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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航行很顺利,我们的船一直沿着航线安稳推进着。
船上有淡水,海里可捕鱼。船上有供遮阳的地方,也有不少救急的干果零食。再加上时不时从布里兹德手下传出的琴声和温德姆满脸的笑意,让整个航行变的轻松无比。
当然,也还是有插曲的。但这些弦外音都在可接受的范围里。比如忽然从海面跳出来的食人鲨;与船体擦肩而过的暗礁;不大不小的暴风雨来袭……不过这些问题都被这我们一船的战士和温德姆老道的航海经验所轻易解决。
面对这些大大小小的麻烦,的确是需要七个人才能摆平。七个人,不多不少,温德姆算的真准,让整个航程轻松了不少……
三个月的航程慢慢缩短。期间我学会了布里兹德的曲子;温德姆开始对我们逐渐信任;兰昆诗人米盖亚又写了许多诗歌;方斯的枪戟磨的越来越光亮;阿尔看上去越来越懒惰……总之,每个人都老老实实的。大家心里想着的无外乎是否存在宝藏,或宝藏得手后如何挥霍。我想这份和平氛围下只有我还在犹豫:事后是不是该将他们全都杀光,好将宝藏一个人全部独吞。
可惜啊可惜,就在三个月的航海快结束时,变故发生了——
那天清晨,太阳依旧挂在东面,散射着柔和的光芒。我从舱房里走出来站在甲板上,双腿分开双手高举,大大伸了个懒腰。这时温德姆叫住了我:“艾伦,你过来一下。”
“怎么啦?”我心情依然不错。虽然航行十分无聊,但还算不上枯燥,因为大胡子布里兹德的木琴已经暂时归我所有,我可以想弹奏就弹奏。
温德姆则不同了,一脸的神色凝重。他蹲下身将一张地图模样的纸铺在地上,抬头看着我说:“如果航线没有出差错,我们现在的方位是……这!”
循着他手指看去,我们正在兰昆大陆的最西南方。
“什么意思?”我还看不出事情的严重。
“我们现在的这个方位,已经超过未来岛的方位三公里了……”温德姆还是看着我,好像想从我这得到答案。
可笑,我用什么去回答他呢?我只能胡乱猜测道:“温德姆,你这张是普通的兰昆大陆地图,又不是鬼岩群岛的地图,或许里面存在偏差……”
“没有或许!艾伦,你看天上!”
我抬头,一片蔚蓝中缀着缕缕云丝,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天上?怎……”
话还没说完,我发现了问题——天上,居然有……三个太阳。
东面的太阳和往常的一样,这是清晨的太阳,淡橙色,光线十分柔和。西面,西面也有一个太阳。不,或许不应该称它为太阳,因为它比东面的那个光线更弱,已接近于白色。看上去,有些像是月亮。对!月亮,这个是月亮,那么就合理了……
可是西南方,我们航行的方向。挂在那里的淡橙色星体,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它不应该存在的,天上绝对不可能有三个天体。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它就好端端的悬挂在那儿。
“这个……这第三个太阳就是……未来岛?”我喉间有些干涩,给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认为会有答案的问题。
“我不知道,艾伦,我不知道……”温德姆的声音更干涩,转而他又自言自语起来,“应该……不可能。如果它就是未来岛,现在应该在我们东北,在我们船的后面才对。我们的航路……应该已经驶过未来岛了。”
“那么这个是什么,会不会是……”
“那是海市蜃楼……”
谁在说话?
我和温德姆即刻回头,看到了那个大胡子——布里兹德。
“那是海市蜃楼,呵呵。”他笑着,但声音听上去,怎么都像是在苦笑。
“怎么回事?”温德姆一边走向布里兹德一边问,“海上也会有海市蜃楼?那不是应该出现在沙漠中……”
“你知道海市蜃楼的原理吗?”布里兹德反问道。
“我知道,海市蜃楼是由于空气上下温差大,造成远距离光的折射……啊!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难道你不觉得今天的风,很反常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他们一来一去的对话让我迷糊了。什么温差和折射,我都不懂。所以我打断了他们,“能解释一下吗?”
“艾伦。”温德姆看着我道,“空气本身的传热本领很差,如果没有风的帮助,一旦温差过大,就会容易使光线折射进密度稀的空气层,海市蜃楼也就产生了。”
“那为什么会没有风呢?”我看了看自己静止的长发。果然和前几天很不同,今天我的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艾伦西亚,去把我的木琴拿来。”布里兹德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了这么个要求。
“木琴?”
“对,去拿,我今天再教你个曲子。”
“教曲子?现在?”
“对,快去!”
今天的布里兹德是怎么了?这么多话,有点沉不住气的味道。今天的天空是怎么了,什么温差气流的。今天的温德姆也不太正常。今天是怎么了?
……
当我把木琴交在布里兹德手里时,其余几个旅伴也已经起床。看着布里兹德和我在甲板上一个弹琴一个学琴的样子,他们都很好奇:
“嗨,艾伦西亚,今天大胡子又要交你新曲子咯?”
“好诶,我来写歌词。”
“大家别吵,先让我听听。”
——
“噔,噔噔,噔噔……LaLaMiReSoFaLa……MiReDoSiDoRe……”
很激烈的曲子,却也还是使人充满力量的旋律。乍听上去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要发生,再细细回味,又好像是一种对功勋的表彰仪式。噢!还有与敌人搏斗的场面!
原来布里兹德,还会弹奏这种乐章啊……我要学!
“我来试试!”只听了两遍,我就迫不及待地将木琴从布里兹德手里抢过,放在自己盘腿而坐的膝盖上。卷起袖子,我一个个音慢慢试弹着,并努力记住他们的音准。
都喜欢,布里兹德弹的音乐,我都喜欢。虽然我不是兰昆诗人,也不是游吟歌手。
“这个曲名叫……风开始的时候……”
“风开始的……时候?”
我顿了顿,好奇地看向布里兹德:“上次那个叫《风开始的地方》,这次的叫《风开始的时候》?为什么都和风有关系?”
“因为这艘是帆船,没有风就不能前进啊。我们在帕特港启航的,那不正是风开始的地方吗?而现在……该是风开始的时候了。”
“风开始?”
“嗯……刚才一丝风都没有,而现在……风开始了。你看……”
“哐咚!”他话还没说完,船体前方忽然猛地一震,接着整个船身开始惊人地晃动起来。
温德姆个子高,被这忽如其来的震动弄的跌倒在甲板上,还没等他重新站稳,船身又是一阵猛烈摇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呵呵,向来淡定的温德姆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
“是暗礁。”布里兹德则一副安然的表情,一手扶着桅杆一手抱着木琴,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
“你知道那里有暗礁?”温德姆抬起头来看着布里兹德,太阳穴的位置缓缓流出因碰撞而渗出的血。虽然如此狼狈,但他还是尽着船长的职责:“快将帆收起来尽量减缓船下沉的速度!啊!我们要快些下舱舀水补洞!!”
可布里兹德面对狼狈的温德姆却还是没事人似的道:“我告诉你有暗礁和你补船都无济于事的,这船完了。因为风来了。”
“什么风?!”
温德姆,我,以及船上的所有人,都被布里兹德的话弄的惊异无比。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说风,可到现在为止,别说是风,就连……
等等……
远方海平线处,疾速席卷而来的是什么?黑压压的一大片,覆盖了大半个海域。
“布里兹德,海市蜃楼还会移动吗?”我看着那一大片乌黑,心中涌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乌云……雷雪云。”
“那是什么东……”
“艾伦小心!!”
我话还没问完,忽然觉得背后有人用力推了我一把,将我直挺挺推倒在甲板上。而在我转过头想问发生什么事时,看到了残忍的一幕——船体最高的一根桅杆不知被什么力量折断,它连着帆,扯断缆绳,从船舱最顶端的位置压了下来。
桅杆压倒的位置,正是我刚才站立着的地方。而刚才推开我的人,现在已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水里。可以看出他的骨骼已被碾碎,他的身体,也迅速扁了一截,活不成了。
方斯,喜欢磨枪的储备骑士。从我五岁起就陪我走到现在的方斯,就这样死了?
“方……”我,基罗,米盖亚三人异口同声,想要唤回我们朋友的灵魂。
“没用的,他肯定要死的。”说话的,又是从头到尾最镇定的布里兹德。好像他是先知,好像他是祸首。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们!!!”船开始旋转,我勉强站起身,大声指责着他。
“别说话了,风来了,当心咬着舌头。”果然布里兹德一说完,剧烈的风夹着浓郁的白色从西南方猛烈冲来。
起初这风只是大而已,将船刮的团团旋转,将海浪打的老高老高。船上的桅杆全部折断,帆啊绳啊还有那些瓶瓶罐罐开始跳跃起来,船身的甲板也连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好像马上就要断裂开来。
我们都不再说话,将身子使劲依附在甲板上,努力稳住身子重心,确保不被风一起带走。
可是很快情况就不同了。飓风不但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发疯狂——它狂哮着,它摧毁着,它凌辱着一切小瞧它和畏惧它的东西。
主甲板被扯断了,原本就有个破洞的船底变形了,呼啸声中好像谁被风带走了。船体在颠簸,天地也跟着一同扭曲了。
这风实在是太大了。
我的眼睛已经被吹的无法睁开,只好盲目地抓住什么东西牢牢捏紧。而当那个东西也被吹飞时,我只能应急地将后腰的青剑迅速拔出,用尽最大力气刺入甲板内以求稳固重心。可很快我发现我无法呼吸了,风已经将我周围的空气无情夺走。
就在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肩上。“咚”的一声,随着这下撞击我肩部其痛无比,好像骨头碎了般疼痛。也就因为这一下猛击,我的身体受到冲击离开了甲板,也就是说,我被风吹起来了。
其他人的情况我不了解,我心里只清楚地知道——我完了。
……
……
然而事情没有我想的这么糟,事后我一直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我晕厥后醒来,竟发现我还健在,虽然浑身都疼痛难当。
也就在我稍稍恢复神智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木琴?!
“别动!趴着别动!”
谁在说话?
“艾伦西亚!一动别动!你现在在风眼边缘,一旦水流将你冲走,你就再也活不了了。”
说话的是……布里兹德??
没错,又是布里兹德。他正趴在一块浮木上,上浮下沉地对我说着话。而我的身下,那浮在海面上载着我的,竟然是布里兹德的木琴。
“风眼边缘?是什么?”我有点冷,颤抖地问他。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好奇心还是这么大。
而布里兹德竟也有闲心回答我的问题:“风眼就是飓风的中心,是无风的所在。如果你擅自移动脱离这个最安全的区域,那你就完了。明白吗?”
我点头,这才问起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那现在该怎么办?”
“呵呵。”他干笑道,“怎么办?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说大胡子,你能不能别老这么神秘啊?”
“呵呵。”
又是干笑。这个布里兹德到底想干什么?既然他不想说,我就只能自己思考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我和布里兹德就只有平静的海水,周围再远些就是那恐怖的雷雪云,并没有其他人。
“其他人呢?”我傻傻地问。
“不知道。”他简单地回答。
我们又沉默了。
沉默中我静静地望着他,忽然有种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究竟在哪见过,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你究竟是谁?”我又问。
“你总会知道的。”他好像不再想回答我了,只是迷茫地看向远方。
就在这时,变故又到来了。布里兹德忽然发疯了似的大喊起来:“快!你快游!快游!!向西南……那里!往那里游!!”
“怎……怎么了?”我纳闷起来,眼睛看着他手指着的方向。
“别问这么多了!快游啊!快游!!!”
“到底怎么了?”
“……唉,真的不能改变历史吗……”
“什么?你说什么?”
他不再说话,忽然抱着他身下的木板朝我使劲划来。我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就眼看着他一手抱木板一手划啊划的朝我靠拢。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他离我只有半米处时,他使劲一推:“快走!!”
“轰隆!!”
好端端的海面,竟忽然呼啸翻腾起来,我只觉得一阵眼花,两手乱晃,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我也的确抓住了什么,一手抓着的是木琴,一手抓着的是布里兹德。
就在这时我忽然全身一沉,感觉重力大了许多。睁大眼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我离开了海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飞”起来呢?只有一个答案——风又来了。
“布……”我想叫他,却被一股猛风塞住了嘴巴。
紧接着的事情只有图像,没有声音、没有思维、没有呼吸——我和他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周围的景色,海也好天也好,木琴也好木板也好。什么都在身体周围旋转,飞速地旋转。
然后我觉得身子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好像要碰到天空似的,又忽然一下子下沉,猛然下沉后又迅速上升。就这样,旋转,上升,拥抱,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在脸上。
起初我不知道那打在脸上的东西是什么,直到发现布里兹德满脸雪霜,才知道那是冰雹。
冰雹在飞速旋转中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开了许多东西。包括我的衣衫,我的皮肤,还有布里兹德的嘴唇。
这果然是布里兹德说的……雷雪云啊……
然后景色就漂亮多了,除了灰色的风,蓝色的海,白色的冰雹,还多了红色的血。
我们俩的血液,分不清谁是谁的。就看到五颜六色的东西跟着我们一起旋转,然后就是浑身的剧痛和心底无边的恐惧。
我回忆不起这个空中旋转维持了多少时间,只记得在我认为我已经到达极限时,布里兹德忽然巨吼一声,将我的手拉住,然后把我的身体朝外用力甩了出去。
之所以说是朝外甩,是因为我当时实在分不清哪边是上,哪边是下,我只能说风里和风外。
不知他哪来的神力,竟将我甩出了这个恐怖的雷雪云圈子。受惯性的关系,出了这个怪圈我还跟着转了几圈才慢慢稳下身子,然后才迅速朝下坠去。
下坠的过程中,我看到布里兹德的双腿呈一个古怪的角度扭曲着,想来……是断了吧?
断了?
为何我看到这个镜头,会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来?
那个想杀害基罗,米盖亚和方斯的怪胎?
可这个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我便失去了理智和意识……
第四十七章完【艾伦西亚的故事有些长,特此分上下两卷叙述。下一章会说完他的“歪轮”故事。届时大家就会明白,之所以在叙述陆敬遭遇时插入此章的用意。《无风带》有些枯燥,埋的伏笔也有些多,还请读者多担待。下章《歪轮》会解开此章所有的谜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