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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有许多不方便。
好在苏芳王有一张厉害的嘴和两只厉害的拳头,一来二去,不方便也变成了方便——似乎是因白日失态而郁结,凌玄帝君当晚便去了别处,上官绛一个人在屋子里转悠,倒也乐得自在。
目光不经意落在凤羽金印上,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附身翻找,在一堆卷宗下终是找出卷空白诏书纸样。上官绛勾起唇角,推窗唤了声“翟如”。
黑衣斗将缓缓显现出身形,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绯君娘娘唤小仙何事?”
“接着之前的话题,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上官绛将手里天书纸样递交到他手中,“劳烦阁下,帮我把这个交给玉池桃园刻桃符的工匠燕宣,我的部下。”
翟如蹙眉看她一眼,不去接那卷轴,只扬声道,“娘娘还是打算离开?”
“我从未答应过你留下,不是吗?”上官绛笑容依旧,“我知道,上古凤族体质特殊,心绪极其易波动,也容易被体内难以控制的涅槃火所反噬重创——我若在逃走之际令墨丞大动肝火伤及自身,不知算不算帮了你家主上的大忙呢?”
翟如暗暗衡量着利弊,片刻后将天书纸样接了过去,“合作愉快。”
这正是他的主上十分期盼之事。
“能不能让我与你家主人见一面?”她笑了一下,“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和谁合作。”
“主上行动不便。”
“阁下如此神通,难道就没有办法让我去见他么?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那位大人物连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本王实在心神不安,无法全力以赴应对墨丞。”女子背过身去,及地的红裙尾摆张扬热烈,像是一只双翼血红的蝶。
翟如终于动摇,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丢到她怀中,“你闻一下这个。”
“何物?”
“此药唤作‘迷香引’,无害,只作引人入梦之功效。”男子解释,“如果主人愿意,自会在梦中与你相见,足够保证苏芳王的安危——小仙等您的好消息。”
语音刚落,他的身影就消失不见,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有这么个来去自如的内鬼在身边,墨丞的日子过得还真是令人担忧呢。
上官绛迟疑了片刻,拔开瓶塞,一股幽香袭来,确叫人昏昏欲睡。
她强忍着困倦之意将小瓶藏好,这才歪倒在美人榻上,渐入梦乡。
托魂入梦的术法她确实有所听闻,只是施术梦境中的一切出乎她的想象:除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上官绛依坐在黑暗之中缓缓闭上眼,安静等着那个人的到来——想要对凌玄帝君不利的人,她迫切希望能够确认那家伙的身份。
终于,低沉浑厚的声音渐渐传来,“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她睁开眼,一句话不卑不亢,红衣如火焰,黑暗中滚滚燃着。
“真是个直接的女人。”那人哼笑了一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因为我也喜欢直接的人。”
上官绛起身相迎。翟如说过,如果自己的主人觉得足够信任她,自然会现身相见,那么如今,她算是得了他几分信任?无妨,只要,只要知道他是谁……
男子脸上的阴影一点一点撤去,他抬眼看着她。
上官绛眸子一缩,喃喃唤了一句:墨丞?
那声音像是含在口中,只在舌尖上那么一滚,很快消失,她摇了摇头:不,不是他,此人面貌与墨丞只有八分相似,浑身气息也不尽相同,锋芒更甚。
她立在原地,眉头微蹙。
“既然苏芳王喜欢直接的,那我也就一步到位。”男子一身华服,蓝黑交错的锦缎十分惹眼,相较于墨丞,甚至更多几分王者之气,“上古麒麟一族一直对魔域虎视眈眈,你此番回去苏芳城,切莫再与天界纠葛,且集中兵力剿灭麒麟一支,韬光养晦;待我登上帝君之位,借你魔族大军之势,一并攻下白泽一族所掌控的岭南地区,天下一分为二,你我各坐拥半壁,这个结果,苏芳王可满意?”
“阁下好大的口气。”苏芳王勾唇,故意用言语激他,“可是据我所见,凌玄天界和南岭各自有主,墨丞和白倾语怎么会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阁下?”
“不是让,是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他亦用笑容回应,“只要我愿意。”
“你到底是谁?”
“苏芳王先回答我这个结果可满意?”
“满意。”她垂目思量,愈发警觉,“但平心而论,我不是墨丞的对手。”
他将她的话堵回来,“然女人如洪水,最容易乱人心思——苏芳王是个女子,是个美貌的奇女子,这,便有可能成为老四的致命伤。”
“夜锦?”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犹记得白倾语那日提及上古凤族后裔四兄弟,为了继承帝君之位厮杀多年,终伤人伤己。能这般称呼墨丞的,想来也只有那个“不死不活”的二哥夜锦了。
男子转过身,如夜色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认得我?
想来自己被墨丞封印在玄冰棺中已有数万年,世间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这些后生叫嚣着成为新的刀剑,成为墨丞的敌人,成为他的新盟友。夜锦不知身边几人可以信赖,亦不知有几人信赖着他,但天界大局,注定不会平息,他一直在等待着重新洗牌的那一日。
上官绛踱步到他身边,“先前只是猜测而已,可今日见得阁下真容,便更加笃定几分。”
夜锦的模样叫人有些捉摸不透,“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上官绛目光灼灼望进他的眼中,“如若我应了你重创墨丞,阁下可否能保我平安回到苏芳城?”
“我还将允你更多。”
“不必,我还不至于对神仙的允诺起贪念,往后的天下大局,待我回到苏芳城再议罢。”她笑笑,“合作愉快。”
她心不大,只愿守着那座小小的城,求一方平静又美好。
上官绛不太记得后来的事情,也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出了梦境的围困,因为迷香引的缘故,这一夜睡得很深很沉,重新燃起的金红色凤羽一路烧进了梦中:她抱着长明灯坐在一棵大树下,不停用手指去拧灭凤羽上的涅槃火,然后墨丞出现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忽然开口问“你就那么希望我死么”。
她哑然。
心里不断问自己这个问题,问了许许多多遍,却没有声音替她回答。
最后她将灯丢到一边,迟疑着抱住面前的男人。
*
玄机台。
墨丞吸吸鼻子,觉得自己在玄机台再躲半日,应该就可以回房间去了。
月弄影期间来过一次,丢了两瓶轻容白玉膏,说是专治跌打;白倾语也来过一次,送了他一本书,说是自己毕生恋爱总结,多看看一定能有所感悟,墨丞低头看一眼书名就扔他脸上去了:《男人不哭,站起来撸——记我的第一百次失恋》。
他就是站起来撸了之后被揍出来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凌玄帝君有些纠结地伏在桌案上偷懒,前几日堆起来像小山一样的折子好不容易才磨掉大半。
侍奉在玄机台的年轻神仙轻手轻脚的走近,恭恭敬敬向他一鞠躬,“启禀帝君,若是您现在不忙的话,要不要回凌玄殿看看?”
墨丞就这么一直化在桌面上,挤了两个字出来,“何事?”
“绯君娘娘她……”
“跑了?”他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模样激动,“我这就……”
传令的小仙吓得腿软,差一点儿就跪下了,慌忙摆手解释,“不,不是……帝君息怒,今儿上午绯君娘娘她差人捉了头灵兽老虎……在凌玄殿前院里养着,说是要当宠物……”
老、老虎?兴许因为自己是上古灵禽身份的缘故,对毛茸茸的兽类终归是喜欢不起来啊——墨丞擦擦额上冷汗,重新坐了下来,与仙子们打着哈哈,“啊哈哈哈哈,你们未来的帝后性格很可爱罢?”
见无人应声,自讨没趣的他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去,“此事我知道了,一只老虎而已,由她去就是,我晚些时候会回去看看。”
再无心思去瞧看折子,墨丞正准备起身回凌玄殿,又见那传令神仙低着眉眼探进来,小心翼翼说了句,“帝君,凌玄殿守卫天兵来报,绯君娘娘她……又差人捉了三十只鸡,也搁在前院里了,您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前院有点儿脏乱,来不及收整,您莫要生气。”
“啊哈哈哈哈,你们瞧她多喜欢小动物啊。”
凌玄帝君扶住额头,跌坐在座椅上,顺便脑补了一下三十只鸡在院子中扑腾的情境,忽然有点儿想哭:那女人应该知道他有轻微洁癖吧?一定知道的吧?知道也不带这样玩的!存心气他不是?
“帝君……”三四个小仙娥围拢过去,用眼神报之以同情。
没没没没事。他说。可明明连声音都弱了三分。
“绯君娘娘说,鸡是用来喂老虎的。”
他已经无力去纠结老虎和鸡,干笑道,“一定是怕老虎饿着了,啊哈哈哈哈,真是有爱心呐。”
“绯君娘娘还说,帝君若是晚上回去,记得带点胡椒面和孜然……”
“嗯?”
“她说想吃帝君亲手烤的……”
“烤鸡么?”墨丞心里一角小小漾开一丝甜腻,努力臆想着上官绛撒娇求和好的模样,双颊爬上可疑红晕,继而大手一挥,“啊哈哈哈哈,感情好就是没办法。”
啊,真真是不后悔点了烹饪这个技能点呢。
咳咳。传令小仙清了清嗓子,“绯君娘娘说想吃帝君亲手烤的老虎肉。”
墨丞腿一软,差点儿就啪叽一声坐地上了。
自己要宰一只灵兽老虎烤给她吃么?回过神来的凌玄帝君瞪着眼睛,缓缓咽了口口水,沉默了几个数的时间,终于忍不住将面前桌子给掀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