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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永娘正好拿着熏炉走过来,我们这一下子,正让她撞个
正着。
这也太不凑巧了,我忘了今夜是十五,永娘总要在这个时候
拜月神。我正琢磨要不要让阿渡打昏她,或者她会不会大叫,引
来羽林军,将我们押回去。
谁知永娘瞧见我们两个,先是呆了一呆,然后竟然回头瞧了
瞧我们要去的方向,那里是李承鄞的寝殿,隐隐绰绰亮着灯。
我趁机便要回头使眼色给阿渡,想让她拿下永娘。我的眼色
还没使出去,谁知永娘只轻轻叹了口气,便提着熏炉,默不做声
径直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了。
我纳闷得半死,永娘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对我道:
“夜里风凉,太子妃瞧瞧殿下便回转来吧,不要着了凉。”
我一阵气闷,合着她以为我是去私会李承鄞!
这??这??这??
算了!
我愤然带着阿渡直奔李承鄞的寝殿,一日不揍他个满地找
牙,一日就难雪这陷害之耻。
到了寝殿的墙外,阿渡拉着我轻轻跃上墙头,我们还没有在
墙头站稳,忽然听到一声大喝:“有刺客!”只闻利器破空弓弦
震动,我怔了一下,已经有无数支箭簇朝着我们直射过来,便如
铺天盖地的蝗雨似的。四周灯笼火炬全都呼啦一下子亮起来,阿
渡挡在我面前打落好些乱箭,她挡不了太久,我一急就想转身跳
墙回去,省得阿渡为我受伤,谁知脚下一滑,便从高墙上笔直跌
落下去。
好高的墙!
只听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这下??这下可要摔成肉泥
了。
我仰面往下跌落,还能看到阿渡惊慌失措的脸。她飞身扑下来便想要抓住我,在她身后则是漆黑的天幕,点点的星辰像是碎
碎的白芝麻,飞快地越退越远,而月亮瞬息被殿角遮住,看不见
了??
我想阿渡是抓不住我了,我跌得太急太快,就在我绝望的时
候,突然有人揽住我的腰,我的跌势顿时一缓,那人旋过身子,
将我整个人都接住了。我的发髻被夜风吹得散开来,所以乱发全
拂在我的脸上,我只能看见他银甲上的光,反射着火炬的红焰,
一掠而过,像是在银甲上绽开小小的花。那些小小的火花映进他
的眼底,而他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我。
我梦想过无数次的梦境啊??英雄救美,他抱着我在夜风
中旋转??旋转??慢慢地旋转??满天的星辰如雨点般落下
来??天地间只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那眼底只有我??
我要醉了,我要醉去,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就是我梦里的那
个人啊??
“太子妃!”
我的脚落在了地上,我如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他
一身银甲,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就是那个人么?那个一次次
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一次次将我救出险境的盖世英雄?
裴照躬身向我行着礼,四面的箭早都停了。他将我放在地
上,我这才发现我还死死拉着他的胳膊。阿渡抢上来拉着我的
手,仔细察看我身上有没有受伤,我很尴尬。我梦中的英雄难道
是裴照?可是??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呢?不过裴照真的是很帅
啊,武功又好,可是,怎么会是他呢?我耳根发热,又瞧了他一
眼。
今天晚上真是出师不利,先遇上永娘,然后又遇上裴照。
裴照将手一挥,那些引弓持刀的羽林军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
踪。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只得言不由衷地夸赞:“裴将军真是用兵如神??”
“请太子妃恕末将惊驾之罪。”裴照拱手为礼,“末将未料
到太子妃会逾墙而来,请太子妃恕罪。”
“这不怪你,谁让我和阿渡是翻墙进来的,你把我们当成刺
客也不稀奇。”
“不知太子妃夤夜来此,所为何事?”
我可没有那么傻,傻到告诉他我是来跟李承鄞算账的。所以
我打了个哈哈:“我来干什么,可不能告诉你。”
裴照的表情还是那样,他低头说了个“是”。
我大摇大摆,带着阿渡就往前走,裴照忽然又叫了我一声:
“太子妃。”
“什么?”
“太子殿下的寝殿,不是往那边,应该是往这边。”
我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他依旧恭敬地立在那里,
似乎丝毫没有看到我的白眼。我也只好转过身来,依着他指的正
确的路走去。
终于到了李承鄞寝殿之外,我命令阿渡:“你守在门口,不
要让任何人进来。”
阿渡点点头,做了个手势,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叫我放心。
我进了寝殿,值夜的宫娥还没有睡,她们在灯下拼字谜玩,
我悄悄地从她们身后蹑手蹑脚走过,没人发现我。我溜进了内
殿。
内殿角落里点着灯,影影绰绰的烛光朦胧印在帐幔之上,
像是水波一般轻轻漾动。我屏息静气悄悄走到床前,慢慢掀起帐
子,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突然“呼”的一声,我本能地将
脸一偏,寒风紧贴着我的脸掠过,那劲道刮得我脸颊隐隐生疼。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天旋地转,我已经被牢牢按在了床上,一道
冰冷的锋刃紧贴着我的喉咙,只怕下一刻这东西就会割开我的喉管,我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着李承鄞,黑暗中他的脸庞有种异样的刚毅,简直完全
像另外一个人似的。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做梦也没想过李承
鄞会随身带着刀,连睡在床上也会这样警醒。
“是你?”
李承鄞收起了刀子,整个人似乎又变回我熟悉的那个样子,
懒洋洋地问我:“你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呃??不干什么。”我总不能说我是来把他绑成大粽子狠
揍一顿出气然后以报陷害之仇的吧。
他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我了,
所以来瞧瞧我,对不对?”
我这一气,马上想起来他是怎么用鸳鸯绦来陷害我的,害
得我被皇后骂,还要抄书。抄书!我最讨厌抄书了!我“刷”一
下子就拔出藏在衣下的刀,咬牙切齿:“你猜对了,我可想你
了!”
他丝毫没有惧色,反倒低声笑起来:“原来你们西凉的女
人,都是拿刀子想人的!”
“少废话!”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把你的刀给我。”
他往前凑了凑:“你叫我给你,我就要给你啊?”
“别过??唔??”我后头的话全被迫吞下肚去,因为他竟
然将我肩膀一揽,没等我反应过来,又啃我嘴巴!
太??太过分了!
这次他啃得慢条斯理,就像吃螃蟹似的,我见过李承鄞吃螃
蟹,简直堪称一绝。他吃完螃蟹所有的碎壳还可以重新拼出一只
螃蟹来,简直比中原姑娘拿细丝绣花的功夫还要厉害。我拿着刀
在他背后直比划,就是狠不下心插他一刀。倒不是怕别的,就是
怕打仗,阿爹老了,若是再跟中原打一仗,阿爹只怕赢不了,西
凉也只怕赢不了。我忍??我忍??他啃了一会儿嘴巴,终于放开,我还没松口气,结果他又开始啃我脖子,完了完了,他一定
是打算真把我当螃蟹慢慢吃掉,我脖子被他啃得又痛又痒,说不
出的难受。他又慢条斯理,开始啃我的耳朵,这下子可要命了,
我最怕人呵我痒痒。他一在我耳朵底下出气,我只差没笑抽过
去,全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刀子都被他抽走了。他把刀子
扔到一边,然后又重新啃我的嘴巴。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
跑到我衣服底下去了,而且就掐在我的腰上,我被他掐得动弹不
得,情急之下大叫:“你!你!放手!不放手我叫阿渡了!”
李承鄞笑着说:“那你叫啊!你哪怕把整个东宫的人都叫
来,我也不介意,反正是你自己半夜跑到我床上来。”
我气得只差没晕过去,简直太太太可恨了!什么话到了他嘴
里就格外难听。什么叫跑到他床上来,我??我??我这不跳进
黄河也洗不清么?
就在我想恶狠狠给他一刀的时候,突然一道劲风从帐外直插
而入,电光石火的瞬间,李承鄞仓促将我狠狠一推,我被推到了
床角,这才看清原来竟然是柄长剑。他因为急着要将我推开,自
己没能躲过去,这一剑正正穿过他的右胸。我尖声大叫,阿渡已
经冲进来,刺客拔剑又朝李承鄞刺去,阿渡的刀早给了我,情急
之下拿起桌上的烛台,便朝刺客掷去。阿渡的臂力了得,那烛台
便如长叉一般带着劲风劈空而去,刺客闪避了一下,我已经大叫
起来:“快来人啊!有刺客!”
值宿的羽林军破门而入,阿渡与刺客缠斗起来,寝殿外到处
传来呼喝声,庭院里沸腾起来,更多的人涌进来,刺客见机不妙越
窗而出,阿渡跟着追出去。我扶着李承鄞,他半边身子全是鲜血,
伤口还不断有血汩汩涌出。我又急又怕,他却问我:“有没有伤着
你??”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又喷出一口血来,那血溅在我的衣襟
之上,我顿时流下眼泪来,叫着他的名字:“李承鄞!”我一直很讨厌李承鄞,却从来没想过要他死。
我惶然拉着他的手,他嘴角全是血,可是却笑了笑:“我可
从来没瞧见过你哭??你莫不是怕??怕当小寡妇??”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说笑,我眼泪涌出来更多了,只顾手忙
脚乱想要按住他的伤口,可是哪里按得住,血从我指缝里直往外
冒,那些血温温的,腻腻的,流了这么多血,我真的害怕极了。
许多宫娥闻声涌进来,还有人一看到血,就尖叫着昏死过去,殿
中顿时乱成一团。我听到裴照在外头大声发号施令,然后他就直
闯进来,我见到他像见到救星一般:“裴将军!”
裴照一看这情形,马上叫人:“快去传御医!”
然后他冲上前来,伸指封住李承鄞伤口周围的穴道。他见我
仍紧紧抱着李承鄞,说道:“太子妃,请放开殿下,末将好察看
殿下的伤势。”
我已经六神无主,裴照却这样镇定,镇定得让我觉得安心,
我放开李承鄞,裴照解开李承鄞的衣衫,然后皱了皱眉。我不知
道他皱眉是什么意思,可是没一会儿我就知道了,因为御医很快
赶来,然后几乎半个太医院都被搬到了东宫。宫里也得到了讯
息,夤夜开了东门,皇帝和皇后微服简驾亲自赶来探视。
我听到御医对皇帝说:“伤口太深,请陛下恕臣等愚昧无
能,只怕??只怕??殿下这伤??极为凶险??”
皇后已经垂下泪来,她哭起来也是无声无息的,就是不断拿
手绢擦着眼泪。皇帝的脸色很难看,我倒不哭了,我要等阿渡回
来。
裴照已经派了很多人去追刺客,也不知道追上了没有,我不
仅担心李承鄞,我也担心阿渡。
到了天明时分,阿渡终于回来了,她受了很重的伤,是被裴
照的人抬回来的。我叫着阿渡的名字,她只微微睁开眼睛,看了
我一眼。她想抬起她的手来,可是终究没有力气,只是微微动动手指,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她看着我的衣襟。
我衣襟上全是血,都是李承鄞的血。我懂得阿渡的意思,我
握住她的手,含着眼泪告诉她:“我没事。”
阿渡似乎松了口气,她把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我手里,然后
就昏了过去。
我又痛又悔又恨。
李承鄞在我面前被刺客所伤,他推开我,我眼睁睁看着那柄
长剑刺入他体内。现在,那个人又伤了阿渡。
都是我不好,我来之前叫阿渡把刀给了我,阿渡连刀都没
带,就去追那个刺客。
一直就跟着我的阿渡,拿命来护着我的阿渡。
总是我对不住她,总是我闯祸,让她替我受苦。
我痛哭了一场。
没有人来劝我,东宫已经乱了套,所有人全在关切李承鄞的
伤势,他伤得很重,就快要死了。阿渡快要死了,李承鄞,我的
丈夫,也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