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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二.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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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咚。

    手机响起短讯铃声,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回覆客户电邮的钟漫随手抓起一瞟,差点没跳起来。

    是友良!

    “小妞,今天午饭一起吃,我订了桃屋的包厢。”

    这么熟悉的友善的亲切的语气,啊啊啊,是雨过天青了么?确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钟漫心中激动,赶忙发了个“好”字过去,本来想追加一条短讯,后来想想自己还是不要太激动,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免真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看表又看表,客户的那封电邮好不容易摆平了,她东西一收就往门外冲,到了外面就见到陆友良在等升降机。钟漫正准备跟他打一个热情的招呼时,他却只淡淡抬起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别开头去。正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凝结在脸上。

    叮。

    升降机到了,陆友良率先走了进去,钟漫满腹委屈地跟在后面,两人全程也没说话。出了大厦大门更是糟糕,陆友良明明跟她约在桃屋,公司附近的桃屋只此一间,他却往相反方向走,钟漫想叫住他又不敢,只得独个儿往桃屋去。

    “小姐几位?”

    “应该订了包厢,陆先生两位。”钟漫心中有点悬,友良该不会是故意误导她来让她丢脸的吧?偏生那服务员左翻右找的硬是不给个痛快,钟漫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差点就想叫她别找了。

    “陆先生吗……”钟漫的心提起来。“嗯,订了松厢,这边请。”

    竟然订的是最贵的松厢!桃屋的包厢是要另外付费的,各个包厢装潢不同,收费自然不一样,钟漫以前根本不会订包厢,更别说是最高级的松厢。

    这友良,不会是故意坑她进包厢,让她就是不吃而逃也得付包厢费吧?

    要是这样她绝对会跟他绝交!

    她捧着茶杯盯着包厢的和式趟门,似乎多看一秒陆友良来的机会就多一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五分钟后服务员拉开了包厢的门,进来的赫然就是陆友良。

    “你搞的什么鬼啊?”钟漫实在是沉不住气,搞半天他还是来了,那她刚才担惊受怕是为了什么?

    “都是经理了还大叫大嚷,幸好我订了包厢。”陆友良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先召来服务员点了菜,才不急不赶地问她。“怎么,等急了吗?”

    钟漫气得直咬牙,“刚才你在升降机怎么不理我?还有,明明来桃屋你怎么往反方向走?”

    “我不理你也不是今天才开始,难道你还不明白?”陆友良悠悠地呷了口茶。

    “原来不是我的错觉,那是为啥?难道你真是看接受不了我升经理?”钟漫有点受伤。她跟陆友良差不多二十年的交情,之前对他极度冷淡的态度也抱着侥幸心理,总是暗自说服是自己想太多,但现下他把事情直接摊开,而且一副“我没错是你没搞懂”的态度,真的让她寒了心。

    “就知道你会是这个表情。”他忽然俯前伸手揉乱她的发,“总算可爱一点了。”

    “喂!”钟漫一把拍开他的手,明明都不想理她了,怎么又要做出他们之间的老动作?

    “好吧,不逗你了。”陆友良收起了笑,坐直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钟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莫总拍拖?”

    很少见到陆友良这么严肃,钟漫不由自主地坐好,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谣言?”他责怪地瞪她一眼。“我问你,你昨晚去了哪?”

    “昨晚?去了看舞台剧啊,难道你也有看?”钟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明显觉得他没这么有文化。

    “我没看,但我去了‘川味居’,看到你和莫总一起进去,还知道你们一直在包厢里喁喁细语。”

    “我们在包厢里你也知道?”钟漫奇怪地问。

    “我问了服务员。你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和莫总是怎么回事。”

    “莫霖认识那舞台剧的导演,能拿到票,刚巧明希最近在学校参加剧社,我便带他去看看。”

    “那‘川味居’呢?”

    “喔,就是看完剧后他和那导演吃饭,顺便让我带明希去跟导演交流交流。”钟漫说罢,对陆友良皱眉道。“拜托你别想太多,根本什么事都没。”

    钟漫说得言之凿凿,陆友良一听却知道大事不好。会留心叶明希在参加剧社,特意找人拿票,还贴心地安排晚饭“交流交流”,这得花多少时间和心思?莫霖这种人做什么都是有目的、求回报的,只有这个傻妞会以为人家只是顺便。

    “你老实说,莫总除了找你去看舞台剧,还有没有什么特殊举动?”钟漫都直呼莫霖的名字了,他才不信莫霖只挖了这么一个小坑让钟漫跳。

    “呃……”钟漫不知道该不该把莫霖接送她的事说出来,因为连自己都曾经误会,陆友良没道理不误会。

    “快说!”陆友良吼她。

    “嗯,我现在晚上会去补习社兼职,下班时他会来送我回家……”

    “这样还说我想太多,你自己就没觉得有问题?”陆友良难以置信地问。

    钟漫有点委屈,“我也觉得不妥,但他说是不想我离开公司,免得要花工夫培训新员工,又怕我兼职影响工作,所以才……”

    “他说你就信?他叫你去死你去不去?”陆友良快要暴走了,怎么会有人这么笨?

    钟漫也觉得好像不怎么有说服力,但怎么莫霖跟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那是绝对毋庸置疑的事实呢?她搔搔头,“你觉得他是在追我?”

    “不然你真相信他那些很顺便或者怕培训新人的鬼话?”瞪瞪瞪,希望多瞪一眼人就能聪明一分。

    “但我真的没感觉到他在追我。”正常追求女孩子不是直接送花送礼物吗?莫霖从来没送花给她,至于礼物……零食算吗?或者那两张舞台剧票也算?

    “那你说,如果你发现他追你,你会怎样?”

    “当然是拒绝他啊。”钟漫理所当然地答。

    “并且与他保持距离,河水不犯井水?”见钟漫老实点头,陆友良叹气。“所以他才要温水煮蛙,等生米煮成熟饭才露出真面目。”

    钟漫有点尴尬,“喂喂,别说得那么难听。”

    “更难听的都有,要不是知道你神经大条,我绝对会以为你是在装傻,故意不揭穿博取好处,像是升职……”

    “我没有!”想到跟她青梅竹马的陆友良竟然如此诬蔑她,钟漫怒火与委屈满腔,忍不住对着他大吼道:

    “你不要冤枉我!我没有要莫霖升我职,从来都没有!”

    “傻妞,要你有,我今天还会找你吃饭?”

    被陆友良绕晕了,钟漫这才记得自己的重要目的,加上陆友良说相信她,她立刻火速冷静下来。“对喔,你还没说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我怎么可能理你,你真的不明白莫霖升你为经理,而只升我为副经理的原因?”钟漫诚实摇头,陆友良今天第二度叹息。“你……你想想,一个空降的大人物,面对俨然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可以只手遮天的下属,他会怎样做?”

    “你说诚哥?”见他点头,钟漫想了会,“我会打压他,嗯,并且提拔另一个势力与他抗衡。但不对啊,这么说你不是更应该升经理么?”

    “你想想,屋子里本来已经有头老虎,现在再放一头狼进来,死得最快的是谁?”

    “呃……屋里的人?”

    “幸好你还没笨透。”陆友良安慰地瞟了她一眼。“我在公司也算是另一个颇有势力的下属,而且已经和林诚对着干了,提拔我不是明着给林诚难看?而且让我们这样厮杀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全公司仍是没一个人听他的。”

    “所以我这个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就捡了便宜?”

    “没错,所以你说我能搭理你么?我若跟你走得太近,他一定会再出手,到时我俩的危机比林诚更大。”

    “但我本来就跟你熟啊,现在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不会很奇怪么?”

    “你也知道他们一直以为我们有暧昧,试问一个男人能容忍女友的职位比他高么?我这态度正正是一个被自尊心蒙蔽的大男人会做的事。”

    钟漫噗哧一笑,“你还挺有研究的。可惜他们不知道我太清楚你那些尿裤子啊,爬树爬半天爬不上去啊,或者情书送错人的蠢事,不然谁还能觉得有暧昧?”

    “喂,你说话小心点,你那些把小男生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对着他妈妈傻笑的事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着。”这回轮到她瞪他。“所以心理学说六岁以前认识的人不会发展成情侣是有道理的,要我跟你当情侣,那还不如当剩女算了。”

    两人正自互相取笑,服务员把定食端上来了,钟漫正埋头吃着最爱的馒鱼饭,陆友良又开口:“那你打算拿莫总怎么办?”

    钟漫停筷,“你真的确定他是在追我?”

    “我确定得不能再确定。”陆友良没好气地答,接着有点忧心地问。“你不会是心动了吧?别忘了他只是来中国一年,时候到了就会回去,你跟他没可能的,他对你也不会是真心。”

    “嗯,我还记得他那个‘割舍女朋友’的论调,我当时就觉得他不负责任,来中国肯定到处把妹然后一走了之。”钟漫低头夹着圆润的珍珠米,一粒一粒地放入口中。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这几个月那么愉快的相处都是他处心积虑的计谋,可随时舍弃的游戏?

    她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还以为他们真的有聊不尽的话题,她还以为他俩都会觉得那些时光是很轻松而愉快的。

    她为他的妙语笑过不止一次,他也为她的奇思勾动嘴角。

    他们可以为了一首歌的意思争辩一夜,也可以为了再普通不过的街头小吃在深夜横跨半个x市,全然不管明天还要上班。

    她以为他也像自己一样享受着这样欢快的时间,却原来……

    面前油亮肥美的馒鱼忽然不再吸引,她的口中有点苦,喉咙有点干。放下筷子捧起茶杯,竟连那口茶也难以下咽。

    对面的陆友良一直暗暗观察钟漫的举动,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就直呼糟糕。这小妮子连最爱的馒鱼饭都弃下不吃,简直比世界末日更严重。她真的被人温水煮蛙了,只是不知这蛙熟了几分,还能不能救活?

    “既然你也知道他靠不住,还是尽快把话说清楚吧,别让他有什么误会。”陆友良知道钟漫一向是决心十足的人,只要她打定主意不让莫霖有机可乘,莫霖再聪明也寻不到半点机会。

    “嗯……”她随口应着,心中还在纠结于莫霖的态度。

    陆友良不放心,“你打算怎样做?”

    “我会问他是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看他怎样回答。”钟漫其实不是不相信,理智点看,他对她的确下了很大的功夫,她占了很大的便宜。只是她由始至终完全没有感觉到莫霖有那么龌龊的心思。现在就怕自己让莫霖有了什么错误的期许……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还问他?他这种人,总能找到借口开脱的!”陆友良真想冲过去敲开钟漫的脑瓜,把经莫霖洗脑的部份通通挖走……就怕挖完了什么都不剩。

    “你知道我看小说最讨厌的就是女主角碰到事,男主想解释时她就吼‘我不听!我不听!’然后跑掉,到最后才发现是一场误会,多冤啊。我们这是现实,不能做比小说更弱智的事。”

    听她振振有词,陆友良暗自叫糟。解释?你能说得过莫霖?大中华区总经理是个肥缺,上任总经理长袖善舞,跟所有人都能称兄道弟,但扭尽六壬都没法留下来。这莫霖能把他踹下来,实力强横不止,口才也必定是极好的,你这死脑筋能跟他斗?这不是送上门让他吃么?

    “我说你这不是……”

    咚啦啦,咚啦啦……

    “我手机。”钟漫把包拿过来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接了。“明希?”

    “嗯。”那边的叶明希应了声。

    “你今天是考试吧,现在考完回家了没?”钟漫低头吃了口馒鱼,对面的陆友良满肚子话不能说,只能干瞪眼。

    “回家了……”叶明希的声音低下去。

    “怎么了?考得不好吗?”他明显低落的声音听得钟漫有点心疼,要是他在面前肯定把他抱起来。

    “卷子我本来以为都懂,可回来想想好像答错了,不是很确定。”

    “什么题,说给我听听?”

    “鲁迅的写作风格转变。”

    “那你怎么答?”

    “我说鲁迅最初的写作风格受日本作家影响,同时……”

    叶明希一直说,钟漫一直听,陆友良则一直等。等到馒鱼饭吃完,帐结完,二人回到办公室,叶明希这通电话还是没挂断。在公司陆友良不能跟钟漫表现得熟络,只好灰溜溜地回到座位,没办法用早就想好的各式说辞轰炸钟漫,避免小红帽被大野狼吃干抹净。

    所以当小红帽在月黑风高的晚上见到等待着她的大野狼,她带着微笑走过去,劈头劈脑一句:

    “莫总,你是不是在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