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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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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话说,赵良娣她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反正我也不喜欢

    她。

    绪宝林还跪在那里,怯怯地瞧着我。我叹了口气,亲自把她

    搀扶起来,问她:“你把今日的事情,好生从头说一遍,到底是

    怎么回事。”

    绪宝林似乎惊魂未定,一直到永娘叫人斟了杯热茶给她,慢

    慢地吃了,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绪宝林住的地方挺偏僻,这几日正逢新春,宫里照例有

    赏赐。那些东西对我和赵良娣不算什么,可是对绪宝林来说,倒

    是难得之物。绪宝林是个温吞性子,我遣去侍候绪宝林的两个宫

    女平日待她不错,绪宝林便将糕饼之物交给她们分食。因为御赐

    之物不能擅自取赠他人,所以便悄悄关上了院门,防人瞧见。

    便是在这时候赵良娣的人突然来敲门,她们心中慌乱,又正

    自心虚,一边应门,一边便将糕饼藏起来。赵良娣的人进了院子

    便到处搜寻,绪宝林正自心虚,哪里肯让她们随意乱走,兼之赵

    良娣派来的人又毫不客气,两下里言语不和,很快就吵嚷起来,

    赵良娣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开始在屋子里乱翻,没想到猧

    儿没找着,倒从绪宝林床底下找出那桃木符来。这下子自然是捅

    了马蜂窝,赵良娣的人一边回去禀报赵良娣,一边就将绪宝林及

    两个宫人软禁起来。赵良娣看到桃木符,气得浑身发抖,二话不

    说,带了绪宝林就径直来见我。

    “臣妾委实不知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绪宝林眼泪汪汪

    地说,“请太子妃明察?”

    东宫 122

    明察什么啊?她们两个人各执一词,将我说得云里雾里,

    我可明察不了,不过这种东西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问绪

    宝林:“它就在你床底下,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

    绪宝林以为我是兴师问罪,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下来了:

    “娘娘,臣妾自知命薄福浅,绝无半分争宠夸耀之心,哪里敢怨

    咒良娣?”

    我看她吓得面无人色,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说,这个东西要悄悄放到你床底下去,可不是那么容易。你一天

    到晚又不怎么出门,那两个宫人也是天天都在,这几日有没有什

    么可疑的人去过你那里,或者有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绪宝林听了我这句话,才慢慢又镇定下来,全神贯注去想有

    没有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

    她想了半晌,终究还是对我说:“臣妾想不出什么可疑的

    人?”

    算了,这绪宝林跟我一样,是个浑没半分心眼儿的人。

    我好言好语又安慰了她几句,就叫她先回去。绪宝林犹是半

    信半疑,我说:“天长日久自然水落石出,怕什么,等过完节再

    说。”

    她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以为我早有把握,于是郑重其

    事地对我施一施礼,才去了。

    永娘问我:“太子妃有何良策,查出此案的真凶?”

    我打了个呵欠:“我能有什么良策啊,这种事情我可查不出

    来。”永娘哭笑不得,又问我:“那太子妃打算如何向赵良娣交

    待?”

    我大大翻了个白眼:“这桃木符又不是我放在她床底下的,

    我为何要对她有所交待?”

    永娘对我的所言所语哭笑不得,絮絮叨叨劝说我,我早就迷

    迷瞪瞪,没听一会儿,头一歪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香,直到被人从床上拎起来,说实话我还有

    点儿迷糊,虽然永娘经常命人将我从床上拖起来,那也是连扶带

    抱,不像此人这般无礼。

    我眼睛一睁,咦!李承鄞!他不仅把我拎起来,而且还说:

    “你竟然还睡得着!”

    完了完了完了!

    一定是赵良娣向他告状,所以他来兴师问罪。我大声道:

    “我有什么睡不着的!绪宝林的事没查清楚就是没查清楚,你吼

    我也没有用!”

    “绪宝林又出了什么事?”他瞧着我,眉毛都皱到一块儿去

    了。

    啊?他还不知道啊!赵良娣没向他告状?我眼睛一转就朝他

    谄媚地笑:“呃?没事没事,你找我有什么事?”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

    “我知道啊。”废话,要不然我今天硬是睡了一天,就是为

    了明晚留足精神,好去看灯玩赏。

    他看我毫无反应,又说道:“明日我要与父皇同登朱雀楼,

    与民同乐。”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年年上元节陛下与他都会出现

    在承天门上,朝着万民挥一挥手,听“万岁”山响,号称是与民

    同乐,其实是吹冷风站半宿,幸好皇室的女人不用去站,不然非

    把我冻成冰柱不可,冻成冰柱事小,耽搁我去看灯事大。

    “那你答应过我什么?”他瞪着我,一副生气的样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这话真对头,

    陪着皇帝的儿子就像陪着小老虎,同样天威难测,他在想什么我

    真猜不到。只能十分心虚地问:“我答应过你什么?”

    眼见我就要不认账,他声音都提高了:“你果然忘得一干二

    净!你答应带我去逛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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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乖!这话岂能大声嚷嚷?

    我扑上去就捂着他的嘴:“小声点!”

    恰巧这时候永娘大约是知道李承鄞来了,所以不放心怕我们

    又吵起来,于是亲自进殿内来,结果她头一探,就看到我像只八

    脚的螃蟹扒在李承鄞身上,不仅衣衫不整,还紧紧捂着他的嘴,

    李承鄞因为把我从床上拎起来,所以两只手还提着我的腰呢?

    我简直像只猴子正爬在树上,总之我们俩的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

    昧,要多可疑有多可疑?她一瞧见我们这情形,吓得头一缩就

    不见了。

    我觉得很气愤,上次是阿渡,这次是永娘,为啥她们总能挑

    这种时候撞进来。

    李承鄞却很起劲似的:“快起来,我连衣服都命人准备好

    了。过完了上元节,可没这样的好机会了。”

    我还以为他和赵良娣和好以后,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

    了,没想到他还能记着。

    他果然准备了一大包新衣,我从来没见李承鄞穿平民的衣

    服,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不过也不算难看,就是太不像他平

    常的样子了。

    “要不要贴上假胡子?”他兴冲冲地将包裹里的假胡子翻出

    来给我看,“这样绝没人能认得出咱们。”

    “要不要带上夜行衣?”他兴冲冲地将包裹里的夜行衣翻出

    来给我看,“这样飞檐走壁也绝没有问题。”

    “要不要带上蒙汗药?”他兴冲冲地将包裹里的蒙汗药翻出

    来给我看,“这样麻翻十个八个绝没有问题。”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殿下,您是去逛窑子,不是去杀人放火

    抢劫粮行票号?

    我忍无可忍:“带够钱就成了。”

    不用说,李承鄞那是真有钱,真大方,我一说带够钱,他就

    从包袱底下翻出一堆马蹄金,啧啧,简直可以买下整座鸣玉坊。

    我换上男装后李承鄞就一直笑,直到我恶狠狠地威胁不带他

    去,他才好容易忍住没笑了。

    我正要唤阿渡与我们一块儿,李承鄞死活不肯带她。我说:

    “阿渡不在我身边,我会不习惯。”

    李承鄞板着脸孔说道:“有我在你身边就够了。”

    “可是万一?”

    “你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么?”

    我叹了口气,上次是谁被刺客捅了一剑,被捅得死去活来

    差点儿就活不过来了啊?不过一想起刺客那一剑我就有点儿内

    疚,于是我就没再坚持,而是悄悄对阿渡打了个手势。阿渡懂得

    我的意思,她会在暗中跟随我们。

    于是,我和李承鄞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东宫。永娘

    肯定还以为我和李承鄞在内殿,也没有其他人发现我们的行踪。

    我还是挺快活的,因为我最喜欢溜出宫去玩儿,哪怕今日多了个

    李承鄞,我还是觉得很快活。

    出了东宫,我才发现在下雨。丝丝寒雨打在脸上,冰凉沁

    骨,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如果雨下大了,明天的赏灯一定减了不

    少趣味。前年也是下大雨,虽然街坊间都搭了竹棚,仍旧挂上了

    灯,可是哪有皓月当空、花灯如海来得有趣。

    青石板的驰道很快被雨润湿,马蹄踏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街两旁的柳树叶子早落尽了,疏疏的枝条像是一蓬乱发,掩映着

    两旁的铺子,铺中正点起晕黄的灯火,不远处的长街亦挂起一盏

    盏彩灯。明天就是上元,酒楼茶肆里人满为患,街上车子像流水

    一样来来往往。上京就是这般繁华,尤其是节日之前的上京,繁

    华中隐隐带着点宁静,像是要出阁的新嫁娘,精心梳妆,只待明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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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鸣玉坊前下马,早有殷勤的小子上前来拉住马缰,将

    马带到后院马厩去。

    今晚的鸣玉坊也格外热闹,楼上楼下全都是人。我和李承鄞

    身上都被淋得半湿,王大娘见着我跟见着活宝似的,乐得合不拢

    嘴,照例就要亮开嗓门大叫,幸好我抢先拦住了:“大娘,先找

    间屋子给我们换衣裳,我这位哥哥是头一回来,怕生。”

    王大娘打量了一下李承鄞的穿着打扮,她那双势利眼睛一瞧

    见李承鄞帽上那颗明珠,就乐得直眯起来:“当然当然,两位公

    子这边请。”

    上楼梯的时候,我问王大娘:“月娘呢?”

    “适才有位客人来了,所以月娘去弹曲了。”

    我觉得很稀罕,依着上次月娘害相思病的样子,以我跟她的

    交情,都只替我弹了两首曲子,神色间还是无精打采。月娘不仅

    是这鸣玉坊的花魁,便在上京城的教坊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

    物,寻常的达官贵人她都不稍假辞色,连我上次带裴照来,她都

    没半分放在心上。所以我不由得好奇问:“是哪位贵客,有这样

    的能耐?”

    “还有哪位?”王大娘眉开眼笑,“就是上次来的那位贵

    客,让我们月娘惦记了好一阵子,这次可又来了。”

    哦?!

    我觉得好奇心被大大地勾起来,便缠着王大娘要去瞧瞧。王

    大娘显得很是作难:“这个?客人在阁子里吃酒?总不能坏

    了规矩?”

    我软硬兼施了半晌,王大娘仍旧不松口。她在这里做生意不

    是一日两日,想来断不肯坏了名头。她待我们极为殷勤,将我们

    让进一间华丽的屋子里,又送上两套华服,吩咐两个俏丽丫鬟替

    我们换衣,自出去替我们备酒宴去了。

    我怕自己的女扮男装露馅,所以等她一走,就把那两个俏丫鬟轰了出去,自己动手换下了湿衣服。李承鄞低声问我:“你打

    算怎么办?”

    我傻笑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办?”

    “别装傻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法子去瞧瞧那个什么贵

    客!”

    “那当然!月娘是我义结金兰的姐妹,万一她被坏男人骗了

    怎么办?我一定要去瞧一瞧!”

    李承鄞“哼”了一声,说道:“你懂得什么男人的好坏?”

    怎么不懂?我可懂啦!

    我指着他的鼻子:“别欺负我不懂!像你这样的男人,就是

    坏男人!”

    李承鄞脸色好难看:“那谁是好男人?”

    当然像阿爹那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不过如果我抬出阿爹

    来,他一定会跟我继续斗嘴。所以我灵机一动,说道:“像父皇

    那样的男人,就是好男人。”

    李承鄞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好像一口气憋不过来,可是他

    总不能说他自己亲爹不是好男人,所以他终于闭嘴了,没跟我继

    续吵下去。

    我带他出了屋子,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瞧瞧四下无人,就

    将他拉进另一间屋子里。

    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摸索着飞快地

    反拴上门,然后就去摸李承鄞的袍带。

    李承鄞被我回身这么一抱,不由得身子一僵,但并没有推开

    我,反倒任凭我摸来摸去。可是我摸来摸去就是摸不到,他终于

    忍不住问我:“你要干什么?”

    “嘘!你不是带了火绒?拿出来用一用。”

    李承鄞将火绒掏出来塞进我手里,似乎在生气似的,不

    过他整日和我生气,我也并不放在心上,吹燃了火绒点上桌

    东宫 128

    上的蜡烛,然后说道:“我要乔装改扮一下,去瞧瞧月娘的贵

    客。”

    李承鄞说:“我也要去!”

    我打开箱笼,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对他说:

    “你不能去!”

    “凭什么你可以去就不让我去?”

    我把燕脂水粉统统取出来搁在桌子上,然后笑眯眯地说:

    “我打算扮成女人去,你能去吗?”

    李承鄞果然吃瘪了,可是正当我得意扬扬坐下来对镜梳妆的

    时候,李承鄞突然说了一句话:“我也扮成女人去!”

    我“咣当”一声就从胡床摔到了地上。

    我的屁股哟,摔得那个疼啊?直到李承鄞把我拉起来的时

    候,我还疼得一抽一抽的。

    李承鄞说:“反正我要和你一块儿。”

    我无语望苍天:“我是去看那个男人,你去干什么啊?”

    “你不是说那个月娘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我怄死了,我要吐血了,我从前只晓得李承鄞是臭流氓,没

    想到他竟然流氓到这个地步,为了瞧一瞧花魁月娘,竟然肯下这

    样的决心,不惜扮作女人。果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

    瞪了他一眼:“那好,过来!”

    “干吗?”

    我看到镜中的自己笑得好生狰狞:“当然是替你好好?梳

    妆打扮!”

    你还别说,李承鄞那一张俊脸,扮成女人还怪好看的。

    我替他梳好头发,又替他化妆,然后插上钗环,点了额黄,

    再翻箱倒柜找出件宽大襦裙让他换上,真是?衣袂飘飘若仙

    举,什么什么花春带雨?

    最让我觉得丧气的是,镜子里一对比,他比我还好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