒多不胜数,何来欠酒一说,太后怕是记错了。”

    “不,没有。”宣太后唇边又扬起那股似天真似娇媚的笑容,暗红的指甲轻扣酒樽,如水的眸子里带了三分回忆,五分煽情,只余一份隐藏极深的悲凉。

    在她的轻言细语中,义渠王的意识变得一片粘稠,想某种可怕的召唤,让他无法控制的想起当日少年,夕阳下的剪影,多情的少女在他身边欢快的跳舞,朝他笑着大喊,“聂臻哥哥,我要和你喝交杯酒,你愿意娶我吗?”

    他笑她是天下胆子最大的姑娘,不知羞,她气恼的转过身,没多久又自己偷偷转回来,看着他笑,扑到他怀里,认真的说,“你会娶我吗?”

    他听见自己说,“会。”

    “今日,你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饮下这樽酒了。”

    义渠王心中激情澎湃,火辣辣成一片,他们都不在年轻,他们都不仅仅只渴望对方,可回首当初,那份纯真,依旧保留在他们心底最深最深的角落。

    无人问津。

    却始终留在那里,不曾有过半分移动。

    今日,他马上就要大业所成,他马上就要取代那个抢走他的女人,抢走他的土地的男人,站在他的国家最巅峰的位置,呼风唤雨。

    今日,他最深爱的女人回来了,回到了他的羽翼下,他渴望的权力得到了,让他成为天下雄主。

    “好!”

    他这一生,被赢氏一族生生压制,从不敢做出半点僭越之事,生怕惹赢氏父子两人一个不高兴,便招来灭顶之灾。

    今日在宣太后这般魅惑人心的眼神下,他忽而涌起一股豪情万丈来,不再想伏小做低。

    他就快要成为这里的王。

    他还怕什么!

    义渠王仰天大笑,夺过芈老宦手中的酒樽,亲自走上高台,替他与宣太后斟酒,两只酒樽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酒随着过大的起伏幅度荡了出来。

    落下一滴在一旁的魏楚手背上。

    酒很凉,冻彻心扉。

    魏楚闭上眼,心中震惊糅杂着悲哀,看向宣太后的眼神格外复杂。

    ……

    后汉书·西羌列传有著,“及平王之末,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于是渭首有狄獠圭冀之戎,泾北有义渠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有骊戎,伊、洛间有杨拒、泉皋之戎,其中,以义渠戎,为凶之至。”

    ……

    烈酒入喉,激起一片火辣。

    宣太后垂下眼,不再看义渠王,“今日本宫大寿,念及义渠王乃本宫旧友,特有一礼物相赠,你且随本宫来罢。”

    义渠王自然喜不自胜,看宣太后的目光更是温柔似水,“好,我一直跟着芈姬妹妹。”

    宣太后瞳孔微微侧动,芈姬,芈姬,她有多久,没听到过有人唤她闺中之名。

    别人都知她是八子,却不知她曾为芈姬。

    更没人知道,她曾是聂臻哥哥的芈姬妹妹。

    魏楚手里一直捧着刚才宣太后递给他,一直没打开过的义渠王所赠的礼物,不自觉叫了一声,“太后……”

    宣太后笑笑,“楚儿也随本宫来罢,魏冉,你便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出去。”

    魏冉犹豫了一下,躬身道,“诺。”

    魏楚拿着盒子随他们走进宣太后的寝宫。

    一进去,背上就挨了一脚。

    他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义渠王这一脚用了八分气力,魏楚只觉五脏六腑都是一震,竟生生吐出血来。

    义渠王冷哼道,“你让这小子跟来作甚。”

    宣太后似乎没看见魏楚这狼狈之相,淡淡道,“罢了,多他在手,魏冉白起总有几分顾忌。”

    “哼,也是。”义渠王轻蔑的用脚尖捻了捻魏楚的脸,留下厚重发青的印记,“小子,算你不走运,谁让你非要跟过来呢?”

    单凭武功,十个魏楚捏成一团都不是义渠王的对手。

    他竟也未曾想过反抗,只看着他的嘴角留下的血,愣愣的,似乎已经怕得不知所措了。

    ……

    公元前331年,秦趁义渠国发生内乱之机,秦惠王遣相国张仪操兵平定,义渠臣服于秦。义渠国仍然明服暗怨,经袭秦国。

    公元前327年,秦又伐义渠,将其郁郅城夺去,义渠失败,再次向秦称臣。

    ……

    宣太后从梳妆盒子的最底层取出一枚虎符来。

    义渠王欣喜若狂。

    代表帝国最具权力的东西,一半由昭王交给了白起,一半握在宣太后手中。

    有了它,他就可以命人打开函谷关,与他打成协议的魏国便可轻而易取的从函谷关内顺利进入秦地。

    有了它,他就可以掌控整个王宫的兵权,任他白起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再兴风作浪!

    有了它,他终于可以称王!成为当之无愧的秦国之主!

    ……

    公元前318年,义渠趁中原诸国混战,背叛秦国,朝贡于魏。魏公孙衍动员赵、韩、燕、楚四国与魏联合攻秦。大战当前,秦以“锦绣千匹、美女百名”拉拢义渠,义渠拒之,并趁势起兵伐秦,“大败秦人李帛之下。”这一重创,减缓了秦国东进的步伐,不得不把战略重心重新转向义渠国。

    公元前314年,秦调集重兵从东、西、南三面入侵义渠,先后夺得25座城池,使义渠国疆域大大缩小,实力锐减。

    ……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

    他渴望了将近三十年的东西,如今终于出现在他眼前。

    他几乎珍惜的将虎符捧起来,将宣太后推到一边,眼神痴迷的盯着虎符,就像盯着绝色的美人。

    他渴望了一辈子的东西。

    为了它,他将自己两个亲生儿子,一个用来做饲料,用残忍和血腥喂养另一个,他将最心爱的女人推向一个男人身边,眼睁睁看着她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而自己却只能做个见不得人的奸夫!

    他的血液急速流动着,全身如爆炸般沸腾,脸色更是不正常的潮红起来。

    “聂臻哥哥!”

    他转过头,打算重新将重回他怀抱的心爱女人拥入怀中。

    刀刃入腹。

    一把青铜刀。

    很凉。

    冻彻心扉。

    聂臻看着芈姬,声音被掐在喉咙里,“我……”

    一刀。

    又一刀。

    他想说的话和不甘的愤怒,尽数毁在那连捅的数十刀之下。

    芈姬依旧绝美,肃穆的黑色太后冕服染上大片大片暗红。

    如他送给她的第一束花,艳红似血。

    ……

    公元前272年,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

    作者有话要说:有部分查资料的 有部分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