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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降子,阿南为王!”部民们早已念熟了这几句。
水裳这次忍住没吭声。
“在这个充满苦难的时代,唯有阿南是一盏明灯,所有的人都应不存私心地服从他,跟随他。为神之使者献身,即使是肉身飞灭也将涅槃重生”
水裳好久没到五彩佛帐,想不到讲经的内容竟然发展成这样,她一口没忍住,跑出帐外吐了起来。
“这个死阿南,居然编了这么多瞎话!死一沙,居然助纣为虐。”她边骂边吐,再也没进帐去。
一直等到众人散尽,等在帐外的水裳这才揪住一沙道:“一沙,你和阿南在搞什么鬼?”
一沙一副大不解的样子,奇道:“什么搞鬼搞怪?我只说佛神不信鬼怪。”
“装傻呢!”要不是看在周围牧民还未散尽,水裳真想把一沙的耳朵从他的光脑壳上揪下来“装神弄鬼的骗骗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骗得这么狠?当时口口声声说的是为了部民们,现在我看部民也都要变成疯子了!”
一沙的脸色反而轻松下来,笑道:“水裳施主,你说的就是这事啊!我先问你,你相信阿南吗?”
“相信?”水裳认真地想了下“那也要分什么事。比如,我相信他够义气,够朋友,够聪明,但我也相信他随时肚子里都有点坏水,比如爬到神族的帐篷顶上偷看”
“够了够了。”一沙止住水裳后面的话,道:“只要你相信阿南对草原人绝无恶意就对了。”
“这点我相信。当年他逃到这里来的时候,是我收留了他。”水裳道。
“阿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所做的事一定是对联盟有利的。”一沙说着便又露出崇敬的眼神“这才是大慈悲啊!现在,他是在为整个草原生灵之忧而忧,之乐而乐。”
水裳点点头,道:“我相信他的心地是善良的。可是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火了?”
二人并肩而行,不断有牧民向二人驻足致敬,一沙边微笑回应边对水裳道:“佛神说天下众生平等,其实哪能平等?王朝、帝国据山水耕种,人丁兴旺,国富民强;而厥奴神族在苦寒之地,追逐水草,一生辛劳。这本还没有什么,只是安居者不满足于安居,辛劳者又无力抵抗外敌。如今天下之势,你也看在眼里。帝国、王朝无论哪一方得势,对草原都是不利的”“怎么会呢?如果王朝得胜,铁西宁和古思都是阿南的好朋友,怎么可能对我们不利?”水裳道。
一沙看了看她,笑道:“你这话也没错。只能看到这一点,就是你和阿南的区别。那我问你,如果铁西宁和古思死了呢,那时候草原是不是又要回到被欺辱的时代?”
“到那时”水裳不说话了,她心中暗道“到时候我们也死了,有什么好想的”
“真正的大慈悲、大智慧,是能看到世人之所未见,是能想到世人之所未想。草原部族勇敢彪悍,为什么长年却受欺压?那是因为不团结。各族信各族之神,各族行各族之礼。现在,全草原只信奉一个神,自然而然便会团结在一起。只有这样,草原部族才能生存下去。”一沙说这些话时声音竟有些颤抖。
水裳看了看他,摇头道:“如果亚里马罗国的僧侣和王朝道士、草原巫师一样,那么你实在不象是个方外之人。”
一沙重新用他那让水裳呕吐的崇敬眼神看着天空,道:“如果你是一个修行者,在发现了一个真神之后,也会象我这样的。”他口中的真神自然就是云镜南。
幸好,在水裳没吐之前,一沙又问道:“阿南最近好吗?”
“还好吧!他不就是那样。”水裳答道。一沙的问话让她好受了一些,至少征明云镜南很少来五彩佛帐,把个人崇拜搞到这种境地,大部分还是一沙的“功劳”
与一沙分手之后,水裳的心情又回到刚洗完澡那样舒畅:“阿南这样做是为了联盟,那么他还算是挺可爱的。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该去看看他。”
云镜南果然在帐中,哪儿也没去。
“阿南,气色不错嘛!”水裳一进门就主动地打招呼“咦,这是什么?你在搞什么呢?”
云镜南一副受辱若惊的样子,见水裳是真的心情好,这才敢迎上前来,指着身边铺了一地的玻璃道:“上次我去救古思时,用镜子出奇制胜,杀得林跃大呼救命。现在正在研究大镜子在战争中的用处呢。”
“研究的结果如何?”水裳好奇看那些镜子。
云镜南叹气道:“唉,我原想用镜子去对付冲刺的骑兵,可是看来没什么作用。而且这些东西过于笨重,实在不利于运输哦水裳,不要动,你就站在那儿,镜子的反光照上来,特别漂亮哇,简直就是仙女嘛!”
“是吗?”水裳果然不动了,有人夸她漂亮总是很舒服的事。
“哇,真是漂亮啊!美极了白白的,看质地该是长山出的棉布!”云镜南流着口水道。
“什么!”水裳低头看看镜子,马上两腿夹紧,捂住自己的短裙“云,镜,南,你想死啊!”“我什么也没看见唉哟不过长山棉布的布料不错,花式可不行!啊,别打我的脸!”
云镜南在水裳心目中的高尚形象实在保持不了多久,如果一定要用一个比喻,那就是昙花一现。
***成万上千的兰顿新军涌入王朝占领区。
林跃和蒲力都松了一口气。刺尾城的每日援军数第一次超过了阵亡数。
虽然这些新军并不好用,除了少数骑士,其他大多是未经过军事训练的平民。有些人一见到血就会发晕,有些只能当后勤部队。幸好现在兰顿军还占着上风,一旦落败,林跃是不指望*这些乌合之众挽回局面的。
城墙的另一面,韩布和郎翔快要崩溃了。能让刺尾到现在还守住的是郑福,他在任期间,确实敛了不少财,但也帮刺尾储存了不少粮食和武器。
经过一年时间,丝毫不借助外界支援,刺尾的军用物资居然还没有用尽。
可是现在,刺尾缺的是人。
而韩布的视野里,到处都是人,只是三个有两个是死人。一年多的战争,城下的尸体都无人清理,城前的泥土中分不清哪些是泥,哪些是骨肉,骇人的红色和一些尚未被踩烂的肢体记载着无比沉重的残酷。
城墙被兰顿投石机打得千疮百痕,中部有一块尖石突了出来,上面挂着一具风干了的尸体,两个黑洞洞的眼睛仰面向天。也许,那双眼洞是这个战场上唯一发现生命真意的东西。
“陛下要是再不派援军来,我们就只能殉城了。”郎翔无奈地笑道,一个长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坚强的人总是比较达观。
“我们如果殉城,他就要殉国,我相信,陛下比我们急。”韩布道。
王城,东郊校场。
毛元太一大早就来到校场,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一年多来,这是第一次禁军阅兵。之前王城禁军总管毛元太的唯一任务就是持行铁西宁的命令,用各种理由削减禁军。一年前的六万禁军,现在只剩下三万五千人,那二万五千人被编制为“王城西大营第九兵团”开上刺尾前线。毛元太的心里当然是最不好受的,他几次请命到刺尾去,而铁西宁都没有批。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形势,朝野臣民都在私下猜测,人心开始动摇。连毛元太这样的死党,都在为新政权的前途担心刺尾城不断消耗着兵员,而各城城主对王城征兵令态度暧昧,反应迟缓。看上去,铁西宁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而昨天下午,毛元太突然接到“陛下将到西校场举行王城禁军全体阅兵”的通告。命令来得很突然,这让毛元太手忙脚乱了一阵,先是将王城防务暂时转交羽林,然后又一厢情愿地兴奋了一阵:“会不会是让禁军全部上刺尾前线?”
每一次铁西宁到校场点兵,无一例外都要伴随大型军事行动。第一次是因为犁师进攻固邦,铁西宁点轻骑驰援。第二次是因为明恒政变,铁西宁集结明系大军,阻挡古思勤王。现在,是第三次。
铁西宁准时来到校场。
崭新的金色盔甲掩盖了铁西宁脸上的憔悴之色。一年未在公众场合露面的领袖,立时让在场的气氛活跃起来。
与众军士想象的不同,铁西宁只带了十八名带刀侍卫乘马而来,一切皇家仪仗都被他省去。而且,这种身着戎装的打扮,马上获得了禁军的好感。
“毛爱卿,可以开始阅兵了。”铁西宁一到校场,便开始进入正式程序。
“是的,陛下。”毛元太跪接圣命,然后手持令旗走向点兵台。
早已列好的禁军方阵开始移动,以千人为阵,五千人骑兵团为大阵,在校场上进行突击、兵阵、行进等各种演练。
“毛爱卿,兵带得不错!”铁西宁在马上嘉许道。
“谢陛下夸奖!”毛元太尽量不动声色,然而脸上难免有些郁郁“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微臣练兵,为的是报效国家。”
毛元太话中大有怨责之意,而铁西宁似乎没有听出来,他依然是面带微笑地看着阅兵方阵。
见铁西宁没有反应,毛元太大失所望,同时心中一股怨气冲出,暗道此时不谏更待何时,于是上前拱手道:“陛下,我王城禁军”
“爱卿先不要说话!”铁西宁全神贯注地看着禁军演练,向毛元太一摆手“有雄师如此,何其赏心悦目,何其壮人胸怀。毛爱卿有什么话,尽可等到阅兵结束再说。”
“是。”毛元太硬生生压回话头,对铁西宁,他始终心存十分敬畏。
“到了这种时候,*一两次阅兵就能提升士气了吗?”毛元太发现自己心里有了危险的情绪,这种情绪将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他赶忙把这情绪压了回去。
痛苦冗长而且毫无意义的阅兵终于结束,三万五千名禁军列好方阵,等待新王朝最高领袖训话。
铁西宁始终骑在马上,他没有立刻开始例行训话,而是问毛元太道:“毛爱卿,你认为禁军的实力如何?”
“王城禁军都是从地方军的精锐中选出,他们不只是训练有素,他们在战场上也将所向披糜!”毛元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暗示铁西宁的机会。
“如果是布鲁克军团呢?”铁西宁问道。
“布鲁克军团!”毛元太犹豫了一下,然后大声回答道“如果有机会和布鲁克军团交锋,他们一定会后悔没有选择规避战术。”
“好!”铁西宁赞道“年轻人就是要有这股劲,我们新生的王朝更需要这股劲。”
他策马向前几步,来到刚才毛元太挥旗发令的地方,举起马鞭,扬声道:“如果,明天就把你们派上前线,你们有没有信心打败兰顿人?”
“有!”数万人一齐应道。
“有!”毛元太黯淡的心重新沸腾。
“我,铁西宁,王朝皇帝。在这里以一颗愧疚之心诏告天下”铁西宁右手加胸,昂然而诉“朕继位以来,一直未能安心治国。边患四起,内乱不息。民众在新王朝建立之后,未享一日之福,反受兵祸之苦。这,不是朕所愿意看到的。现在,兰顿悍贼打到家门里,国家民族命垂一线。朕,誓死与贼决战!”
“与贼决战!”毛元太含着热泪与万军一齐举臂高呼。皇帝公开表明了死战的立场,马上给疲惫的军心注入了无限活力。
“韩布将军、郎翔将军、千千万万的刺尾军民都是好样的!他们把百万敌人挡在刺尾长达一年。现在,是王朝军反攻的时候了。三天后,王城禁军将开赴刺尾前线!”
“万岁!”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在士兵中爆发出来。
“为王朝奋战的英雄,我铁西宁绝不会忘记他们。在生死关头畏缩不前的人,我,同样记在心里!”
“万岁!”
铁西宁顿了顿,待“万岁”声过后,说了此次演讲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使数万将士将声音都喊哑了,犹自在含泪高呼“万岁万万岁”包括毛元太在内,包括在校场附近观礼的王朝民众。
这最后一句话是:“我,铁西宁,将和你们同赴刺尾!”
***铁西宁御驾亲征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王城炸响,消息迅速蔓延开来,在沉寂已久的王朝大地上,沸腾
凤竹闭关处被打开。这个被郎翔堵上的关口,除了韩布用过一次,这一年多来从未打开过。盘绞吊桥的铁链都锈住了,最后是用铁锤打断了锈得不堪的链子,才将吊桥放下。
各地劳军的平民,先一步进入前线军事禁区。从凤竹到刺尾的百里多地,硬是没看到半个活人。这让人不寒而栗,会产生世界末日的错觉。
所有活人都集中在刺尾城。黑乎乎的一大片,很难分出是活人还是死人。支前模范王城种瓜大王张卫国是第一批到达王城的自愿团,他的描述语言朴实而生动,并有幸被记载入一部野史体载小说张大瓜乱世遇艳记。
在张这部名称并不雅的野史小说中,真实地记录了刺尾之战暴发后一年的惨状:“很安静,满地都是人,不一走近你就不知那是个什么人。走近了闻闻,臭的是死人,不臭的是活人,刚死的那种,没法看。我挑着瓜到了城门头,那就是臭得不行了,我想这一地该是死人吧。突然,那一地黑乎乎的人都跳起来,朝我冲过来,吓得我丢开担子就往回跑,跑出百十米后面有人叫,好瓜。我想死人什么的也不会说话,才大着胆子转过身去。这时候,那群人里走出一个人来,对我说,凤竹关开了吗?我想,如果有瘟神,大概就长得那个样。他的身上都是干了的血渍,苍蝇绕着身上乱飞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问我话的人就是大英雄韩将军。”
不只是张卫国,千千万万民间自愿团开赴刺尾前线,其中不乏各报记者。
刺尾前线的详细消息,被劳军的平民带回王城,渐渐见诸报端。全民掀起了参军入伍**。王朝日报已是昨日黄花,取而代之的是新政报。
新政报新闻版:“河西坳三百农夫弃锄从军!”
“棉花渡渔夫协会集体报名应募!”
“十里街里长全家三代表示愿到军前效力!”
新政报广告版:“蓝磨坊四十五名舞娘将亲手缝制的九十九双春宫秀女图鞋垫送到军营,这是娱乐服务业最先做出表率的领头羊!让我们记住,巾帼不让须眉,女子心系前线,蓝磨坊,王城第一烟花大坊;蓝磨坊的女人,女人中的女人!”主标题很长踩着记挂出征,怀揣念想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