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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久久单方面和迟拓冷战了。
具体表现在早上他在楼下等她一起上学的时候她会当着他的面放弃自行车选择坐公交车多走十分钟路去学校;晚上晚自习放学,他在公交车站等她,她又选择路边找个共享单车骑回家。
秘密基地也不去了。
迟拓给她发消息她也已读不回。
她当然知道迟拓有多不容易,她也当然知道迟拓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现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可她就是不爽。
不爽迟拓一直等到最后下定决心了才把结果告诉她,不爽他们为什么只能有这样的选择,不爽很多事情。
她总是这样无法自洽,小时候就知道吃糖对牙齿不好却总忍不住偷吃那点甜的东西,长大了知道自己拍平面地保持身材却总也忍不住晚上吃点夜宵。
理智和情感是两回事。
理智在线的时候,情感也是会离家出走的。
她总是忍不住想,迟拓不在她身边应该怎么办。
迟拓从来没有不在她身边过,除了过年跟着王珊珊回那个小渔村拜年之外,她和迟拓的物理半径从来没有超出过三公里差不多就是小区到学校的距离。
她太习惯迟拓了,他就是她生活里的一部分,考试考砸了,没钱了,想偷吃夜宵了,游戏掉段了,甚至想要逛街买衣服了。
她没别的朋友,她只有迟拓,无话不谈,她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是在学校,当时卫生巾都是迟拓去买的,买了各种牌子,从学校一楼的女厕所窗户丢进来。迟拓第一次早上起来洗短裤也是她发现的,因为那时候迟拓变声期,更年期一样特别敏感脆弱,所以安久久就给他查了一堆资料。
他们是比家人还亲的朋友关系。
可迟拓仍然说走就走。
她很难保持冷静,所以她选择了迟拓最讨厌的冷战。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会拿出手机看迟拓发过来的消息。
迟拓一开始是想和她讲道理的,他列举了很多事情,给她看了张柔的病历,给她解释新加坡那边的医疗资源,跟她说,他是独生子,有些责任是他必须得承担的。
安久久没理他,一个字都没回给他。
所以他又开始跟她展望未来,他说新加坡网速也不慢,跟国内还没有时差,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而且有些话写出来比说出来更容易,他说他大学毕业了以后他妈妈应该也能比现在好一点,到时候他就能回国了,他说他一定会回国,正好可以做她的律师,因为现在的明星都很需要律师。
哄孩子一样的语气,所以安久久回给他一个句号。
最后,迟拓说,对不起。
他说,他知道如果这事找她一起商量,结局不会变,过程会更难熬。
所以,他先做了决定。
所以,对不起。
安久久盯着那段文字半晌,点了下迟拓那个默认头像,把他拉黑。
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如果他去新加坡,她把他拉黑的话,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懂。
所以那天之后哪怕安久久把迟拓从黑名单里头放出来,迟拓也再也没有说过话。
只是还是照常在她家楼下等她,下了晚自习也会在教室走廊里等她,她在班里没朋友但是人缘却不算差,每天都会有人起哄,起哄了,她就知道应该是迟拓来了。
他们就这样别别扭扭过了四天,那天是礼拜一,安久久下晚自习的时候没有听到门口同学的起哄声,走廊里也没看到迟拓的身影,她愣了一下,看了眼迟拓所在的二班已经下课,最后一个走的人正在关窗关灯。
安久久也忐忑,回家的路上一步三回头,五步看眼手机。
最后是王珊珊给安久久打的电话,王珊珊说她今天去医院看看张柔阿姨,晚上太晚了张柔一个哥哥一个儿子都是男生不方便,她今天晚上就睡在那边陪床了。
“张阿姨怎么了”安久久嗓子有些发紧,有些无法发泄出来的情绪开始从这绷紧后的破缝里滋溜滋溜往外冒。
“一点小事。”王珊珊显然不想和孩子多聊大人的事,随口敷衍,“我让迟拓先回家了,现在这点应该已经到了,你给他买碗路口的皮肚面带回去,他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给他加块大排,这孩子太懂事,什么都憋着不说,我都怕他憋出病。”王珊珊挂了电话前又叮嘱女儿,“你做朋友的也劝劝他,新加坡各方面条件都比望城好,让他真的别再考虑了,要不是他舅舅张成林现在单身又没小孩,真还轮不到他们母子两个。”
王珊珊压低了声音“真的,久久,你劝劝迟拓,你张柔阿姨这性格,离开望城才是她的活路,知道吗”
安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意应了就挂了电话。
迟拓不爱吃皮肚面,他其实不爱吃面条米粉饺子这类面点,他偏好很古典,喜欢吃炒菜和白米饭,大人都不知道,因为面点做起来方便,迟拓大部分时间图方便也会选择吃这些。
安久久特意绕路去了望城夜市那边给迟拓买了个炒饭,加了一块大排,多炒了一份绿豆芽。
到了迟拓家楼下,安久久有些踌躇,一方面怕他还没到家,一方面还在纠结着两人还在冷战期。
她气还没消,哪怕已经完全理解迟拓的所有难处。
其实现在换成个感情普通的朋友,她早就踹着人屁股把他踹到新加坡了,可迟拓不是感情普通的朋友,她知道她现在的不爽,纯粹是因为自私。
可自私本身就是近乎本能的欲望,她还没到可以完全压住这种欲望的年纪。
她拎着盒饭,看着迟拓家四楼黑漆漆的灯光,决定先给迟拓打个电话。
迟拓手机铃声是她改的,是她最近挺喜欢的一个男团,迟拓的评价是主唱长得像熊,但是安久久给他改了,他就一直没换,只是每次接电话都免不了吐槽两句安久久的音乐素养。
安久久拨通电话,就听到身后熟悉的手机铃。
安久久回头。
迟拓住的小区86幢在小区最角落,楼道口就是一条长度快五百米的小区绿化带,贴着小区外头运河造的,夏天的时候会有人坐在河边乘凉,还算热闹。
迟拓从热闹的绿化带最黑暗的地方走出来,手里有没来得及灭掉的烟和一个闪了半天的手机。
安久久和他对视。
迟拓别开眼,径直越过她说了一句“上楼再说。”
声音是哑的。
安久久和他认识多年,小时候泪腺失禁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幼儿园手牵手哭着喊过我们要妈妈,长大后十一二岁的迟拓去找迟定邦要生活费的时候,因为太伤自尊也哭过,蹲在巷子里抱着膝盖抹眼泪。
迟拓这稳如老狗的家伙这辈子泪失禁前和泪失禁后的眼泪安久久几乎一次都没错过,所以她自然也能很快意识到,迟拓刚才是躲在绿化带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抽烟哭。
安久久“”
她那个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堵了大团大团的棉花,因为迟拓赤红的眼睛和他沙哑的嗓子。
他走路很快,看起来没打算等安久久的样子,头都没回就进了楼道,单元门在他身后没什么停顿的就关上了。
迟拓单元门的密码安久久是知道的,安久久跟了上去,走到四楼迟拓已经开了家门进了屋,只是没关门,门口放了一双她的拖鞋。
安久久盯着那双拖鞋,这鞋子她买二送二买的,双方妈妈都买了一双,她自己一个人用的是赠送的那两双,因为是粉红色的,上头有猫猫头,她还在猫猫头上贴了星星眼的布贴。
她购物车里其实还有这种买二送二,王珊珊有点洁癖,居家拖鞋穿一年就觉得里头的味道散不掉就想换,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安久久,安久久每年都会买新的,买完今年的就会把明年的加入购物车。
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她进屋,屋里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黑漆漆地看不到迟拓的位置。
安久久关门,打开客厅的灯,说“我妈让我给你带晚饭。”
还是带着一点点别扭的语气,低着头说的,说完就站着没走。
迟拓居然也没进去,开了灯就看他站在玄关,等安久久关了门,他走近一步,乍然亮起来的灯光下,他眼底的水渍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安久久仰头,还想说点什么,太尴尬了,她自己单方面的冷战,最后居然是她自己单方面解除的,他们之间吵架很少会有这种结局,大部分时候都是迟拓哄的。
小时候她自称是迟拓老大,迟拓得听她的。
长大了她说迟拓比她早几小时生出来,所以大的自然要让小的。
可现在,这个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坏情绪知道对方一定会让着她的人,要走了。
“蛋炒饭,大排还有清炒绿豆芽。”她听到自己开始报菜名,语气干巴巴的。
迟拓很轻地吸了下鼻子,伸手把站在玄关无所适从的安久久拉过来,抱到怀里。
他说“对不起,让我哭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