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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已至沙滩边。乐正礼抱着向晚下马,交待了侍卫几句,便拉着向晚脱掉靴子下了沙滩。
砂子细细滑滑,又沉沉实实,乐正礼一身绯衣,向晚一袭紫袍,头发都高高束起。两人将裤管挽得高高的,各自拎着袍摆,一绯一紫两个身影赤脚走在沙滩上,弯弯曲曲,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偶尔小浪滚滚行至脚边,退回时又将脚印抹平。
时已初冬,天已微冷,赤脚淌水,有微冰的感觉。两人都是孩子心性,乐正礼自不懂体贴照顾,向晚又第一次看到海,虽然脚已被冻得发白,心里的兴奋大过身体的不适,并无觉得有何不妥。
很快侍卫从不远处拖来一艘小船,敞着篷,算不得精致,倒也小巧,可容纳十来人。小船被拖至沙滩上,乐正礼兴奋的喊着向晚上船,待得两人在船上坐定,侍卫便将小船推入海中。
船至水上,又有两侍卫跟着上船,撑起了桨。乐正礼与向晚并坐在船头,迎着海风,看着小船悠悠向右前方驶去。
折兰勾玉快马加鞭赶到海边,就只看到沙滩旁候着的几个侍卫,而小船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
也是他太疏忽,表弟乐正礼一向是孩子心性,向晚又不懂这些,观气象,灰蒙蒙,云层厚实,下午该是会起风下雨,折兰勾玉不免有些担心。
“表少爷出海多久了?”折兰勾玉扫了眼在场几人,难得的面无笑容。
这几个侍卫皆非府上才一两年的新人,自是明白折兰勾玉这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不由下跪回答:“回少主,有半个多时辰了。”
折兰勾玉抬头望天,天愈发的阴沉了,海面有风,沙滩上的小浪也有打高的趋势。
“备船。”
“回……回少主,只有一船,就是表少爷坐的那一艘。”侍卫回答的时候,不由结巴了一下,额头沁出一层细汗来。
折兰勾玉蹙眉,站在沙滩边,略一沉吟,从怀中取出一玉色管箫。箫身上刻竹兰,是难得一见的玉屏箫。
折兰勾玉吹的是《惊破梅心》。箫声圆润优美、幽静典雅,初听只觉悦耳,细听方知其中乾坤:箫声醇厚,似用内力吹吟,方圆数里,各处听闻箫声竟是一般轻重,又延延绵绵传至更远处,在阵阵海浪声中,悠远绵长。
乐正礼能不能听到箫声,折兰勾玉并无十分把握。
不过乐正礼也非普通人。三公子中,微生澈的画技堪称一绝,折兰勾玉才名天下,乐正礼最为出彩的,便是一身好武艺。练武之人耳力非凡,更何况乐正礼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已不比一般一流高手差,耳力该也好使。
约摸一柱香之后,远方才隐隐出现一黑点。折兰勾玉停了吹箫,箫扇一换,折扇一开,悠然骑在白马上等人。
海面风渐大,天色愈加阴沉,空气中风雨欲来的潮湿味道。
折兰勾玉高高坐于马背,一身华袍暖白如玉,襟口袖口有同色兰绣,玉柄折扇扇面干干净净无一物,看着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船上的四人已能分辨模样,他脸上慢慢浮起笑容。
“表哥表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错听箫声,果然是你没错。”楞头青乐正礼一点也没发现他表哥的脸色有异,拉着向晚跳下船的时候还是光着脚丫子的。
向晚的脚丫子也光着。
“礼怎么想着来海边了?”折兰勾玉手中折扇一合,指了指两人的脚丫子。
两人慌忙擦干脚,穿上靴子,一边乐正礼大大咧咧扯着嗓子答道:“小晚没看过海,我带她来看看。”
折兰勾玉策马前行几步,弯身抄手便将向晚抱坐于身前,道:“出海之前可曾观过天象?这么远的路,也不跟我报备一声?”
“还不是表哥你忙嘛,这两天都看不到你人影,向晚初来乍到,只好由我带着她各处走走了。”乐正礼跟着爬上马背,一点也没做错事的自觉。
折兰勾玉一时无语,双腿一夹马腹,只好道:“我们先赶回府,风雨马上就来。”
真难想象,他若晚来一步,指不定小船就回不了岸,两人要在大海上淋雨了。而且不抓紧时间的话,城门也会关的。
策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雨便倾盆而至。三人躲到马车倒还能一避,那几个侍卫眼见着就要淋成落汤鸡,众人只得寻处民宅避雨。此处近在海边,稀稀落落的只有几户渔民,毕竟偏远了些,自是认不出躲雨的正是玉陵城的准城主。
雨越下越大,一时没有停下的迹象。乐正礼开始庆幸:“表哥,幸亏你来找我们,不然我和小晚还没到小岛,就要先变成落汤鸡了。”
全无忧患意识。末了还要再加一句:“那几艘大船不知怎么样了,虽然可以避雨,不过风浪大,也该够呛吧!”
不说不打紧,一说折兰勾玉心头刚压下的怒火便蹭蹭蹭的往上冒,脸上的笑容倒是愈发亲切和蔼了:“你也知自己鲁莽了吧,什么地方不好带,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思量个仔细,出了事怎么办?只这一次,回去禁闭一月,不许出府,若有再犯,就直接将你送回家。”
禁闭一月于乐正礼来说已是相当严厉的处罚,送回家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天知道对乐正礼来说,回家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也只有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跟在表哥屁股后头,巴不得两人是连体双生儿,拆也拆不开。
“表哥……”乐正礼垂死挣扎,意欲再辩。
“时间太短?那两个月吧!”折兰勾玉笑得甚是无辜,好看的眼睛眯成弯弯一道弧。
乐正礼哀嚎,咕哝了几句再不敢开口。
向晚看着两人,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有些奇怪与不能理解。
“你刚才说的大船是什么?”折兰勾玉“处罚”了乐正礼,心里怒火消了些,开始问正事。
乐正礼还有些郁闷,脸上的五官又不自觉地皱成一堆,声音也是蔫蔫的:“我们本来打算去小岛,结果还没看到小岛的影子,倒看到远处几艘大船。不过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几艘?”
“三艘。”
折兰勾玉点头,手中折扇一开,神色平静,全无异常。心里,却是有些不平静的。
大雨足足下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小了直至停下。一行人谢过渔民,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光着脚丫子踩沙滩出海的向晚到了折兰府便上吐下泻外加发烧,小脸异常的红,倒是忍着没喊不舒服,是那两个侍候她的丫环发现异常,这才汇报了折兰勾玉。
折兰勾玉替向晚把了脉,配了药。向晚喝了药躺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上才恢复过来。
乐正礼白天黑夜的探了无数次病,看到向晚惨白着唇,烫着一张小脸,心里不由有些愧疚。想着自己真不会安排,怎么就没想到初冬的天气,哪能让向晚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娃光着脚丫下水吹风这么长时间?
乐正礼认识到错误,也安分了起来,没再拉着向晚天天往外跑。向晚身体恢复之后在折兰勾玉的教导监督下,继续之前的读书习字画画,外加下棋弹琴。
乐正礼的作用慢慢显露了出来。向晚学下棋,折兰勾玉是个忙人,教了方法之后,自是不可能时时陪练了。乐正礼当仁不让,成了陪练的不二人选。
向晚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每天一早起床,洗漱完毕吃了早饭,趁着折兰勾玉处理事务的时间先得自己读会书写会字。待得折兰勾玉忙完,便又教她些功课。下午也不得闲,主要是弹琴和画画,而下棋是晚饭之后的功课。一天时间,从早到晚,一月三十天没得空闲。
如此被禁足了两月之后,向晚倒是实实在在学了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