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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对于凌啸来说也一样。
凌啸躺在大牢里扪心自问,为何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里会接连地杀人?在战斗之后凌啸将俘虏一个不留地杀死了,当然自己可以大义凛然地说,自己痛恨侵略者的残暴,但是凌啸自己都不可以否认,那时的心里存在着多杀一个就赚一个的心思,还有想通过杀人来立威的企图。凌啸毫不犹豫甚至处心积虑地去杀了刘含章,说得高尚一点,同样可以往为镖师们复仇上靠,但是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刘含章威胁到了自己。
只有这一次,凌啸觉得杀人杀得天经地义。那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女孩无辜丧命,是他杀人的一部分原因。抛开了这一层,更大的原因来自于凌啸的暴怒。回到原来时空的愿望,在一次次梦醒后的失望中绝望,凌啸仍是深深怀念异世里的亲人挚爱,好容易找到酷似云儿的人,却瞬间失去了,其中的失落和愤恨,就似多年苦苦守候着一个号码,终于中到五百万大奖,却转瞬被人抢夺去一样。
凌啸是四品官员,在顺天府的大牢里,他享受着单间有床有桌带粪桶的待遇,还有文官在牢中不带枷锁的特权,日子过得相当的惬意,尽管这惬意是相对于其他人犯来说的。豪成红肿着眼泡子来看望他的时候,一下子打破了凌啸的惬意生活。
被他活活用拳头擂死的纨绔,并不是他以为的扯大旗的街头泼皮。这个叫图育的死者根本不需要扯他人的大旗,他自己的旗就够大了――当今首辅索额图的嫡孙、太子爷的表弟、三等公阿尔吉善的幼子。
凌啸傻眼了。如果不是豪成在场,凌啸几乎忍不住立即越狱的冲动。老子太背了,随便打死一个泼皮,竟是权倾朝野的索党的心肝宝贝!豪成也是绝望地望着凌啸悲痛不已,在来之前,他可是身负荆棘跪在索府门前三天三夜,可是索府的人根本不甩他。凌啸倒是冷静下来,他不想豪成这么绝望伤心,嘿嘿一笑转换了话题。
“有叶城在旁守护着,卢氏嫂子生产应该没事吧?容若大哥的小孩是小千斤还是大胖小子?”当日见容若不许自己守护,凌啸只得托付了叶城这个太医了,希望他能帮容若的妻子平安躲过历史上的一尸两命。
豪成却会错了意,以为弟弟问的是容若有没有帮他在外活动。“容若大哥喜添贵子。”豪成瞟了牢房外的牢头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把守护明珠一事拜托给刘铁成,已于前天早上同武丹一起出发,快马赶往西宁驾前给你求情去了!”
毅然丢下弱妻婴儿,千里奔走为友乞命!凌啸眼睛湿润了,人生得一如此朋友,夫复何求?
豪成眼泪巴巴地走了,其实凌啸并不清楚,豪成就在大牢门口安营扎寨,一边等候着几个朋友去打探门路,一边陪伴着这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总之在凌啸看来,豪成是离开了监牢,他开始忧愁自己的未来了。
四月半的皎皎月光下,并不是只有凌啸在忧愁,顺天府尹卫既齐也在忧愁自己的未来。
在汉人出身的大清官员里,他卫既齐已经是相当有成就的了,从山西老家出来,为官多年凭的就是一个清廉刚正,可是顺天府尹这个官职却是所有清正官员的噩梦所在,正三品在这京城里竞算不得什么,往往一个看似平常的案子,背后却牵连着朝政的殊死搏斗,在为人原则和现实的生死利益之间,常常需要他付出刀尖上跳舞般的小心。眼下这大理寺少卿凌啸打死图育一案,恐怕是对他卫既齐最大的考验了。
卫既齐白天应付完了三等公阿尔吉善的威胁,黄昏又端茶送走了戴铎,接踵而至的毓庆宫总管何柱儿,又向他宣明了太子爷的均旨。加上昨晚就已经上过门的雅格布,这位顺天府尹十分地烦恼,看来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啊。
凌啸能得到太子爷和索相家人的怨恨,这很正常,谁叫他打死了京城中无人敢惹的索家心肝宝贝。但是引来四贝勒和八贝勒的插手,就很出卫既齐的意料了。这叫凌啸的年轻官员究竟是何方神圣?
太子要凌啸死,还要死的硬翘翘,八爷要凌啸活,还要活的很滋润,这不是都在为难我这顺天府尹吗?这凌啸虽说是明党受牵连的官员,但是皇上亲旨一下,就相当于为他打了层保票,现在他位居国家恤刑平反机关的副长官,已是朝廷中高级官员了,岂是我这顺天府尹能够说有罪就有罪的。而明珠一天不死,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就算还没有一个明党中人为凌啸说上一句话,但卫既齐也不敢把凌啸的纳兰背景小视。今日我卫既齐可谓是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啊。
卫既齐将几方的势力翻来覆去地计量,仍是左右为难,想起这三年来在任上的艰辛,暗暗下定了辞官归田的心思。这一次就先拖着吧,拖到皇上回朝,到时就很可能会来个三司会审,那时不论结果如何,自己的责任就会小得很多了。
卫既齐的希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天遂人愿。京中最大的就是正在监国的太子,而这案子又不是康熙未授权的军国大事,卫既齐才拖了七八天,太子就直接下令三司会审了。刑部、都察院加上大理寺紧张地忙碌起来,各有司经过一番交流和碰撞,决定将第一次会审时间定在四月三十日。
几天来,各方的势力在不断的试探和交易,虽然还没有达成什么协议,但是参与会审的几个官员都形成了共识,水看上去好深啊!如果要在第一次会审上做出判决的话,几位主审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凌啸却已经做好了准备,越狱的准备。
按照现代的法律系统,凌啸有罪,防卫过当的故意杀人罪,一般不会判死刑,但是七八年的牢狱之灾是少不了的。但是在这古代,根本不熟悉大清律例的凌啸,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他只晓得一点,自己绝对不可以坐牢和流放,否则,以索党的权倾朝野,不是被人在牢中暗害,就是在流放地明杀。
天天在牢中苦练身手的凌啸,终于把气功迸发出来的力量提升到六百斤上下,看着自己脚下被徒手拗断的桌腿,就知道自己如果把握住机会的话,一定有可能在上堂途中逃走了。凌啸长叹一声,看来当格尔楞的儿子,并不是好事,终究要子承父命,一样地亡命天涯了。
和凌啸同样感叹的人是康熙,只不过他感叹的是自己这万乘之君,说不定也会亡命天涯呢。
他早已远离西宁行宫,进入到了茫茫大漠,几个月的艰辛围困,几路大军齐头并进,包围圈一点点地缩小,终于把葛尔丹的叛军围困在方圆不足三百里的昭莫多地域里。形势对大清极为有利,击败葛尔丹已经是时间问题了。面临胜利,康熙愈发期待胜利的早日来临了,并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实在放心不下北京城里状况了。
皇太后发来密信,由武丹亲自赶路送往漠北的军中。容若看到康熙看完密信后的脸色,就晓得不是为凌啸求情的时候。
其实容若也明白,太子一党虽然很想在公堂上置凌啸于死地,但是因为四贝勒和八贝勒的插手,恐怕多半不会得逞。大阿哥和自己的父亲经营多年,手下门人精英无数,如今大阿哥兵败失踪,阿玛又系于牢狱,这些明争暗斗的青年阿哥们,谁的眼里不是望着明党的这些党羽,希望能通过凌啸一案收服他们。
有所区别的是,老八期望通过为凌啸出头,让明党的诸位看到他礼贤下士、包容宽厚的容量。而老四则想一箭双雕,一方面给明党党羽们看看,他愿意给他们的人出头;更重要的一面,他要求秉公办理,则是奔着康熙的心而去,表现自己以国法为重的刚正心性。二人一比较,八贝勒无形中就落了下乘。
武丹还没有向康熙汇报监视凌啸的事情,所以康熙对凌啸的案子一无所知,他哪里会向容若一样去分析四儿子和八儿子的优与劣,现在二儿子才是最让他伤心的。
皇太后的信件里,隐约透露出了京师的危势。一月前,在榆林为大军筹措粮草的索额图,向康熙请命回直隶京畿征粮。考虑到军中缺粮的现实,加上征粮一事非威望之人难以完成,康熙答应了索额图所请。问题是索额图回京之后,粮草一事却进展缓慢,康熙本就有些烦疑,今日皇太后却道索相日理万机,频频接见官员。康熙看了信,悚然而惊,狐疑不已,难道他索额图竞想主持废立,让自己当那唐明皇一般的流亡太上皇?
狐疑的人最喜欢寻找蛛丝马迹。康熙想起二十九年第一次征伐葛尔丹时,自己偶感风寒,以为命不久矣,便将太子召到军前,这儿子见到自己,却面有喜色。这件事康熙当时颇不痛快,曾当面责问,太子也是灵性之人,从容回答道:“儿臣见父皇似有好转,当然喜不自禁。”这回答也说得过去,康熙虽没计较,可这事情像根针一样,深深地横在心里深处。如今皇太后示警,康熙又对自己的儿子怀疑起来。
当两位新进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和张廷玉进来御帐请安时,康熙斩钉截铁地命令“后日清晨,全军进击,务要灭其军,斩酋首,毕其功于一役!”
康熙明白,仓促进军可能无法保证毕其功于一役的,但是相对于京师里那九鼎之重,这里的仗,完不完胜,实在是无足轻重的!想到要有些预防的措施,康熙吩咐张廷玉拟旨:“着范时绎调顺天府尹,穆子咰调九门提督,狼谭调丰台提督,统帅京西三营。上述原职官员交吏部叙用。”张廷玉运笔如飞,瞬间就要将草拟的旨意交康熙审阅,不料康熙又说话了。
想起圆明园的护军参领托合齐是太子的亲信门人,而可以镇住托合齐的护军统领正随驾在此,康熙毅然道:“着凌啸晋护军营参领。”
容若和武丹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武丹更是郁闷,皇上你安排侦知处监视了一个多月,还没听我的汇报,就下了圣旨,我们岂不是白忙了这么久?