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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条人影从粮车上爬了出来。
"臭死我了,我怎么摊上躲在酸菜缸子里!""我也好受不到哪儿去,一块腊肉是挺香的,一车腊肉就不怎么样了。""嘘,不要命啦!"云镜南倒没抱怨,他是在米袋下面躲着的,"咦,辛巴呢?""我记得他在最后一车!"众人向最后一个粮车摸去,从运酒的粮车上拉出辛巴,后者早已醉得不行了。那个在酸菜缸里躲了一天的间谍组战士,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在辛巴鼻子上一抚,辛巴马上就醒了过来。
六人出了屯粮处,顺街角墙弯前行。
固邦虽说已变成一座纯粹军塞,但潜入城后六人隐蔽反而不便。城中军队的人数再多,入夜时也难免是万人空巷的情景,连和平时期的更夫都见不到,只有巡逻军士偶尔走过。
云镜南远远地查看了几处岗哨,对兰顿人的布防已了然于胸。兰顿军队的主力是传统骑士,一名传统骑士上阵,身边至少要带一名侍从,有时还兼带一名实习骑士。
现在刺尾城战事告急,大部分骑士已被调往前线。留守占领区多是从平民中征募的步兵团。云镜南等人一面摸索前行,一面暗暗记下军营排布、岗哨布署的情况。
"只差最后两个岗了!"云镜南鼓励道。
"大人,我们冒这么大险来摸固邦的底,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你要打下固邦?"辛巴问道。
"我们有少一个人吗?哪来那么危险。"云镜南骂道,"来探固邦当然是要打的,不过不是我们打,让阿思他们去打。""布鲁克被兰顿人看得紧紧的,哪有办法打固邦?"辛巴又问道。
"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的,闭嘴!"云镜南不耐烦地道,他懒得向辛巴解释自己的全盘计划要把二十万兰顿人引离驻地,是一项繁杂的脑力工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桑奴担心道:"大人,呆会儿我们怎么出城?"云镜南笑道:"不必担心。兰顿人现在占了上风,嚣张得紧,晚上也不关城门的。呆会儿我们搞几套兰顿军的衣服,装作巡外城墙的士兵就可以出去了。"众人一听,心里都踏实下来。一行人都是联盟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干掉几个巡夜士兵,搞几套服装根本不在话下。
正说之间,拐角处传来脚步声。
众人立即闪到黑暗之处。几乎同时,一队巡夜的兰顿士兵在街角处出现了。
"大人"辛巴低声道。
"闭嘴!"如果不是桑奴挡在中间,云镜南恨不得掐死辛巴。
"大人"辛巴又道。
兰顿人已走得很近了。
"嘘!"云镜南看见兰顿士兵的黑影了。
"可是""嘘嘘!"兰顿巡逻队走过六人藏身的巷口。
"扑叽滋扑扑!"裂帛之声不绝于耳。关键时刻,辛巴竟然放了一串慷慨激昂的臭屁。
"谁?"兰顿士兵抽出刀来,向巷口处逼了过来。
六个人的脸同时白了,他们并不怕面前这几个敌人,怕的是整座固邦城一旦惊觉,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飞不出去。
云镜南一脚把辛巴从黑暗中踹了出去。
"饶命啊!"辛巴的脚一下就软了。
云镜南暗骂一句"软骨头",浑然忘了自己刚刚出卖了辛巴。
兰顿军见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王朝平民打扮的矮瘦之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城里还会有王朝狗?"桑奴等人早已蓄势待发,只等云镜南一声令下,便要出手干掉眼前这几人,顺便取了衣服换上。
兰顿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辛巴身上,云镜南的手按在剑柄上
马蹄声突然大作。
"林跃大公爵有令,固邦粮草连夜开拔,送往刺尾前线!"数十名骑兵高举火把,绕城传令。
"该死!"云镜南暗骂。
骑兵驰近巷口,火光之下,六人藏身之处尽露无遗。
"快走!"云镜南抢前扯起辛巴,拔腿就跑。
"有奸细!有奸细!"众人在城里已转了一夜,街道颇熟,只捡远离军营处的小巷乱窜。
"大人,全城都惊动了,我们该怎么办?"连最凶悍的桑奴都开始紧张了。
云镜南道:"跟我来,西城有个小巷,藏身最好。""大人真是厉害,也只转了一夜,便知道哪里最好藏身。"云镜南不禁汗颜。当年他从兰顿卧底归来,正遇上犁师围攻固邦,古思不肯弃城,所以他只得舍命陪君子,不过早把藏身之处找好。
"大人,辛巴不见了!"云镜南回头一看,果然只剩五人,站下脚步一听,身后兰顿军已逼进,隐隐听到"饶了我吧"。"这个浑蛋不是逃跑专家吗,怎么反而落在最后?"云镜南一跺脚,"随我来,要走一起走,先救辛巴!"众人齐应一声,奋勇随云镜南返身。
待看到辛巴之时,只见他骑在三四米高的断墙之上,全身打抖。下面兰顿士兵正拿长矛向上乱戳,却总差了几分,有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从背上取下弓箭,正要射下辛巴。
"杀!"云镜南抢前数步,早已砍翻一名兰顿人。桑奴等人争先上前,如虎入羊群,不几下剁翻十余人。其他兰顿士兵见奸细厉害,发一声喊,向来路逃回。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镜南一把将两腿发软的辛巴丢在桑奴身上。
桑奴一手将辛巴夹起,皱眉抚鼻道:"你小子尿裤子了?"辛巴吓得两眼发白,全身无力,却还强辩道:"不是吓的,是我想在墙角解个手,不料被兰顿人追上"一行人未行得几步,后面马蹄声大作,兰顿人往四面八方包抄了上来。
"完了!"云镜南恨不得把辛巴劈了喂狗。
四面八方巷口处都映出火光,听马蹄声,来者不下千人。任云镜南机智过人,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死。
兰顿长矛的影子在闪烁火光下,如千百条毒蛇,向巷子逼来
***布鲁克城,行宫。
灯烛闪了一下,一只扑火的飞蛾蹦达几下便发出一阵焦臭,化作一缕青烟。
素筝皱了皱眉头,用发簪将飞蛾挑了出来。她已不象小时候那样,看到飞蛾扑火便会落泪。在兰顿人点起的这场战火当中,布鲁克城的命运很可能也象这只飞蛾。
但是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人。
"那场爱,在这世上,再轰轰烈烈,也不过是一炷火光。我本以为我已扑上去过了,烧死了,我的心死了。可是,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这几天,她的心跳特别厉害,而此刻,看着火上的蛾尸,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阿南要塞,有两个女人都在望着星空。
"阿南,你再不回来,我要揍你了!"水裳在深夜时分,看上去特别温柔。
要塞中心,是蝶儿的帐篷。蝶儿倚在窗边,眼神闪烁不定:"神啊,我要怎么做?"沉静的草原,今夜更格外寂静。远方固邦城的喊杀声,传到这里,变成有情人心中的朋朋心跳。
遥远的蓝河公国。君悦已走了很久,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忆灵没有等待,她继续训练蓝河军,蓄备粮草。屯在库克的四十万人,随时可能扑过来,甚至比当年的伊枝人还要无情。
"阿南,帮帮我!"每当孤力难支的时候,忆灵总会想起云镜南。
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云镜南现在肯定不会离布鲁克太远,他的朋友古思和铁西宁都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一颗流星从天上划过。
忆灵没来得及将心中的心愿说出来,但她想过了,虽然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份担心,根本就不用说。为远方那人的担心和挂念,里面本身就含着千言万语。
这一切,发生在大陆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刻。
似乎宁静而漫长。
甚至刺尾城的对峙双方,都已放下刀剑,暂时休整。
而云镜南在此刻,却徘徊在死神手边。
"桑奴,照顾好我后背!""是,大人!"
"活抓奸细!""不要让他们跑了!"
几柄刀同时砍来,云镜南避无可避,取剑格挡。刀剑上崩出一连串火星,几乎将人眼炫瞎,同时发出刺耳的摩击声。
"呔!"桑奴将手中刀送进一匹马的马腹,那马奔势不衰,腹上被切开一个大口,更被桑奴的巨力带得腾空起来,四蹄乱踢。
云镜南被刀光一晃,眼中正花,腰上猛然间一痛。"中刀了!"他的心一阵透凉,下意识地回手摸向自己腰间,却未有血。
然而背后这一击力道奇大,他运气挺了一下,腰间剧痛,脚下软软跪向地上。
又一个兰顿将领冲了过来,挥剑至上而下向云镜南斩下。云镜南半跪于地,无法用力,使剑向上一挡一卸,将来招卸在一边,同时挣起身子,一剑向那骑兵后背刺去。
他虽然受伤,但这一系列动作是十余年苦练而生成的本能反应,这一剑仍是迅捷无比,力量雄劲,普通兰顿将领绝然躲不过。
但那兰顿将军回手一剑,便将云镜南挡开,同时"咦"了一声,显然也大为吃惊。
"有种!"云镜南这一跃使尽全力,腰上更痛上加痛,再无法爬起。那兰顿将军策马回驰,俯身一抄,将云镜南擒上马来。
"大人!"桑奴急忙来救,却被兰顿人用长矛格开。刚才那伤马后蹄正踢在云镜南身上,桑奴正要回头呼叫"保护大人",这才发现辛巴及另外三名战士已负伤倒地,被兰顿人所持。
"呀!呔!"桑奴再奋起精神,将眼前的十余柄刀剑统统挡在一边。那十余名兰顿士兵倒有六七名虎口震裂。
兰顿人已掌控大局,反而不急着进攻。
"放下刀吧!你们大人的命就在我手中。"一个兰顿将领不紧不慢地道,他的刀架在云镜南的脖子上。
"别伤害我家大人!"桑奴见云镜南被擒,立时弃了兵器。
六个人对一千人的战斗,没有奇迹发生。不到十五分钟,云镜南一行尽数被俘,三名间谍组战士受伤过重,绳索还未绑上便已断气。
而兰顿人也损失了几十名战士。
剩下的五个人,被关在一间临时囚室里。
"见鬼,腰痛死了!这马蹄怕是踢在肾上了。看守,给拿一坛虎鞭酒来。什么?没有不要紧啊,拿点枸杞酒也好啊,补补肾!别走啊,兄弟,拿点风湿膏也好啊!唉哟,痛死了,这些没人性的。"云镜南在囚室里大呼小叫。桑奴在一边问辛巴:"你怎么一点都没受伤?""反正也打不过,还不如不打!"辛巴沮丧地道,"你看看大人,年纪轻轻,肾被踢坏了。我看那个兰顿将军的武功好得很。"云镜南被辛巴一提醒,亦奇道:"那个兰顿人不是庸手,他这样的人才应该在刺尾才对啊!""大人,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兰顿人是累了,把我们绑在这儿。你等着看天明吧,什么夹棍、鞭子、老虎凳都该上来了。"辛巴无精打采地道。
桑奴怒道:"就你怕死。我明天肯定什么也不说,我桑奴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宁死不屈的道理!""切!"云镜南居然和辛巴同时对桑奴表示不屑。
"大人,你?"桑奴不明白一向敬重的云镜南怎么也和辛巴一样软骨头。
云镜南见桑奴眼神中的失望如万丈深渊一般,忙正色教训道:"桑奴,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有何难?难的是身负重任,忍辱偷生!我们一定要活着走出固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明天?"桑奴被云镜南说得晕乎乎的。
"明天一开始盘问,我们就投降!"云镜南已准备亮明身份,这样至少能多活一阵,只要兰顿人顾及到联盟军的力量,在这个非常时期应该不会立即翻脸。
"可是,兰顿王肯定不会放我回去。这往后的日子,唉"***清晨的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橙黄饱满,一点都不带杀气。
"今天是个好天气,应该不会太惨!"云镜南蛮有把握地对辛巴和桑奴道。
辛巴一点都不相信,道:"我看我们要死得很惨的。""乌鸦嘴!"桑奴骂道。
正说话之间,大门依呀一声打开,几个兰顿士兵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绳索铁链,又转身出去。他们就这样进进出出,搬了好些东西进来。所有云镜南能想象到的刑具都有。
"那是夹棍,我知道!"辛巴道。
"就你懂,这是老虎凳,后面的是辣椒水。"桑奴不甘示弱。
"后面那个是什么?我考考你。"辛巴又问。
"我不认识。"桑奴很老实。
云镜南实在听不下去了,烦躁地道:"那是木驴。""什么是木驴?"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说穿了,就是把你吊在那根大棍子上面,把棍子往你下面穿上去,再从你口里穿出来,几天都死不了。"云镜南翻着白眼道。
"下面怎么穿上去的?我想不出来。"桑奴道。
"这还要问,就是你身上最坏事的地方。"辛巴已经想象到了,浑身打颤,"要不是你那地方昨晚放了个屁,我们也落不到这种下场!"桑奴不说话了,大张着嘴看着木驴,他想象不出人为什么要想出这么恶心的刑罚。
兰顿人将这些刑具摆齐,又将铁烙之类放在炉火上搁着,都束手在两边侍立。不一时,进来一个兰顿将领,正是昨晚挡过云镜南一剑的那个高手。
那人一进门,云镜南便带头叫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他叫第二声时,辛巴已跟着喊了,只有桑奴在他们叫完之后,才很犹豫地叫了声"我们投降"。于是立即招来云、辛二人的白眼,仿佛他没有团队意识,出声不合节律,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桑奴很羞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都是哪里来的,到固邦来干什么?"那兰顿将军也不坐下,背手持握马鞭,问道。
"我是云镜南,草原大联盟盟主。说起来,和你们林跃大人还有一份交情呢!"云镜南忙不迭地道。
"我叫辛巴,盟主近卫。大人,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亲,下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可怜孩子呜呜!"辛巴就差尿裤子了。
正在桑奴犹豫是否要出口求饶时,那兰顿将军大笑起来:"云镜南!云镜南哪会是你这副熊样!我只听说,他是古思的好朋友,曾经刺杀过明镇皇。这样的好汉怎会是你这副样子!快说,你们到底是谁?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我真的是云镜南不信,你问他们俩!"云镜南急道。
辛巴和桑奴二人听那兰顿人刚才称云镜南为"好汉",料想还有一线生机,忙道:"是啊,他就是云镜南,如假包换!""哦!"那兰顿将军绕着云镜南转了两圈,拿马鞭在他身上敲打几下,仿佛买瓷器,又象买西瓜,"那么你真的是云镜南罗?"
第79章生机"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正是云镜南!"云镜南索性豁出去了。
"好!想不到云镜南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哈哈。"那兰顿将军似乎相信了,但态度却不友好,"我随红雪大人围击布鲁克时,险些死在你的手里,今天,总算可以报仇了!""倒霉!"云镜南暗骂一句。
"将军大人,我是上个月刚进近卫队的。这次我们阿南大人要来,我还一直劝他来着。而且,他平时对我们属下们也不好'辛巴见风使舵道。
'闭上你的臭嘴,大人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们了!我桑奴誓与大人共生死!'桑奴须发皆张。
那兰顿将军对着桑奴点了点头,赞道:'难怪草原联盟能打几场硬战,果然有人才。'然后又问云镜南道:'你为什么出现在固邦,从实招来!'云镜南知难免一死,也失了做戏的兴致,懒懒应道:'你说呢?''嘴还挺硬!'那兰顿将军如玩鼠的猫一样,饶有兴趣地拿马鞭拍拍云镜南的脸,'不过,我确实想不出你到固邦来干嘛。只有一个理由,你们是来刺探军情的,可是刺探军情用得着你这个盟主亲自出手吗?所以,我真的猜不出来。'云镜南哭笑不得,脑子里灵机一动,道:'告诉你也无妨,是林跃和我约好的。至于他为什么约我,只有见了他才能说。'那兰顿将军果然愣了愣,然后目露凶光,道:'林跃大人!这倒是个理由。幸好我没有通知其他部队,不然责任可就大了。看来,我也不用拷问了,马上就该送你们上路。''除了仇恨,你就没有其他追求了吗?'云镜南提高声音问道,那兰顿将军一挥手,止住手下。
云镜南不失时机地道:'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女人比如亲情比如,荣华富贵'他每说一个比如,便观察那兰顿将军的反应。
'这些,我都想要。你能给我?'那兰顿将军不屑地道。
云镜南的心放下一半,笑道:'如果你放了我,只要你开个价,我相信还拿得出来。''不论是什么价钱?'那兰顿将军又问了一句。
'十万,二十万。只要你开得了口,我就绝对拿得出。'云镜南生怕对方张口就是数百万金币,先把价码暗示出来。
'好,就是这样,成交了。你可不许反悔。'那兰顿将军答应的极其爽快。
这反而让云镜南担心起来,问道:'你还没有开价,怎么就成交了?''我要的条件肯定是你能做到的,放心吧!'那兰顿将军笑道。
'确定我能做得到?'云镜南追问道。
'确定!我只要你手上的戒指。'那兰顿将军笑道。
云镜南苦笑道:'你要金山银山都行,如果是要这枚海心钻戒,还不如杀了我呢!'此言大出辛巴、桑奴意外,二人只觉得'大人今天脑袋是不是进水了'。'铮',那兰顿将军将剑抽了出来,直指云镜南,厉声喝道:'再给你三秒钟考虑!'云镜南仰起头,将脖颈迎向剑刃,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那兰顿将军反赞一声。
云镜南傻傻地看着己方三人的绑索被解开,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兰顿将军早换上一副笑脸,拱手道:'阿南大人,得罪了!小人君悦,蓝河大公靡下。大人在长山助国主建造蓝河要塞时,我曾见过大人几次。'云镜南这才真正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君将军,你可把我的小魂都吓丢了!''得罪了!'君悦恭敬地道,看了看云镜南的海心钻戒,'连这枚国主相赠的钻戒都视之重于生命,阿南大人对我们国主情深意重,对蓝河有恩在前,我君悦又怎会做忘恩负义之事!'桑奴和辛巴都未听云镜南提及这段情事,不禁神往。只有云镜南想起从前情事,再想到自己现在心系蝶儿,心中颇有愧意。
昨夜围捕云镜南一行的恰好便是君悦所部,而在战斗快结束时,君悦认出对方相貌酷似云镜南,因此留了个心眼,只将阵亡的三名间谍组战士交给城防大将,而将云、桑、辛三人带到偏辟密室。今日一问之下,果然是云镜南本人,这才坦诚相见。
双方一番畅谈之后,三人换上兰顿军服,由君悦送出城外,拱手作别。
'大人,莫忘了答应君悦之事。'君悦笑道,几人一路走来,云镜南生性随和,君悦与他相处,反较在忆灵身边更为亲切,'您这条命可是要换钱的。''哦!你说吧。'云镜南亦笑道。
'只怕大人小气不答应。'君悦眼中有几分狡黠。
云镜南知他在激将自己,同时心中亦感他相救之恩,有心报答,慨然应道:'狮子大开口罢!什么价码,但开无妨。我答应你了。'他这几年还是攒了不少积蓄。
'好,爽快!'君悦就等着云镜南这一句话,'我不要钱财,只要大人一句话,今后联盟与蓝河的交易不再征税!'云镜南一愣,他万万没料到君悦的条件竟是这个。阿南要塞近年开支全*联盟的税款,其中与蓝河的商贸占很大一部分。当下不禁为难。
'大人!'君悦正色求恳道,'近年蓝河连遭战祸,公国百姓深受涂炭。特别是粮田被毁,难以维系生存。一个壮年男子辛辛苦苦挖铁矿所挣的,还不能维持家人半饱生活。君悦实在是看不下去'云镜南开通联盟商路之后,极有经商头脑,无论是王朝军器还是蓝河商品,他都看准了对方需求情况,以物易物,用奶肉制口换进,大赚特赚。阿南要塞又对东来西去的商队征收税款,富得流油。无形中也增加了商队的经营成本,商人们将这些成本都转嫁在交易方身上,将蓝河、王朝的供货方价码一压再压。
云镜南此时为君悦诚心所动,当场答应道:'好,今后只要是与蓝河通商的商队,税款一律免交!''谢大人!'君悦滚镫下马,拜伏于地,泪流盈面。
云镜南的这一句承诺,无法用金钱衡量。这是关系蓝河百姓民生大事,也是为蓝河经济命脉注入了澎湃动力。
云镜南等人走出老远,君悦仍跪在地上。
'阿灵身边有这样的忠诚之士,我也放心了!'桑奴却还沉浸在海心钻戒的浪漫故事之中,问云镜南道:'大人,爱情真的如此神奇吗?就是利刃加身也能置生死于不顾?'云镜南一愣,随即笑道:'谁会傻到为一枚戒指去死?只是你想过没有?''什么?''当时他如果真的要海心钻戒,只要从我手上摘走就好了,何必把这当成谈判条件?''原来大人早就猜到'桑奴一脸的表情不知是佩服云镜南的才智,还是失望于他心中对于爱情美好憧憬的破灭。
***刺尾城被打得象一团烂泥。
这团烂泥糊在王朝中部的崇山峻岭之间,就是抹不去。
郎翔拼了。他把自己的命押在刺尾,而且把自己能掌握的一切都赌了上去。
现在,凤竹的兵力也被压了上来。后面还有没有援军,鬼才知道,各地城主就象裂土割据的诸侯,铁西宁怎么催都催不动。
刺尾,是腐朽王朝的最后一层硬壳。一旦城破,兰顿军便会象洪水一样淹没王朝大地。
郎翔怒吼着回应前仆后继的兰顿军,绝望而愤怒。
刺尾城的守军剩下二万五千人的时候,郎翔下了两道前无古人的命令:'把我的棺材抬到城墙上来!''把西城门给我封死!'罗蒙生病了,他那天躲在城楼后面。兰顿人的投石器打垮了半个城楼屋檐,他有幸活了下来。
郑福看到郎翔的棺材时,就疯了。他居然也冲到城墙边上,不再躲在城楼后面。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城楼后来也被兰顿军整个轰垮了。
战争进行到这时候,守军们已谈不上什么意志。每天满眼乱飞的人头、胳膊、大腿早将他们的神经麻木,机械地挥舞武器,直至战死,便是他们活在世间所有的意义所在。
'疯子!'林跃暗暗摇头,看着刺尾守军无谓的抗争。
而蒲力是悔死了,把肠子都悔清了,只能骂自己道:'我怎么会踩到这摊浑水上来?幸好这噩梦快要结束了。'林、蒲合兵一处,发起最后一天的大冲锋。
二十万兰顿军对一万王朝军的冲锋。
没有悬念的全军冲锋。
数百架云梯从四面八方一齐搭上城墙,人潮象蚂蚁一样涌来。兰顿军的喊杀声使刺尾城墙颤抖,整个兰顿军势在喊杀声中似乎凌驾在城墙之上,汇成浓重的红云。
王朝士兵们的黑油、滚石早已用尽,只能用长木枝顶开云梯。可是很快他们就放弃了,因为很多兰顿士兵已经冲上城头。
王朝弓箭手们丢开弓箭,用短刀与敌人搏斗。
很快,鲜血浸透了城垛附近的每一个人,活人和死人。双方甚至分不清各自的服饰,但却都知道对方是敌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个人都能本能地分辨敌我。
因为,兰顿人只想往城里冲,王朝军只知道向城垛边涌。指挥已经毫无意义。
郎翔和郑福身边,一排排士兵倒了下去。
使用长木杆的王朝军很快便顶不动云梯,无论他们使多大的劲都顶不开。在兰顿军的呐喊身中,力量似乎正从他们身上消失。
而从林跃这个位置看去,清清楚楚。颤动的云梯上面,爬满了兰顿士兵,凭着两三个王朝军,根本顶不开这么重的重量。
郎翔一面挥舞大刀,一面在脑中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是古思,我会怎么做?'可是他不可能是古思,所以也就想不出办法。
生命的意义既然已不复存在,郎翔绝望地大吼,将身上的战甲全部解开,赤膊冲向敌人。所有守军都已上了城头,他们身后就是没有一点生气的刺尾城,除了血污和尸体,空无一人。
守军们发出异乎于呐喊的声音,那是人类最原始的嚎叫,用血肉拼命将敌人向城垛外压去。垂死的困斗,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兰顿军暂时被逼出城墙外。
然而,城墙下面是更多跃跃欲试的兰顿人。
郎翔扶着刀,在城垛边喘气。兰顿人的第一次进攻被挡住了,不过第二波不会超过三分钟。而守军少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四千人。
蒲力看看林跃,两人几乎同时将马策前几步。
'兰顿!万岁!'兰顿中军在两人的带领下一起冲向刺尾城。
经过这样一场地狱血战,谁也不想比谁更迟登上城头。
'来吧!'郎翔的眼睛血红,紧握的大刀在手中隐有龙吟之声。
'我不想死!'郑福在城头上当众哭了出来。
兰顿人的呐喊声再起,却不急于进攻。远处,两员兰顿大将正疾驰而来。
'是林跃和蒲力吧!'郎翔感觉自己就象缚在木桩上的俘虏,而对方的两名统帅便是玩砍人头游戏的贵族,他突然觉到一种失败者的耻辱,这种耻辱感再次激发起他的斗志。
他转过头对抽泣不已的郑福喝道:'哭什么!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屈辱地去死,或是光荣地去死!'林跃和蒲力已驰近城墙,兰顿士兵重新发出震天呐喊,最后的总攻击马上要开始了。
'大人'郎翔身边的一个士兵叫道。
郎翔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兰顿军的呐喊声将那士兵后半句话盖过。
'大人,后面!'那士兵凑到郎翔的耳朵旁大声叫道。
郎翔回头看了一眼。刺尾的城墙塌了!
刺尾的西门城墙,确切地说,是郎翔最后封上的那个城门,塌了!
尘土漫天激起。
最初的几秒钟,看不到尘土后面是什么,但没过多久,一杆王朝军旗冒了出来。
郎翔的眼泪流了出来,立时如同换了一个人,神采飞扬,振臂高呼道:'援军来了!'所有守军全都泪流满面。
西门垮塌的废墟后面,那杆冲出尘烟的红缨军旗上,斗大一个'韩'字。
***云镜南等人穿着君悦那里拿来的兰顿军军服,一路无阻,回到阿南要塞。当重新听到草原熟悉的牧歌,听到部落里呼儿唤女吃晚餐的声音,看到一顶顶炊烟缭绕的帐篷,三个人都有一种隔世再见的感觉。
水裳见云镜南回来,用斜眼轻轻打量了三人一下,淡淡道:'没死在外面啊!'然后转身进帐。
'我们六个人出去,只回来三个,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没命了。水裳姑娘怎么这么狠心?'桑奴觉得很委屈。
云镜南笑道:'她哪有这么狠心,你没看到那两个大眼圈,一定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呢!''哦!'辛巴和桑奴恍然大悟。
这时水裳已从帐里出来,手里端了一大盘涮羊肉和三袋奶酒,正听到云镜南说她,于是冷笑道:'我这两天和姐妹们玩骨牌玩得过火了,几夜没睡才成了这样。'三人见有酒肉,也顾不得计较水裳黑眼圈的来历了,大吃大嚼起来。水裳在一边看着笑,欣慰而快乐。
云镜南嚼得几口羊肉,抬头看着水裳。
水裳得意地看着他,暗道:'该夸我几句了吧,我一大早就到羊群里去挑了。几百只羊里就这只羊肉最香了。'云镜南别叽别叽嘴,用舌头舔了羊汁,小小声地问水裳道:'她,她怎么样?'水裳的温柔眼神一扫而空,没好气地道:'她?你不会自己问她去。'心里早'臭男人''臭阿南'地骂了百十遍,心道:'我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天天催着军士们去打探消息。她算什么,每天只在帐里,什么也不管。可见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去他的,他又算什么男人,更不算姑***什么人!哼!还是不爽,气死我啦!'云镜南不知道水裳的眼里为何突然会有杀气,知趣地闭上嘴,但还是忍不住喃喃道:'我答应过她,不打掉兰顿人,绝不去见她。''呵!挺有志气的嘛!'水裳冷嘲热讽道,'你们这次绕着固邦城转了几圈?阿南大人如此聪明之人,一定想出打败兰顿人的妙计了吧?'云镜南道:'我们这次进城去了。依我看,拿下固邦城不是没有机会。''你的脑袋坏了吗?阿南,我们去打固邦城?'水裳瞪大眼睛道。
辛巴和桑奴也停下吃喝。
'嗯,嗯。'云镜南不知是承认自己脑袋坏了,还是承认要打固邦城,只拼命点头,'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个,大体上,很可能,是不会错的。'说毕,他接着埋头大啃其啃,其他人全都作声不得。
草原军力在近年来发展得很快,可真正成为一支军队,还是在云镜南组建联盟军之后。在此之前,无论是抗击太阳部,袭击红雪军团,决战伊枝人,都算不上真正的战役。要不就是辅助古思军团,要不就是被动防御。因此,对于现在草原联盟军的实力,大家心里都还没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