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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正谊发现闭关出来的安也有一些不对劲,这一条倒是非常顺畅地过了,她在商场人潮涌动的人群中央看着模特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是手机发给他的那张甜蜜笑容,而是那种释然松口气又带着一丝绝望味道的笑容诠释得非常完美。
杨正谊安静地等安也演完,挥了挥手,示意今天的内景拍摄结束。
提前收工,还有两个镜头他似乎没有什么心情拍了,只是蹲在摄像机前反复看着回放,抽掉了半包烟。
在今天之前,杨正谊觉得坊间那些关于安也精神出问题的传言应该是谣传,拍摄一个月了,安也的状态都很稳,已经是个优秀的专业演员了,他甚至没看出来她存在出戏困难的问题。
但是这一条之后,杨正谊沉默了。
阿娇的绝望是他在说戏的时候没有和安也沟通过的,也是他和朱编一直在犹豫的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定下来结局是否需要开放性,是绝望到底,还是留一丝亮光。
所以他们在说戏的时候,都是按照现有状态说的,演员也都按照现有剧本演,阿娇在这里,其实不需要那么深层的情绪,阿娇在这里,是唯一的阳光。
但是杨正谊不得不承认,安也这样的演法,比他想象的那个画面要有冲击力得多。
也让他有点在意,安也刚才在化妆室里说恐惧是忘不掉的那个样子。
她在恐惧什么
杨正谊看着安也卸了妆从化妆室里出来,穿着她那件片场专用的从头兜到尾还专门充了好多鸭绒进去的烟灰色羽绒服,包得连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晃晃悠悠地进了她自己的房车。
她身后跟着的是她那个实心的助理,抱着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包包衣服一脸凝重地跟在她后头。
房车关上了。
杨正谊吐了口烟叹了口气。
兰一芳进了房车就反锁了车门,非常安静地挪到了房车最里头的一个小凳子上,让自己尽量毫无存在感地缩着。
这是她最熟练的节奏,她做安也助理以后,安也拍戏以后十次有八次都会进入的节奏。
安也会在某一天突然就变成今天这样,在房车上把自己整个人都包起来,不说话,不睡觉,就像现在这样僵直地躺着。要等到外头有人来敲门叫安老师,她才会直挺挺地坐起来,梦游一样地出去。
但是出去了,就会变得比较正常,最多就是反应慢一点,或者看东西没什么焦距,像是被摁了暂停键的洋娃娃,等场记打完板子,她就会以角色的样子活过来。
通常安也进入这种状态,拍戏过程就会非常顺利,但是兰一芳的压力就会变得很大,她是贴身助理,所以知道安也这样直挺挺躺着的时候嘴里会一直念念有词,背台词,背歌词,甚至背日常对话就是她今天一整天听到的所有对话。
没有语调没有标点符号地背,很轻,像是念咒。
这次拍戏一个月了,安也都没有进入这样的状态,兰一芳
还松了口气,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迟拓回来了,她总觉得有迟拓在的时候,安也心情会好很多,就像浓雾那天他们在九院踩点一样,她以为安也当时就会变成这样,结果没有。
兰一芳其实很害怕,安也这种状态的时候,安也不是安也的感觉非常明显,非常像疯子。
所以这种时候,她通常会反锁好门,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和安也一起互相缩着,困了就睡,渴了饿了就自己弄点吃的,安也有自己的生物钟,如果饿了渴了也会自己弄,只是那种梦游的状态,兰一芳都会假装自己没看到。
她也会高度紧张,害怕有人在非拍摄的时候来找安也,发现安也现在这个状态。
她甚至在开小会提到严万会攻击安也精神状况的时候,选择了闭嘴,她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她怕齐唯知道这件事会离开,也怕迟拓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放弃给安也解约。
她帮不了安也太多,所以只能帮安也反锁门,和她一起在这片虚无中熬着。
每一个靠近的脚步声都会惊得她眼皮直跳,每一次敲门声对她来说都是索命铃。
兰一芳也学着安也,用毛毯把自己裹紧,闭着眼睛开始属羊。
第一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她几乎要以为这是要地震了,空间里太安静,只有安也呓语一样不知道在背诵什么,所以这咚的一声把兰一芳吓得直接从小凳子上弹了起来,撞到头,哐的一下。
安也呓语停了。
兰一芳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坨灰色的羽绒服像是被冻住一样定格在某一个非常不舒服的角度。
门又被敲了一下。
“谁谁啊。”兰一芳结巴地喊了一声。
门外安静了半秒,一个很陌生的女人非常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安老师在里面吗”
“哪位”幸好撞了一下头,兰一芳被疼痛拉回了神,扬着声音又问了一声。
“我是佳佳妈妈。”那女人回答,语气很小心带着一点点讨好,“就是演安老师小孩人格的那个佳佳,我是她妈妈。”
兰一芳揉着头,看了安也一眼。
刚才很僵硬的安也重新把自己挺成了一具尸体,只是没有再呓语。
兰一芳叹了口气,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用很轻的声音说“安姐在睡觉。”
“啊”佳佳妈妈很局促地搓搓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来的不是时候,那我晚点再过来。”
兰一芳闪身出了房车,反手关上门,手放在门把手上,笑着低声问“阿姨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来谢谢安老师。”佳佳妈妈脸上的笑容堆得更加殷勤,“我是今天才听副导说上次跳车是安老师打电话过来让换颜色的”
她顿了下,很不好意思地说“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兰一芳微微蹙眉。
她实心眼,安也那天回家路上顺手帮了一把的事情她
在前头迷迷糊糊地也听了个大概,所以她知道佳佳是谁,也知道佳佳妈妈为什么来找安也。
她有点不耐烦这样的事,尤其是看到佳佳妈妈手里拿着的东西之后,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个”佳佳妈妈推着手里的水果篮,“我打听了一下安老师一直在节食,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合适,就买了点水果,都是糖分不高的,我们佳佳吃东西一直控制热量,所以这些东西我都是懂的。”
她女儿才几岁,居然开始控制热量。
兰一芳很不想接这个篮子。
通常这种果篮打开以后会有惊吓,红包,硬塞过来的联系方式,或者其他的难处理的东西。
“安老师不敢吃水果的。”还好这些是兰一芳处理惯了的,“她入口的东西都得营养师分配,多吃一口都得健身半小时。”
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抱怨和骄矜。
佳佳妈妈张着嘴,有些尴尬。
“要不把这果篮分给摄像组吧,你们组的人都辛苦,平时拍摄时间那么长。”兰一芳连脸上尴尬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佳佳妈妈还想说什么,兰一芳已经打开门闪身走了进去,跟佳佳妈妈挤挤眼,用手指比了一下嘘,轻轻关上了门。
佳佳妈妈还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最后还是走了。
贴着门听外头动静的兰一芳舒了一口气,擦掉了手心的冷汗,把门反锁了。
这些处理都是安也教她的,她跟的其他艺人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些东西,刚来跟安也的时候,第一天她就给安也带回来一个巨大的水果篮,里头塞着一张名片和一张门卡。
安也没有骂她,只是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推掉果篮,怎么和这些人周旋,应该怎么说话怎么笑才能不让人觉得安也耍大牌不得罪人。
这也是她明知道安也可能真的精神有问题,却仍然死心塌地跟着的原因。
她怕安也,但是她知道安也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又贴着门听了一会,确定外头除了b组的还在拍摄,其他没有什么人靠近房车之后,吁了口气,坐回到角落里。
安也又在呓语了。
这次背的是对话。
她说“佳佳平时很乖的,就是这点毛病怎么教都教不好,没想到让安老师撞到了,这真的是”
反反复复地都是这一句话。
兰一芳突然有些想哭,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在毛毯里裹得更紧了一点。
手机铃声响起。
外头应该已经天黑了,房车里头很暗,兰一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里面只有安也没有什么语调的呓语。
最开始响的是安也的手机,那个手机一直被兰一芳捏在手里,震动的声音把兰一芳吵醒,她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打来的,她的手机就响了。
兰一芳眯着眼。
是迟拓。
两个都是迟拓,他给安也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以后就改成了给她打。
兰一芳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又酸了,接起来的时候忍不住吸了吸“喂。”
迟拓在那头安静了一秒,问“安也还在拍戏吗”
他的称呼很奇怪,不像他们叫安老师,也不像王珊珊喊也也,兰一芳记得最开始的是他是叫安也久久的,后来他就突然改掉了。
不知道私下里怎么样。
“今天结束了。”兰一芳在黑暗里看不到安也的状态,想了想用对付佳佳妈妈一样的方法说,“安姐睡了。”
迟拓又安静了一秒,继续问“回家了”
“房房车上。”兰一芳莫名地结巴了一下。
“我过来。”他说完就挂了。
“啊”兰一芳只来得及发出了一个音,剩下的都是问号。
他知道她们今天在哪里拍戏吗
啊,不是,他过来干什么
啊
安也这个状态被迟律师看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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