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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康熙帝连夜赶回紫禁城,康熙三十七年春的这场复辟大战,到二月初六的清晨时分,已是完全停止。但因为这次大战,清帝国所承受的伤害是巨大的,几乎遍及了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凌啸望着损伤泰半的勤王军欲哭无泪的时候,整个北京城里,上万户因为炮战而丧失家居亲人更是欲哭无泪,那些战死的京畿军家属此外还担惊受怕!
而百官惊惧朝廷会不会追究接受“雍正朝”伪职,来一次大清算的时候,除了二阿哥胤礽抚裆痛哭外,有了机会的皇子们,无一不是常常从梦中笑醒!
等京畿驻军被西北风尘赶来的边防军所取代的时候,京师里面开始悄悄流传起,皇上之所以“舍近求远”不用福建军,乃是因为不信任驸马爷的流言!
而当史官惴惴不安地把这次大变定名为“戊寅之变”的时候,满朝文武私自揣度、翰林学士扣破脑袋,也想不出朝廷如何掩饰这大爆皇家丑闻的事件!
至于各地递上来的奏折显示,蒙古、西藏曾在戊寅事变期间悄悄聚集兵马,海上五国舰队谈判趋于强硬、罗刹开始不动声色增兵边境等等这些,朝廷各方连舔舐累累伤痕都来不及,哪有人顾得上在意这些边缘之事?!
凌啸是在意这些事的,只不过,他现在还有必须要更在意地事情。满朝衮衮诸公中。只有他一个人,打一开始就意识到了:“戊寅之变”对中国的影响,定将十分深远!
因为,受伤害最深的人,是康熙!
帝位失而复得!禁宫弹痕累累!军队死伤惨重!儿子一死一残!后妃全被吊死!君名大受蒙尘!盛世突遭重创!──康熙皇帝,如果他的心还是肉长的。那他肯定是不胜痛楚的,要不然,康熙为何把自己关在慈宁宫内整整五天都不肯出来?不是背着人和皇太后抱头痛哭是什么?!
谁,包括邬思道和凌啸在内也无法去预测到,康熙会受到什么样地心灵刺激,从而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变化,进而对各人的个人命运造成什么样的命运福祸,最终对九州万方诺大帝国给予什么样的国运未来?!
五天来,凌啸在拢集飘零四方的亲人带领勤王军收殓烈士之余,最关心的就是康熙了。这不仅仅是亲情感情上的关怀问题。也不是凌啸自己个人命运的沉浮问题,是事关整个中国走向强大和没落的问题。曹操都说过,不忠不孝都不要紧,只要有才就好,可见才干韬略地重要性。而曹操敢于这么说。这么用人,那是因为他身处最高位,可以驾驭不忠不孝的人,但是康熙呢?康熙无疑雄才伟略,但谁能驾驭康熙呢?中国未来的走向。也许并不惧怕康熙不忠不孝,但要是康熙被“戊寅之变”打击得颓废保守,那可就真是要了凌啸的亲命了!
但这五天。凌啸每次进入满目疮痍的大内给康熙请安,太后都派人出来告诉他,皇帝心绪不好,拒见。
这就未免更加让凌啸发慌了,学过地心理学知识越多,他就越发六神无主,就越发对万余勤王军将士的牺牲价值感到怀疑,甚至在心底深处开始质疑当初决定勤王的决策“邬先生。你怎麼不说了,接着说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那怕是咱们揣摩皇上的变化不准确,可我们把所有可能的心理变化都列举出来,也可以当作参考,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雍正帝干什么?!”
邬思道忽地把手一摊,不胜其烦地斥责道“二公子,所谓养移体,居移气,你既然以国家振兴这样地大事为目标,就该要好好体念一下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胸怀气度!不错,皇上经此大变会心绪急改,但无论他怎么改,你以不变应万变,待之以诚、事之以忠、伺之以孝就够了。只要当他意识到天下人都可能变心,而独独你决不会的时候,你地影响力就会与日俱增,到那时候,就算他变得颓废保守如八十岁老翁,你也有足够的影响力让他有心力去喜欢妙龄女子,这不就结了吗?!”
凌啸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大为敬佩地看着邬思道,赶紧拱手受教。靠“人过不惑”还真不是盖的,这人生经验所得的那份睿智、从容和韧性,的确是凌啸这样的年轻人所不具备的,做大事,的确需要这种老练的素质。
见一旁地沈珂惊讶,邬思道却脸上一红,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重了,缓声叹道“二公子啊,非是思道没事干提到了四阿哥,实在是你只注重皇上会不会颓唐,却忽略了皇上可能变化的一点。皇上遭此挫折,全因为当初错看了四阿哥的诚孝,看偏了马齐的真实背景和胆量,也没看出殷德恒的反贼身份,一句话,轻信惹的祸,那他之后会不会矫枉过正,变得多疑起来,甚至疑心到你的头上?又或者,他虽从不曾疑你,可你因为他多疑,而你反倒疑他在疑你呢?!”
凌啸不禁悚然。这一句绕口令似的话语提醒,来得及时,让以复辟功臣之首自居,认为自己安如泰山的凌啸深思不已。邬思道的担忧,合乎康熙这样后悔心理的变化轨迹,如果真是那样,现在京师里面的那个谣言就很令人觉得刺耳了。尽管凌啸深知那是恨自己炮轰造成伤亡的居民们造的谣言,可自古以来的君臣相疑,向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先生?”凌啸的脸色变了,他倒不是怕了,但也是怕了,至少舍不得自己和康熙地风云际会。也可惜了自己在康熙身上的寄托。
邬思道却沉默了,坐在轮车之中,大口大口地喝着浓茶,陷入了长久的深思之中。
先生知道,戊寅之变象是一把利刃一样,一刀下去。把康熙年剖为两半。
这,是一个后康熙时代!
自己现在给凌啸的每一个建议和思路,都将影响着凌啸在政治舞台上的发挥,对勤王军的命运和国事地走向具有战略上的意义。他不得不慎重,因为,康熙是浴火重生凤凰涅槃,还是湿身怕雨蛇咬爬绳,邬思道自己也拿不准。
良久,邬思道长叹一声“就这样吧。秉持你的本性,不变应万变,到时候观察皇上的变化,咱们再调整。倒是饭吃一口别忘记扒下一筷子,之前的勤王军可以不管皇储之事。但现在却不得不管了,毕竟,我们都不能预料,皇上会不会身心大受打击而而圣体违和。二公子,其实四阿哥虽死。可他临死前,也注意到了谁继位的后事呢!”
雍正也注意到了谁接康熙班的事情?凌啸一面认可不变应万变,一面兴趣大生。“哦?这个怎么讲?”
邬思道禁不住想起了当年枫晚亭的情形,希嘘道“思道观察四阿哥此人,他心狠是心狠,却不是全然嗜好杀戮的人。其实说白了,他就是那种推崇乱世用重典的法家,国事如此,家事如此,争位地事情更是如此。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在乎承诺啊、名声啊的,早就安排人在养心殿干掉你了!”
凌啸点点头,心中想起十四阿哥送来的“油炸小二哥”和带来的雍正遗言,感叹一声吩咐沈珂道“我凌啸做人恩怨分明,雍正阉割老二虽不是为我,但也是为长公主报了仇,沈珂,去把钮祜禄氏送回雍和宫!”
沈珂连忙去了,邬思道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胤祥虽然带了康熙痛恨钮祜禄氏的消息,但凌啸对这女人地报复实在太容易让人诟病,送回去也好,免得凌啸一激动把她扔到军营中慰安,那可就为大家肇祸了。
见凌啸从善如流,邬思道更加用心地为他赞画“既然雍正不是那种人,那思道就有疑问了,他犯得着杀尽皇上的妃子么?显然,其中有问题!照思道来看,他是在为儿子弘时计,希望今后会照料弘时的人登基,他用自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必死之身,在帮老十三和老十四!”
这是从何说起!凌啸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听邬思道表演石头里榨油道“德妃死了,十四阿哥孤苦无依,十三阿哥的母亲又早已经出家,但其他成年阿哥地母亲都活着,这世道,有后妈就有后父,谁说枕头风全无影响?嘿嘿,雍正索性把她们全杀了,成年阿哥们在后宫奥援上一平齐,这不是帮十三爷十四爷是什么?至于二阿哥的额娘皇后早死了,阉割他,四阿哥是不是一搭两就,我也不知道,但杀光后妃帮人,这点是可以认定的!”
连如何利用必死之身都有这么大地学问在里面?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凌啸彻底地服了“这还用说,如果真的皇上身心受打击太甚,下一代我们当然是顶胤祥啊!”话虽是这么说,但只有凌啸自己清楚,就算自己介入暗助,胤祥也只能说胜算大了而已,经过这一次的戊寅之变,谁还敢小看龙种?假以时日,智识和才干与日俱增的阿哥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师徒两人正在密谈,就见胡涛连蹦带跳地用伤脚跳进来,急匆匆地禀报道“爷,不好了,十三爷、十四爷和张廷玉分别派人过来,说是皇上刚刚在乾清宫理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口气连杀五个御史言官和翰林学士?!他们怕出什么乱子,请您赶紧进宫去劝劝万岁爷呢!”
凌啸固然是惊得一蹦而起,就连邬思道也用残腿跳了起来,又复摔入轮车。
康熙一定会受刺激而变化,这不,竟然杀起言者无罪的言官,也杀起当年苦心招揽的学士来了!
两人瞪大眼睛骇然对视,谁也不知道康熙往哪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